第21章：你在躲我
吃罢晚饭，苏云帮着刘琳在小厨房刷锅洗碗，徒留客厅内的两个人面面相临。 炽白的灯光薄薄的地板上，看得高缘琛眼睛竟生了疲倦。食指贴着眼角轻轻揉了揉，小厨房里的水流声和谈话声飘然入耳。她不愿又或许是不敢抬眸望向坐在对面单人沙发里的男人，只头低低的，嘴唇都快要碰上大衣的衣领。灰棕色的瞳仁尽管有些酸疼，但仍然执拗的盯着灯光流转的地面。 客厅里的沉寂与小厨房的寒暄仿佛隔了道无形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一杯飘着香雾的热茶摆在某人面前，氤氲的水汽几乎迷了不远处女孩儿的眼，让她观望不清喝茶人脸上此时此刻的五官和表情。 天有些冷，她长长的睫毛微卷，上下眨动了几下。 “秦叔叔，我有些……” “丫头………” 几乎是同是出声，两个人又同时噤声。 “丫头，你先说。” 秦之玮修长的关节半曲着在沙发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扣着，发出细微的闷声，沉静的双眸落在面前的白瓷茶杯中。杯子里，被泡开的片片茶叶已悠然沉入水底，叶片缓缓舒展成形。 “呃……”高缘琛舔了舔唇瓣，下一秒机械却迅速地脱口而出：“秦叔叔，我楼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先上去了。待会儿苏云jiejie忙完了就会过来陪你了。” 瘦削的身影在说话声刚刚落停就消失在了楼道的拐角处。站在没有光线的暗沉里，女孩儿的掌心紧紧覆住不断起伏的胸口。她不知道秦之玮要说什么，也猜不出。身为军人的他，淡定而从容，从不把内心的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所以与其等待他对着她说出犹如残酷宣判的话语，倒不如先一步离开。 反正，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不是吗？ "丫头，不要站在那里。" 男人沉缓低韵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好听得亦如当初他告诉她要早些睡觉时的语气。 她忘了，他是军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无奈之下，她朝着客厅沙发的方向回了一句“我上去了”，便匆匆上课楼。这一次，她没有想到，破天荒的，不久后某人也跟着她上了楼。 “咚、咚、咚”的脚步声强韧而有力，却也适时震颤着她的心。坐在书桌前的她，匆忙阖上有些陈旧的日记本塞回了抽屉。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高缘琛甚至能感受到那个男人身上熟悉而清冽的味道和鼻息。只是，她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开口。 “丫头。”终于，她听见他喊。 “秦叔叔，你怎么不去陪苏云jiejie啊？”她淡定的偏过白颈，凝眉而望。左手还虚握着一本英文版的外国小说合集。 “丫头，你在躲我。” 不是“你是不是在躲我”，也不是“你在躲我么”，而是极其肯定的语气和结论。短短四个字却悄无声息地把原本正在强行伪装的女孩儿打回了原形，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倚靠在了椅背上，宛若无骨。 原是怪狼狈的一幕，但她还是暗地里咬着牙关硬撑着，一脸的不在意：“秦叔叔，我已经二十岁了，捉迷藏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我已经不感兴趣咯。” 话音刚落，又随即转换了话题：“对了，秦叔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立在门前那俊朗的身影大约过了几十秒以后才回应她：“半个月以前——听你mama说，你报的中国公安大学法律系？” “是的。唉，原本前几个志愿报的是北大和南开的英美文学专业来着，谁知道分数不够，落榜了，只能随着最后一个随便填的去上大学了。”惋惜的神色随着话语油然而生，可也只有高缘琛自己清楚，当初的四个志愿她无一例外地都填了中国公安大学，最后因为身体的问题去了法律系。当时的执拗，为的只是想去回顾某人曾待过的地方，曾走过的路，可是，现在看来也只有回顾了吧。 “丫头，我……” 秦之玮看着面前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丫头，刚要开口，便听见刘琳在楼下的喊声：“琛琛，之玮，下来吃水果吧。” “哎，就来了，mama。”她一边应着，一边迅速地从门边男人的身旁擦肩而过，等到走到阶梯的转折处，她才回过头喊：“秦叔叔，一起下去吃水果吧。” 天知道，在这干脆利落地声音之前的几秒，她的鼻尖徘徊着他衣服上淡淡的烟味和薄荷味的时候，有多想环住他。 天色越来越暗，不知不觉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到数字九。坐在沙发上的秦之玮先起了身：“嫂子，时间也不早了。我和苏云就先回去了。” 沙发上，高缘琛按着电视遥控器的手下意识地停顿，客厅里的电视节目刚好停在了一部民国体裁电视剧的苦情戏上：一对恋人正接受着生死离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彩色的屏幕，看见编着两根麻花辫的女主人公双手正抚向已经奄奄一息、鲜血淋漓地男主人公脸上。 她听见她说，你不要走。 “琛琛，我们走啦。”靠近门外，她又听见苏云在喊她。 “苏云jiejie再见，秦叔叔要经常带jiejie过来玩哦！”她挥挥手，偏过头喊了一声，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转头对着电视机。 不一会儿，引擎发动的声音便透过森冷的空气传入房内，母亲刘琳还站在院子里欢送客人。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一滴晶莹悄然滑过，没入布质的沙发中，只留下浅浅的水印。 再见，我亲爱的达西先生。 她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