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清冬物语在线阅读 - 第十二章猫语之真相

第十二章猫语之真相

    夏未语飞快的跑到千年面前,拽住正在替一朵花掸去积雪的千年:“听我说千年……”她深吸一口气,“我养的那一群猫,刚才变得奇怪了!”

    “怎么了?”

    “刚才……我教训了一只猫,叫它不要在庭院里捣乱,怪事就在这里发生了,”夏未语沉痛道,“我以前逮住哪一只也有和今天一样教训它们,可是刚才,我教训的那只猫,它对我说‘会听你的才怪’。”

    千年听后蹙眉想了一会儿:“要再教训它一次吗?”

    夏未语抬手按了按额头。那什么……这是她在表达的意思吗?

    “……你听懂了吗?千年?”

    千年眼中泛起疑惑的波浪:“一只猫欺负了你,不是吗。”

    两个人的表达与理解的角度似乎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呃……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猫说话了。”

    夏未语等了等,没有听到千年的回答,于是她补充道:“我说完了。”

    千年点了点头:“哦。”

    就这样?没别的了?

    夏未语向前伸了伸脖子,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千年,等待他的下文。

    等啊等,等了许久,夏未语缓缓眨了眨微酸的眼。

    千年定定看她半晌,美目中光华流转,无端觉得面前犹如被定住的少女很好笑。他偏偏头,片刻后“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夏未语一头雾水地瞪着面前几乎要笑成一团的少年,他笑得很欢,两眼弯弯,长睫微颤,满头的青丝洒得一肩都是。

    夏未语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完全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两个人,一个微笑,一个大笑。时间就在这柔和的一幕中慢慢挪动。

    许久,千年终于勉强停下笑,他一边用纤长的手指拭去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语带沙哑地问道:“刚才,你的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

    “怎么?瞪得很大吗?”夏未语撑了撑眼,立刻就见千年背过身,双肩微抖。

    他语线颤抖,看得出来克制的很辛苦:“夏未语好奇怪……做出、做出那么……虚张声势的模样来……”又闷笑几声,转成大笑,“就像一只被抓住的螃蟹一样……哈哈……”

    螃蟹?脑袋上黑线一排。虽然在千年面前不怎么顾忌自己形象,但是可以的话,真希望自己的样子可以让对方联想到更可爱的动物。夏未语抓起自己颜色极淡的头发,拿到眼前看了看。螃蟹啊……

    想象图:一直被抓住背壳的双眼突出的两只大钳子不停朝对方咔嚓咔嚓的挥舞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虚张声势的架势的黑螃蟹。

    甩头甩头,真是太不可爱了。

    “那只白猫……”千年保持着弯腰抱肚子的姿势对夏未语说,“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见过他。”

    “你见过?你和它说过话了?”

    “是对方先来打招呼的。”

    稀奇了,这群小野猫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礼貌了?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用食物把它们诱惑走的吗?夏未语百思不得其解。

    “果然它们都是妖怪?猫妖?”

    从千年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夏未语越来越不解了:“这样一群妖怪为什么要群居在我们家里?如果真是一般的野猫,我可以理解,可既然是妖怪,那它们要不饿肚子不露宿街头的方法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偏偏留在这里?”

    千年摇摇头。

    “应该不是有什么阴谋企图吧……”夏未语烦恼的说。

    千年静静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夏未语耸耸肩:“因为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十分平常的一个表情,却说着这样的话,更可怕的是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听到这段对话,趴在树上的一只黑猫正要探出头,被一只爪子当头一按,毛色鲜艳光亮的波斯猫冲它做了一个“你先闭嘴”的眼神,越过他,率先走了出去。

    “老板这么说真叫人伤心呐……”随着娇俏的嗓音,波斯猫从树上一跃而下,四肢轻盈地落在地面。说完话,一群猫就像接到了什么暗号,一只只出现,夏未语认出了好几只刚才对她打招呼问好的猫。

