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猫语之群猫乱舞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几天冬雪几乎没有间断过，庭园中许多开得十分鲜艳的花朵也被气势磅礴的大雪打压的落了一地。 每天定时擦治冻伤的药，也很少沾地，夏未语脚上的冻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完全看不出曾被冻伤过。地下迷宫的事情过后，千年倒还安分，大多数时候都呆在藏书房里看书，当然，要想完全不出状况是不可能的。可夏未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养起了唠叨的毛病—— “早上才睡醒的时候，因为神志不清而导致记忆混乱，所以我基本上是踩到不该踩的那个阶梯，直接从楼上滚下来的。知道了吗？你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能步前辈的后尘……” 这个时候千年基本都会乖乖的应声，至于到底听没听清楚、会不吸取教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千年！”夏未语把最后的一盘菜放上餐桌，冲头上大喊，一边解下围裙，“吃饭了！” 这座宅子内部的设计摆设风格迥异，各种各样的元素揉和在一起，非但不显怪异，还意外的和谐。不管是墙面上精美无比的浮雕壁画，还是明明有二十五个房间却有四十扇形态各异的房门这个有趣的设计；不管是壁上穹顶各式各样的照明灯，还是大厅里透亮的玻璃所制造的螺旋形悬浮式楼梯；不管是大厅四面墙铸的多格子藏宝柜，还是倚在角落却毫不逊色的古老摆钟……这里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能看到设计者强大的包容力与独特的思绪。 但是夏未语觉得最特别的依然是那二十五个房间，当然，前提是你能够找到正确的房门用正确的开门方式打开它。每推开一扇或精美或怪诞的门扉都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世界。 比如千年选的那间古色古香的屋子，拉开镂空雕花的檀香紫檀门，里面遵照古代最华贵的形式复原了遥远时光中上位者奢侈的生活环境。而千年，当初选择这个房间的原因是什么尚不可知，但是当他往榻上一倚并透过并不宽大的木窗向外眺望的时候，陪在她身旁的夏未语仿佛透过层层薄纱，看到了古时的某位威严高贵的王者，听到了他被时光残忍遗弃时的一声长长的叹息——奇装异袍的千年与这个房间完全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夏未语？”千年顺着螺旋楼梯缓步向下。他原本那件宽松的白袍被夏未语洗好，收到了衣柜里，此时的装扮是在囊括甚广的试衣间里翻出来的。十分休闲的装扮，上身雪色的毛衣将他原本较冷漠的气质收敛的略为温和了一些，不过这件衣服穿在千年身上稍显宽大，遮住了半只手掌，领口的地方露出了一对精巧的锁骨。黑色的发丝用同色丝带松松系住，斜在右肩，可以清楚看见细长白皙的脖颈。 千年对夏未语伸出了被毛衣包住一半的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端着替他盛的饭。 “啊，对不起。”又看呆了，千年在这里住了也有半个多月了，为什么她就是看不腻他的样子，还老是望着他发呆？不明原因的夏未语于是对自己也失望了。 她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清冽的如溪水般的钢琴曲从音响里流淌出来，洒落满屋的晶莹。几步远的柜子上，花瓶里千年摘下的腊梅花正散发幽幽清香。 一切都十分和平。 地下迷宫的事算是解决了，但它的谜却并未结束。千年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击退那些死尸的呢？事后，夏未语这样问过千年。当然啦，作为一只妖怪的确多多少少有些这样那样的能力，但对方强就强在人数上，就千年那样会累得晕倒的妖怪要怎么才能干净利落的解决他们，而且居然能够在她赶回来之前就等在宅子外面。 千年的回答是这样的：“夏未语，明天的早餐我可以吃卷心菜吗？” 