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住进邢龙的基地第六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时间是在那天深夜，整个基地都在沉睡，连放哨的两名哨兵也被干冷的空气浸泡得昏昏欲睡。黑暗的街道深处除了丧尸沉闷的吼声外，没有一丝光亮，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连虫叫声都没有，黑暗的城市仿佛望不到边，就像一片黑色的荒漠，没有什么能给人依靠和安慰，要是有谁独自一个人在这个环境里待上一夜，再坚强的人也会精神错乱的。 在这样的夜晚，市民们休息的地方先是发出了几声惊呼。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这种生存状态下做噩梦再正常不过。两名哨兵伸长脖子听了半天，知道又有人在半夜中惊醒了，相互望了一眼，摇摇头，重新拉高衣领缩起头，希望能够继续刚才的美觉。建筑物里隐约听到谁喊了一声：“丧尸来了！”，片刻后，基地里发出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惊恐的尖叫和凄厉的哭声，把正在瞌睡的两个人彻底吵醒了。 “谁这么夸张啊？做个噩梦而已，有没有功德心啊？”其中一人揉了揉睡眼，没好声气地骂道。 “就是。有的睡还不好好睡觉，再吵把他们拉出来看门……”另一人锤了锤冻得发麻的双腿，打了个哈欠。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呆住了，嘴巴保持着张大的姿势，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基地的大门，嘴里像是哑巴一样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哎你抽风了？什么毛病！”第一个人踢了他一脚，站起身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瞥让他全身像掉进大冰桶里一样，冷得浑身激灵跳了起来，抓起枪就向楼下跑去，嘴里叫着：“快呼叫邢队长，快！” 他的同伴愣了五秒钟，这才抽风似的拿出对讲机大叫：“队长，队长……”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猛地甩掉对讲机，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冲。 “别出来，快回去！”两个人冲到大门前面，挥舞着双手大声喊道，想要止住从基地里惊慌失措往外冲的人流。 那些人一窝蜂似地往外跑，有人连鞋子都没有穿齐，光着一只脚跟在别人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就像真的有丧尸追在身后一样，他们气势汹汹地往大门冲过来，对他们的警告充耳不闻。 两个哨兵被他们的样子吓得后退了几步，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面色狰狞扭曲，嘴里不停叫着：“让开，放我们出去！” “别再冲了！快回去，不然，不然我们开枪了！”第一个哨兵感觉冷汗直冒，身后就是基地的大门，如果失去理智的人群冲开大门跑上街道，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那些市民丝毫没有停止的意识，或者说整个失控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往门外冲，很多人被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只能跟着人流前进，眼看他们离大门越来越近。 “开枪！”两个人早就把枪口指向天空，眼见他们的警告已经没用，他们一发狠，扣响了扳机。 一阵枪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可是人群并没有就此停下，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反而更加激发了人们内心的恐慌，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往前扑了过去，将两名企图阻止他们的哨兵压在身下，惨叫声被随后而来的呼喊声淹没了。 “大家快跑啊！” 大门被他们推开了，人流冲开厚重的防御门，逃进漆黑的街道里。不多久，街上响起丧尸兴奋的嘶吼和人们凄厉的惨叫，像是一首黑色的交响乐。 等肖晨他们和救世军集合好队伍冲出来时，他们只看到了两具被乱拳打死抢走武器的年轻的尸体和丢弃了一地的杂物。 空气中清晰地听到愤怒的呼吸声，邢龙阴沉着脸，他的手下全部站在他身后，等待他的命令。 邢龙点了一根烟，慢慢地走到两个死去的手下面前，将他们的袖章脱下来握在手心。 “队长，怎么办？”阿诚来到他面前，小声问道。 邢龙转过身，将袖章塞到他手里，转身向基地里走去。 “将两位弟兄埋好。收队！” 阿诚愣住了，下意识地叫了声：“队长……” “没听见吗？收队！”邢龙挤开人群往里走去。 “邢龙！等等！”罗飞追上两步拉住了他。 “怎么？”邢龙的声调往上扬，带着明显的不满情绪。 “邢龙，冷静一点！这事情必须尽快处理，越快越好。” “哦？怎么处理？” 罗飞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但是放着那些市民不管，这不是解决的办法……” 邢龙转过身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他们脸上带着各种表情，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邢龙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我提供了住所，食物，医疗，安全，该做的我都做了。离开这里不是我逼他们的，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别的事，我要去休息了。” “你……”见他转身离去，罗飞还想要说什么，被JOHN拉住了。 “别激动，我们先讨论一下再说。”JOHN劝道。 罗飞冷静了下来，他看了肖晨一眼，发现肖晨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表示，罗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也同意邢龙的意见？”静下来的罗飞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他看到肖晨的人反应平静，都没有要行动的样子，于是平心静气地问道。 肖晨没有说话，秦楠替他开了口：“事实上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失控的人群比丧尸还要可怕，现在又是深夜，只能等天亮再说了。” “哥，秦楠说的对。”罗晓冷静地开口，“不能再有人牺牲了。为了他们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想想还躺在病床上的弟兄们吧！我们决定不了任何人的命运，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罗晓的话带着无奈的冷酷，但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罗飞感觉一阵头痛，他还没从前几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眼前的局面超出了他们的能力，罗飞痛苦地闭上眼，过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收队！” 第二天，陆续有市民从外面回来，但人数还不到逃走人数的三分之一。慌不择路的人们冲进街道，被一直游荡在基地周围的丧尸一一扑倒，有些人跑错了路，再也找不到路回来，还有些由于逃得太匆忙，没有带御寒的衣物，被活活冻死在街头。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昨晚的错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事件更加坚定了肖晨带队离开的想法。他唯一担心的是，罗飞跟邢龙的纠葛还没有解开，就这样离开他们会不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后果。 直到第二天夜晚，基地不远处传来清晰的枪声，精神保持着高度紧张的他们再次惊醒。