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愿望之雪妖
夏未语从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只是一起回家而已，越强迫自己镇定却越是紧张。 铁链锵锵碰撞的声音随着少年一步一响，回家的路上莫名的热闹了许多，夏未语目光下移，触及少年雪白赤裸的双足。 细白的脚腕上缚着银光闪闪的脚铐，每走一步都带动后面沉重的铁球，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说是脚铐，却做得相当精致，连铁链上面都刻有繁复美丽的图案，两颗铁球上更雕有百鸟朝凤图和龙凤呈祥图。精致的不像是在惩罚他，倒像是给他白生生的一双足添上一抹动人的美色。 “你为什么会戴着脚上那个？”问完才惊觉有些不妥，夏未语连忙闭紧了嘴巴。才认识不到半个小时，就问这种涉及到隐私的问题，这在夏未语过去将近十七年的生活里从未发生过，自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哪些是该问的哪些是不能开口探寻的，只是今天比较反常。 离开唯一安全的家跑到钟楼下许愿，在不知道对方目的的情况下上前熟络的和外人搭话，头脑一时发热邀请一只妖怪来自己家里，一切都太没有戒心。只有今天晚上是这么反常，自己似乎还有点放纵的意味。 这句明显逾越的问话，夏未语没傻到再去追问，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她甚至做好了对方生气不搭理自己的准备。 可是过了一会儿，少年却用稍嫌冷淡的声音开了口。 “我犯了错。” 仅仅四个字，一定还有后续，但少年淡漠的神色让夏未语明白，这个问题也好，这个问题的回答也好，都到此为止。这四个字是一扇因为没有关牢而留下一丝缝隙的门扉，不小心溜出了那么一点东西，便被主人察觉，旋即轻描淡写的押好门，恢复最初的模样。 那又是怎样的错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没有除掉的链子，难不成是逃跑？可是他哪有逃跑的狼狈和穷途末路的绝望？ 外表看起啦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自若地迈着脚步，走动间，从长袍下露出的玉白双脚触地无声，柔顺黑亮的长发静静地垂在肩两侧，像飞流而下的两道发着光的水幕，仿佛一触手，就会飞溅出几粒晶莹的水珠。从夏未语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见他又长又卷的眼睫毛，上面凝着雪融后的水滴。 夏未语简直想不出来还有谁能长得这么好看。电视里其实从不缺少长相帅气的男孩子，那些青春飞扬的偶像剧里，男主角总是最好最棒的，是全校女生仰慕的对象，他们连笑起来都是肆意张扬的，就像天上炙热的太阳般。 可是面前的这只自称雪妖的妖怪不一样，从容，让他看起来优雅；淡漠，让他看起来贵气；黑发黑眼，让他看起来神秘。只是这些就足够吸引人，足够让人反常了，更别提那副要让人尖叫的秀美容貌。夏未语望着他出神地想，如果这只雪妖在大城市里走一圈，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收留他，好吃好喝的供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缺乏与人交往的经验的夏未语，这才想起要问这个原本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 好在少年并没有介意，只是淡淡的反问一句：“名字？” “那个什么……不知道名字，以后不怎么好说话吧，”夏未语解释了一下，末了又飞快的补充一句，“我的名字叫夏未语。” 他点点头，开口回答：“千……”不知道为什么的又闭上了口，瞟了她一眼，“一定要说实话吗？” 夏未语哽了哽：“当然。” “千……年……” “千年？” “千……年……雪妖。” ……的确是该考虑要不要说实话的名字，其实这就和称呼没什么两样，妖怪……都是没有名字的吗？ 夏未语摇摇头。不行，敏感的话题一定要自然的带过，自然的……换个话题：“呃……直接叫你千年雪妖可能不太合适，叫雪妖也太不顺口了，要不我就叫你千年吧？” 没有回应。夏未语脑门上滴下一滴冷汗，无语望天，该不会搞砸了吧…… “叫我千年？”有些奇怪的语气。 夏未语紧张地应了一句：“嗯……” 他抬眼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其实什么情感都不带，却让对上这双隽秀眸子的夏未语心口一窒。 “好。”他答应了。 夏未语心里缓缓升起一股热气，这股热气在每一次和少年聊天的时候都会逐渐加深，这个她明白。她伸手按住胸口，这是仿佛电流般流过心底的愉悦的颤栗。 沉浸在这股愉悦中的夏未语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刚刚被自己定名为千年的少年，嘴唇几乎血色全无，眼里沾染着疲惫的痕迹，也许是脚铐连着的铁球的原因，走起路来步履沉重。 她只是不断的制造着话题，和他像熟悉很久的人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那股暖在心口的热气一直伴随她走完整条鬼道，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走在了上坡的路上。 直到千年突兀的停住脚。 良久没有动静。 “千年？”夏未语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没事。” 自我陶醉的感觉稍微消退了一些，她这才注意到少年的不对劲。比起刚开始出现在她身后的样子，似乎……要显得羸弱许多。 她探过身子，仔细瞅着他。 少年秀美的面容雪白，在黑发的衬托下甚至比雪还要白，白到近乎透明的地步，在簌簌飘落的雪花中，看起来极其脆弱——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千年？”夏未语试探地伸手去碰碰他的肩膀，下一秒立刻就松开了，“好凉！” 好低的温度，明明是柔软的rou体，摸上去却像握住了一块冰。 千年静静地看着握住自己右手的夏未语。还是没有多余感情的眼神，难以捉摸他在想些什么。夏未语同样盯着他好半晌，才渐渐放下手，刻意没有去问他身体温度的事。毕竟在那种环境里生活了那么久，很多东西她知道不该贸然去碰触。 “千年，你真的没问题？”她走近一步，再一次确认。 “没事。”和刚才一样的回答，单薄的身体紧跟着却晃了晃，有些站不住脚似的。 夏未语双眉紧蹙：“千……” 对面的身体一软，带着一股子冰寒入骨的冷意扑到她怀里。 夏未语张着手愣了半天，才慢慢握住了他的肩膀。太冷了…… 牙齿不住的打颤。 肌肤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块冻了不知道多久的冰！ “千年？”夏未语抿了抿唇，双手摇晃着怀里的身躯，迟迟没有得到反应。 心里虽然想着妖怪不可能这么脆弱，她还是小心翼翼的伸手在他的鼻子下探了探。 她有些不敢相信。 收回的手又抖动着伸了过去。 然后贴到他的胸膛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刚才还好好的在和自己聊着天说着话，一路走过来的脚印都还没被雪埋掉。 反复的试探，反复的将颤抖的手从胸膛上一遍遍摸过去，太急切的想知道结果，以至于错觉自己感受到了一线生机。 冰冷的身躯，紧闭的双眼，雪白的面容，停止的呼吸与心跳，这简直……简直就像…… “千年……” 心里像结了冰，周围的雪花放肆飞舞，已经丢弃了初始的轻灵，以威严的王者之姿君临天下，它们急不可耐的扑到这片大地上，妄图饕餮一番。 夏未语僵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双眼无神的想了一会儿什么，倏地全身一震，她搂紧怀里的少年无声的同雪花一起滑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