没错，千年喜欢吃卷心菜，平时虽然不怎么挑食，喜欢的东西却没多少……顺便一提，讨厌的食物是苦瓜和甜椒——于是，话题就这样被转移了。 而关于家里的地板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好了这个问题，他总是沉默以对，在他眼里，似乎地板不借助任何工具就好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不想说，她也不多问。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不强求，不勉强，顺其自然。反正他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坐在这里不是吗？那便没什么好忧心挂怀的了。 “千年，雪越下越小了。” “嗯。” “待会儿陪我去整理整理庭园，好吗？” “嗯。” 平常的对话，平常的饭菜。夏未语最近一直在想，她现在还能这么平静的微笑，都是因为千年吗？因为千年，最近才没有乱砸东西，才没有好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还有煮饭做菜、整理庭园的兴致。 “千年，你是雪妖的话，有什么能力？能控制雪吗？” “能。”千年淡淡的说。 夏未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闪闪发亮：“那我们做雪人吧！做雪人，有你的能力，还可以做冰雪城堡，做雪动物……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动物？” 千年想了想：“猫？” “猫？说到猫……”夏未语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表情忽然有些痛楚纠结，“家里的庭园里可养了很多那种吃白饭的小动物，算了不说这个，到时候抓一个来做模型也不错。”说到最后，自己又高兴起来。 她又开始说起了其他的事，和千年在一起，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千年安静地听着，吃着饭，偶尔回答夏未语突发奇想的问题。 ＊＊＊＊＊＊＊＊＊＊＊＊＊＊＊＊＊＊＊＊＊＊＊＊＊＊＊＊＊＊＊＊＊＊＊＊＊＊＊＊＊＊＊＊＊＊＊＊ 一走出门，就见茫茫白雪。在连日大雪的打压下，红的黄的紫的花瓣铺满了雪地，一些被折断的花枝安静的躺在雪里，等着被埋葬的命运，几朵枯死的郁金香也衰败在雪里，皱皱的一张脸缩的小小的，顽强的小草大多数被雪覆盖，铁栅栏裹了冰，台上也积了雪。 夏未语哈了一口热气。才从餐桌上下来，倒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莫名的兴奋。 好几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该不会是因为雪妖千年住在这里吧。她的想法又有点玄幻了。 站在一旁的千年，扫视了一遍庭园，一一细数：“风信子、丁香、含笑、樱花、锦带花、杜鹃……” 夏未语转过目光，稀奇地看向他：“你懂花？” 千年垂下眼帘，扇贝形的睫毛忽闪两下，像翩跹的蝶翼：“只是认识而已。” 夏未语把雪铲换了一只手拿着，有些怀念：“这里很多花都是奶奶种的，她就喜欢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小的时候总是因为要凑过去帮忙，弄得一身泥巴。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我六岁以前，这些花都是按季节生长的，六岁以后，一年四季就花开不断了……” 夏未语不是能长久思考的人，因为她总觉得很多事情不去刻意的想，就不会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所以只过了一会儿，那些随意想起的东西就被抛之脑后了，她欢叫着蹦进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在雪地上留下雪靴的脚印，铲子在手里勤快的挥舞着。 铲了有半小时的样子，趁着手酸休息的时候，她下意识搜寻起千年来。 找到了。漆黑如墨的头发，在枯败的枝桠间格外显眼。千年的打扮与室内无异，凉快而惬意的衣着让人看了牙齿打颤，一般人肯定是受不了的。但是在第一次碰触到千年的时候，她就明白了雪妖的真正含义，那代表终年如一日的彻骨寒意。 