一直没有安睡的肖晨第一个起床，值岗的是李文和阿星，他们同样紧张地向枪响的地方张望，肖晨问起什么事，李文支吾着半天没有说话，在肖晨的催问下他才开口道：“半个小时前，秦楠说要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然后开车走了。” 肖晨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转头向黑暗中望去…… OOOOOO 秦楠和天乐他们一起帮着医护人员安置那些死里逃生的市民。邢龙将他们换到了基地的另外一边，不再和他们合住，同时加强了防守，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就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挤到秦楠的身边，秦楠看清来人的脸后，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天一直像幽灵般混在人群里仿佛从来没存在过的沈灵此时就站在他的身边。 “我想找你谈谈。”沈灵手里帮着忙，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秦楠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 “你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有吗？”秦楠丢下一句，准备走开。 沈灵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在秦楠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沈灵说了一句话，让秦楠停住了脚步。 “我有些你想知道的情报，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秦楠回想起在天台上和沈灵的那次对话。上次自己情绪失控后，确实跟他提起过要对付救世军的事。跟任何一支有武装的队伍在一起，都是件危险的事情，不管对方有多值得信任，更何况罗飞的队伍里也有居心叵测的人存在。秦楠原本计划找机会击溃救世军来充实自己队伍的力量，但是经过车站的防守战之后，秦楠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当他以为一妍遇险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感觉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人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会明白自己最关心的是什么东西。对秦楠来说，他想明白过去的荣辱、仇恨都已经不算什么，一妍的受伤已经让他陷入无限的自责中，现在他唯一不能再失去的，就是一妍和她对自己的爱。 他的理智和冷静甚至冷酷，都是他在生存中磨练出来的本能，他的计划或许能大大增加他们的生存机率，但是现在他不在乎了，一妍的心愿就是能够找个偏僻的地方安静地生活，离开这些纷争，他应该给她想要的生活。虽然生存越来越艰难，但这不是他逃避的理由。 沈灵的话让秦楠再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始终认定沈灵是个危险人物，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不明白为什么沈灵会找上自己，而他嘴里的情报，到底是什么？ 秦楠静下心来把前前后后都梳理了一遍，决定去赴约。沈灵是个聪明人，知道一般的把戏对自己没用，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信息。至于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只需要见面就能弄清楚了。 等其他人都入睡后，秦楠起床开车去往事先约定好的地点。那是间旧房子，院子的门已经打开了，院子里的丧尸被人用几条铁丝挡在两边，屋里亮着光，秦楠检查了一下放在腰后的手枪，然后推门进去。 沈灵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很确信秦楠一定会来的样子。 “有什么事，说吧！”秦楠走到离沈灵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住了，直接问道。 “罗飞和邢龙的矛盾很快就要激化了，要对他们动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只需要做好准备……” 秦楠打断了他的话：“我没兴趣。” “哦。”沈灵并不感到意外，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我们的约定取消了。我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你怕了？”沈灵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笑。 秦楠没有回答：“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邢龙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他提出要用幸存者研究丧尸病毒，说是总部的命令，梁洪宇当场拒绝了他，而且吵得很凶，没过几天，梁洪宇就死了，谁都能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见秦楠停下了脚步，沈灵继续说道：“邢龙建有一个秘密的研究所，可是谁都没有见过。哦不，应该说，见过那个研究所的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已经说了，这些事都与我无关。” “即使自己的女人身处险境之中，你也不在乎？” 秦楠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没多大变化，但是双眼里射出的目光却接近室外的温度：“你再说一次？！” “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做，你得到你的目的，我得到我的，对大家都好。”沈灵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观察着秦楠的反应。 见沈灵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面对自己毫无惧色，秦楠暗暗感到吃惊，这个人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你跟救世军有仇？”秦楠问。 沈灵笑出声来：“没有。” “那为什么要针对他们？” “我没有针对任何人，一切只是为了自保。我不习惯将自己放在危险的处境里，不相信任何人。也就是说，只要对我有威胁的，我都不放心。” 秦楠突然想起在地铁服务站里发现的那些死人，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想到这个，秦楠的后背不禁冒起寒意。 “你到底是谁？” 沈灵似乎被刺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由于激动变得通红，但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我是谁无关紧要，只是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记得你是参加营救任务才受的伤，对吧？那是在七月底，可是你应该不会想到，军方早在五月份就已经撤走大部分兵力，去建造海上基地了。你们的行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只是为了让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们多点虚假的希望！” 秦楠的呼吸急促了，他的双眼怒瞪，像是猛虎一样盯着沈灵，颤抖着声音说道：“你说什么？” “这场灾难早就已经成形了，只是官方封锁了消息。直到纸包不住火了，病毒开始失去控制蔓延开来，他们才开始军事行动。而此时那些知道内幕的人，早就已经在海上基地里喝早茶了。” 秦楠的胸口像是被重锤砸到一般，胸腔里翻江倒海，令他喘不过气来，他全身发冷，颤抖着抽出手抢指向沈灵，又干又涩的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