    “就是啊,朝夕相处好几年,我们的好您心知肚明,怎么忍心用语言这样摧残……”一只短尾巴猫坐在被爪子磨掉一层树皮的树干边,故作伤心地掩面而泣。

    好?哪儿呢?夏未语瞟了一眼被破坏的树干。

    “我们好歹也共同扶持的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不看佛面也要看情面啊……”一只皮毛看起来像是夹心面包的猫艰难地咽下嘴里刚从厨房里偷出的rou。

    共同扶持?确定不是她单方面的接济?夏未语眼尖的看到它胡须上rou的残渣。

    她真的很不想说,其实一直被摧残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只有十年如一日提供免费住所与食物的——她自己。

    “我倒觉得老板人不错,”总算有猫跳出来说句公道话了,结果接下来一句依然把夏未语气得半死,“只是这段时间活得比较猥琐。”

    夏未语一口气堵在胸口,嘴里下意识喝问回去:“猥琐?什么猥琐?胡说!”

    说到这点,众猫突然一下就活跃起来,被话题点亮了猫眼,开始大肆议论。

    “啧啧,老板,我们说的话可没有半点虚的,哪一天没有见着你吃小哥豆腐?”

    “这是大实话,老板别不承认……”

    “就是嘛,咱们哥儿几个明眼着呢,总是能在最好的角度看到你想方设法的占小哥便宜。”

    接二连三的“攻击”,越来越多来凑热闹看笑话的猫,恢复面无表情的千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这些都让夏未语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只能在心底暗暗咬牙:这群偷窥猫!养不熟的白眼狼!

    “明明就借着各种名义,动不动就对小哥搂搂抱抱的……”窝在树上的一只花猫还在不死心地意图挑起话题,添油加醋的和它的同伴八卦。

    夏未语终于在沉默中爆发:“全都给我消失……现在!立刻!一个都不落的从我眼前消失!看你们我头疼,听见你们开口说话我头更疼。”

    “哎哟,老板生气了,”波斯猫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荡了荡,猫脸上尽是坏心眼地笑,“我看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老板脸皮薄,禁不起调戏……”懒洋洋的吩咐完,她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藏在树上的黑猫,“斯蒂妮,你留下来把事情给刀子嘴豆腐心的老板讲讲清楚。”

    波斯猫似乎是众猫中的特殊存在,说话分量颇重,一说完,众猫就各自收敛,跟上它离开的脚步,这只美丽而优雅的波斯猫就像个贵族小姐一样被簇拥着离开。

    树上某只黑猫将爪子放在脑门上,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收到,公主殿下,您安心离开吧。宁宁?”随着叫声,一只橘色的小猫停住脚步,回望。

    “能帮我给白大哥带个信吗?就说我晚点过去,还是在老地方。”

    “没问题。”橘色小猫答应后,蹦跳离去。

    黑猫咳嗽一声,将夏未语的注意力引过去。

    “还有什么事?”夏未语没好气地道。

    黑猫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白色的雪和它黝黑的皮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金色猫眼在正视着夏未语的时候微微眯了起来,他端正地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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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未语觉得从各方面来说情况都有点诡异。养了十几年的猫,突然全部开口说话了,然后这群猫恩将仇报对她一阵口无遮拦地调戏,到了现在自己还和一脸正经的留守黑猫面面相觑,可笑的是,周围弥漫的全是警察办公时的严谨气氛。

    直到夏未语从凌乱的思绪中回神,黑猫斯蒂妮才正式开始说话。

    “我想你知道,老板。我们一直呆在这处宅子里,不论是你能听懂我们的话时,还是不能听懂的时候,一直都在。”

    夏未语点点头,肯定这句话:“从宅子里不断减少的粮食和庭园破坏的程度来看,我想我是深有体会的。”

    黑猫闻言顿了顿,别开头干咳了一声后才严肃地压低声音,继续道:“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之前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和你谈谈,但现在不同了,因为某些机缘巧合你又能和我们交谈,所以白大哥和公主殿下觉得,你需要一点提醒。这些提醒可能会改变你人生的轨迹,所以希望你能注意去听。”