不知道千年自己是什么感觉。他……会感觉到冷吗？触摸到热的东西，又是什么感觉？ 其实凭良心说，雪妖千年真的很乖巧，就算自己突然叫他说两个毫无意义的字便不再搭理他，他也毫无脾气照做不误。可半个多月相处下来，夏未语可以感受到他心思不比表面，如果硬要她给出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应当是“深不见底”吧。 一个人，若这样也是秘密，那样也是秘密，浑身上下都是不能碰的，还有什么比“深不见底”还要好的说法呢？ 夏未语嘴里忽然逸出一声轻笑。说真的，自己有资格说他吗？她也有……绝对不能碰的秘密，就像那天叫那个自称是摄影师的人离开时，刻意支开千年一样。她也有要隐瞒的东西，让她变得自私而阴暗的那些东西，她不想让千年看见。唯独千年，只要知道她是微笑着的就好了。 “喵。” 一声猫叫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嗯？猫？夏未语眼神瞟过去。 白白胖胖的猫像一团雪球一样飞快滚进花丛。 记忆里的种种瞬间涌上脑海，夏未语抄起雪铲，面色狰狞的随之跟上：“又、是、你！别跑！”这只该死的白毛猫，老是喜欢带一群烂兄烂弟来破坏庭园！ “站住！你这无耻的……猫！！” 一铲子插在逃跑的白猫面前，一阵惊悚炸毛后，看清是夏未语，白猫立刻做无所谓状。懒洋洋的倚靠着雪铲，并且不耐烦的用爪子搔着头，一副见到熟人的架势。 夏未语蹲下身，满面是笑的捏起它颈上的rou：“我一直在说，从七年前到现在，嘴皮子磨破你们也听不进去是不是？”夏未语也没管白猫能不能听懂她说的话，逮到机会一个劲儿的教训就是，“老毛病又犯了吧，又需要我给你挠挠了——是不是！！” 她抓着它的耳朵向上一扯，就像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子。毕竟这些年是她在养着纵容着这些猫。 受到教训的白猫惨叫一声，转身面对她坐好，低垂着猫头，努力扮演一座猫雕像。 态度还算端正，夏未语点点头，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听着！不准再破坏这个庭园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不准再用庭园里的树磨爪子或者在树下大小便！不准再把你那些猫朋狗友成群结队的往这里招呼！听到没有！” 她手痒的又扯了扯它的耳朵。手感不错，再扯扯。 白猫认错态度良好的用蓝汪汪的猫眼望着她，就差没伸爪要抱抱了，可嘴里吐出来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会听你的才怪，傻帽。” 夏未语呆了一瞬，随即脸容一整，再次要求：“你再说一遍。” “傻帽。” 夏未语：…… 白猫：…… “为什么……”夏未语的嘴角机械地抽了抽，“于是继精灵、雪妖、死尸之后，是猫妖吗？” “嗯？你能听得懂了？”恍惚间夏未语看到一只猫在笑，它目含深意地退出她的挟持范围，一甩尾巴，“喂！别躲了，都出来打个招呼吧。” 应着话音，一只又一只的猫咪踏着优雅的猫步，甩着尾巴从隐匿处晃了出来，花的、灰的、黑的、黄的……种类繁多，品种齐全，毛绒绒的身体在白雪中十分扎眼。它们众星捧月般将白猫围在中间。夏未语粗略估计一下，站在她面前的猫恐怕至少也有五十只之多…… 白猫抬起爪子舔了舔，蓝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必要的礼貌我们可不能丢，对吧老板？” 所有的猫齐刷刷抬头，目光锁定愣在原地的夏未语，齐声拖长了语调地问好：“老——板——好——” 想象一下吧，一大群姿态各异、站得密密麻麻的猫浩浩荡荡的冲你打招呼…… 叫一个几年来被一群猫摧残的人面对这一幕是不是太残忍了？ 夏未语一边兔子似的转身跑掉，一边抽空仔细思考。 ＊＊＊＊＊＊＊＊＊＊＊＊＊＊＊＊＊＊＊＊＊＊＊＊＊＊＊＊＊＊＊＊＊＊＊＊＊＊＊＊＊＊＊＊＊＊＊＊ 被留在雪地里的猫七嘴八舌的地讨论。 “白大哥，老板吓到了……” “她为什么要惊讶？咱们难道不是天天见面吗？” “哎呀，今晚会因为被吓到了不给我们开饭吗？” “胖胖，你关心的只有吃吗？” “我知道了，老板今天心情不好！”一只花猫恍然大悟地拿右爪在左爪上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