    “什么意思?”这只黑猫的话实在让夏未语摸不着头脑。

    “老板,在人的眼里我们只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动物,家养的、野生的,可以被宠爱,可以被丢弃,只要不妨碍到他们的生活,他们就不会把我们当一回事儿,这就给我们创造了很多机会。于是我们总能听到或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注意了!老板!接下来的话是重点!”它蓦地提高音量,突兀的转折让夏未语心里一惊,“你被监视着。”

    “监视?”她咬着字音,慢慢重复这两个字。

    “是的,监视,”黑猫急躁地甩了一下尾巴,站了起来,开始来回走动,“而且不是普通的监视,老板。”

    监视?什么样的人会特地来监视她这个被百碧镇排斥的人?夏未语的表情变得捉摸不定,因为太过于不现实而难以消化接收到的信息,就好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突然转身给了她一拳那么突兀,一点预兆也没有,一点原因也找不到。

    另一边,黑猫开始了下一轮的说话,不给人丝毫呼吸的缝隙。

    “老板会给人带来不幸,这是流传于镇间的谣言,但是这却不是你带去的,换句话说,问题并没有出在你身上,”黑猫朝她投来复杂的一瞥,紧接着语速加快,“刘家的孩子和你说了句话后就被查出得了不治之症;街头周鞋匠和你接触过后就摔断了一条腿,于是被贪念富贵的妻子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从外省亲的杨家大儿子因帮你辩解而死于非命,至今未查出杀人凶手……天灾、人祸,这十几年来,但凡和你有些关联的人无一幸免,可是,这之前的种种,如果我说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监视者呢?”

    黑猫转头看向夏未语表情未变的脸,心里突然多了一丝烦躁,但是该说的,依然要说。

    “他们在这个宅子的门口安装了监视器,你一出门就会被察觉,然后派人跟踪你。一直以来,你的行踪都被这一行人了如指掌——你出去以后做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人,说了哪些话,全部不是秘密!老板,你怎么想?”

    被提问的夏未语,发呆的将视线凝在半空中的某个点,然后慢慢回神,笑了一下。很短暂的一个笑容,甚至根本让人来不及看清楚就倏尔远去,却让黑猫读出了悲伤的味道。黑猫也没再咄咄逼人的追问,只是等待着这段难熬的沉默过去。

    “怎么想?我能怎么想?”夏未语“哈”的一声笑,将身体倚靠向身后的银杏树,半黄半绿的银杏叶子随她的动作飘落下少许,她疲惫地伸手接住一片叶子,抓在手里把玩,“你说是这样,我就必须要相信吗?”

    黑猫道:“我相信老板不是相信了,只是听出了这些话的真实性。你知道我们骗你没有好处,会在你能听懂我们说话的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这些,即便不是真话,也不会全是假话。”

    “那就算我相信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就这样。”

    “就这样?”黑猫不能理解地注视着她。

    “怎么?很吃惊?”夏未语把手上的扇形叶子一点点的撕掉,表情平静的让人失望,“要不是你的面部表情实在不像是一只单纯的宠物猫,我真会怀疑你是不是妖怪……在我的认知中妖怪的寿命怎么也比人类多吧?但现在,见多识广的你却表现的比我这一个平凡的人类还吃惊。”

    “一般的人不会这么平静。”黑猫低声道。在外流浪的那些年头,他看到过很多人知道某件事的真相时的不平常表现,区别于平时的温和礼貌,面容扭曲发青,极端而强烈的感情将他们完全吞噬。夏未语和他们不一样,在她身上黑猫看不到那么强烈的东西,得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平静的好似一滩死水。

    就像那一年,她一早高高兴兴地起来,却在门口发现了爷爷奶奶的尸体,光与影来回徘徊在那张清秀稚气的小脸上,可以看见那双眼仿佛死了般,镇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没有一般的表现给你看。你觉得我听了这件事以后要怎样?伤心愤怒能带给我的东西不多,要说报仇,对方既然能够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策划这件事,那样神通广大的人我找得到又惹得起吗?而且,你说的这些事,只是让一些谜题得到了解答,我只要了解那些流言真的只是流言就好了。”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女孩能那么理智的说出这些话。

    那些想得到这座宅子的有钱有势的人胡乱编造的谣言,从祖父那一代就开始承受的辱骂与伤害,当这一切都摊开在阳光下,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就真的一点也不疼吗?

    黑猫金色的猫眼中终于溢出一点点痛苦,它张了几次嘴,才轻道:“自从七年前,你家人都去世以后,你就觉得自己什么时候死掉都没有关系,我并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并不知道你会变成这样。的确,你仍然活着,但你活着的只有那具躯体,就像是外表光鲜,内里却已经完全腐烂的苹果。老板,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黑猫没有去等夏未语回答,说完这句话之后,它对始终站在一边不言不语的千年礼貌颌首,接着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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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簌簌飘落的雪花,似乎让安静变得难以忍受。

    千年静静的看着夏未语,黑猫离开后许久,才见那个女孩浑身没力气似的,倚靠在树干上,手里剩下的叶子残片被揉成一团,她微微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

    “千年。”她开口叫他的名字,有一点点软弱的感情混在这声呼唤里面。

    对了,这是她取的名字,自从有了这个名字以后,他耳边忽然就变得很吵,不管在哪里都能听见她的叫声,就仿佛在做着一个什么游戏,千年千年不停地叫着,有时候明明没有任何事,这个名字却还是被她挂在嘴边。对他来说,比起安静,这种别样的热闹,的确更好,所以每一次,他都应着。就像现在这样。

    “嗯。”

    “千年。”她又叫了一次。

    “嗯。”

    “我一点都不难过。”她肯定的说。

    这种感觉是什么?千年蹙起细长的眉,听到她说这句话,十分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有什么笨重的物体压在心口,闷得人无端生出烦躁,很……陌生的感觉。

    “……嗯。”于是回答稍微迟疑了一下。

    “我一点都不难过……”

    他看见一颗眼泪从她眼里掉了出来,她抖动着嘴唇,努力了几次,再次肯定的告诉他:“真的一点都……”话还没说完,越来越多的眼泪就从眼角簌簌滚落,止也止不住,衣襟很快就被打湿了。

    她猛地一低头,用手捂住嘴巴。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就僵着一个弯腰的动作,蓦地没了声音,只有大颗大颗guntang的眼泪不住地砸在雪地上,一颗泪水就是一个坑。僵持了好半天,才听见一声已经扭曲了的哭声破喉而出,仿佛被歹人掐住了脖子般的嘶哑叫声,又仿佛困兽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哀鸣,悲恸又破碎。

    “对不起……对不起,千年……”

    哽在喉咙的痛楚,让她难耐的用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我说谎了……我说谎了……我……说谎了……”

    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以至让指甲划破了脖子上薄薄的一层皮肤,鲜血顺着指甲一线霎时溜了出来。她哭得很痛苦,整个人佝偻着,以投向地面的姿势蜷缩成一团,卡在嗓子眼儿的哭声让人不忍去听。

    千年刚刚向她靠过去一点,蓦地就被她一把抱住。说是抱,但那完全不是个拥抱,只有千年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卡在腰上的手用力到发白,骨头都发出了“咯咯”的响声。可即便是这样,她的身子还是颤抖着不住的往地上滑去,似乎用再大的力气也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

    即便都这样了,她却还勉强自己去说话,不住的道歉,不住的坦白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谎了……我很难过,千年……我其实很难过啊千年……好难过……”七年了啊,从那天之后七年了啊。一直一个人生活着,一直假装自己没事,一直不肯哭泣,演给谁看呢?谁又会看呢?心里被烧着了似的,怎么能不难过?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千年的衣服,他任由这个伤心欲绝的女孩抱着他,连同过往一切的委屈与伤心,尽情地宣泄自己千疮百孔的过去所带来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