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愿望之初雪与少年
钟楼悠扬的钟声乘风飞渡这个并不算太大的小镇，悄然暗示夜晚十点的到来。夏未语独自站在钟楼下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默念：我的愿望并不困难，只是希望这个冬天能够过得幸福……所以……所以…… ＊＊＊＊＊＊＊＊＊＊＊＊＊＊＊＊＊＊＊＊＊＊＊＊＊＊＊＊＊＊＊＊＊＊＊＊＊＊＊＊＊＊＊＊＊＊＊＊＊＊＊＊＊＊＊＊＊＊＊＊＊＊＊＊＊＊＊＊＊＊＊＊＊＊＊＊＊＊＊＊＊＊＊＊＊＊＊＊＊＊＊＊＊＊＊＊＊＊＊＊＊＊＊＊＊＊＊ 那天之后，夏未语就变得有些不对劲，对于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总是要走神去回想，总是要去做无所谓的证明，证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是自己一个滑稽的梦境，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甚至依照那一行字，在冬至这一天夜晚来到了钟楼下方。会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的原因，连自己也不知道。 冬至的夜里寒冷侵袭，镇子的街道上鲜有人烟，所以夏未语这个让围巾和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并没有引起来往行人一丝的注意。这让她松了口气，缩着肩膀坐到钟楼下的阶梯上，搓着冻红的双手，等待十点的到来，还有半个小时。 ＊＊＊＊＊＊＊＊＊＊＊＊＊＊＊＊＊＊＊＊＊＊＊＊＊＊＊＊＊＊＊＊＊＊＊＊＊＊＊＊＊＊＊＊＊＊＊＊＊＊＊＊＊＊＊＊＊＊＊＊＊＊＊＊＊＊＊＊＊＊＊＊＊＊＊＊＊＊＊＊＊＊＊＊＊＊＊＊＊＊＊＊＊＊＊＊＊＊＊＊＊＊＊＊＊＊＊＊ 冬至夜晚十点，许下心愿。 希望这个冬天能够过得很幸福。 这个冬天能过得幸福…… 很幸福…… “叮——咚——” “叮——咚——” “叮——咚——” 钟声在漫长的等待中停下了。像过了几个日新月异的世纪那么长。夏未语忐忑不安地闭眼等待，心跳得异乎寻常的快速。 好……默数三下就睁开眼睛…… 深呼吸。 一。 二。 三。 夏未语慢慢地打开双眼——巨大而美丽的钟楼严肃的立在面前，冰冷的外壳在冬季寒冷的风中带着不可撼动的威严与肃穆，而它头顶那片漆黑的夜空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一瞬间，夏未语觉得自己有点傻，但下一秒，却清晰的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吻上鼻尖，然后轻如鸿毛的消融。眼中的景象像一幅笔墨丹青画被渐渐拉开，展现出绝美的一勾一划。一朵……两朵……三朵……似蝶的六角雪花旋舞着飘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盛开在墨黑的夜色中。 初雪降临。 ＊＊＊＊＊＊＊＊＊＊＊＊＊＊＊＊＊＊＊＊＊＊＊＊＊＊＊＊＊＊＊＊＊＊＊＊＊＊＊＊＊＊＊＊＊＊＊＊＊＊＊＊＊＊＊＊＊＊＊＊＊＊＊＊＊＊＊＊＊＊＊＊＊＊＊＊＊＊＊＊＊＊＊＊＊＊＊＊＊＊＊＊＊＊＊＊＊＊＊＊＊＊＊＊＊＊＊ “快看！下雪了！”小小的孩子扒拉着父母的裤腿，试图吸引低声交谈的爸爸mama。属于孩子的小巧的手指头高高举着，尽可能大声的传递着这个让他高兴得不得了的消息。 是啊，这是一个奇迹。 “初雪诶！居然能看到初雪！”笑容甜美的女孩拉扯着身旁少年咖啡色的衣袖，兴奋地叫喊。少年宠溺地笑了一下，细心的为女孩理了理脖子上散掉的七彩围巾。 是自己也没想到会发生的奇迹。 “幸好没有宅在家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少女双手捧着晕红的双颊，陶醉地喃喃自语。 这么久了，她已经足够累了。只是个巧合也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好……她都已经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幸福了。 “喂？亲爱的，我们这边下雪了哦，好漂亮，你们那儿呢？”成熟妩媚的女子拿着红色的话筒垂首站在窗前温柔低语，细长的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白色的电话线。 夏未语停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惆怅地望着灯光璀璨的街道，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 哪怕只是许愿这一瞬间的幸福，会依然有错觉，还相信着奇迹这种东西的自己很美好。 ＊＊＊＊＊＊＊＊＊＊＊＊＊＊＊＊＊＊＊＊＊＊＊＊＊＊＊＊＊＊＊＊＊＊＊＊＊＊＊＊＊＊＊＊＊＊＊＊＊＊＊＊＊＊＊＊＊＊＊＊＊＊＊＊＊＊＊＊＊＊＊＊＊＊＊＊＊＊＊＊＊＊＊＊＊＊＊＊＊＊＊＊＊＊＊＊＊＊＊＊＊＊＊＊＊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 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树 白兔在游玩 桨儿桨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回家的路上，夏未语低声哼起了一首儿时的童谣，反反复复的哼唱，直唱到眼里也多了些欢乐的色彩。这是夏未语小时候唯一清晰记住的童谣，每每唱起，总会有种身处夏日夜晚的感觉。 炎热的夏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个时候伴随着晚风和蝉鸣轻轻涌进耳里细微的哼唱，却让烦躁的心刹那间安稳下来，迷迷糊糊间，她会知道这是奶奶的声音。 夏未语缓慢地步行着，伸出手心玩游戏一般的去接住凉凉的雪花，太小了，所以才一触摸到就融化了。小小的六角雪花飘落的并不急，偶尔跟着冷冽的风往一边去，但很快又回到正轨。 穿过这片小树林，终于走上了镇上的人所说的“鬼道”。两排低矮的老住房早已经坍塌的看不出原貌，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一堆断壁残垣。狭窄的道路两旁，原本明亮的路灯已经暗淡，有些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亮起来了，有些还闪闪烁烁的挣扎着。 雪落无声的静寂中，孤独行走的少女。今晚却有一些不寻常的改变。 起初听到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夏未语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在这个镇子里没有人敢上这里来，但是当声音渐渐接近，她就不那么肯定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走着，手却插进口袋里，那里面装着一把水果刀，是为了以防万一在出门的时候带上的。 她握紧了手里的小刀，在一个转角处蓦地转身，目光犀利地看过去。 很久很久以后，夏未语想起这个夜晚相遇的第一眼，偏着头，笑容柔软的对身旁黑发金眸的男子坦白。也许那时候的那种心情，不叫做不知所措，而叫做一见钟情…… ——寂寂无声的雪夜中，那纤尘不染的人静静地看着夏未语，雪花不停地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还有纤长的羽睫上，略显柔弱的身躯套着一件白色宽松的奇怪衣物，衣摆一直垂到地上，半盖住莹白的赤足，左右脚腕处的铁铐在惨白的路灯下泛着冷冷的金属光芒，铁铐后各衔接一条细长的铁链，终端是两只不算小的铁球…… 心“砰咚”一跳，刹那间乱了心绪。 雪花依旧缓缓，夜色依旧浓烈，冰凉的四肢却渐渐被一股从心口烧上来的暖意袭击，这股暖意来的莫名其妙，烧得却十分迅速，很快就让夏未语的鼻头沁出了几粒汗水。静静对峙半晌，夏未语迈着虚软的步伐，一点点试探地走近。 没有躲避，没有反抗，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乌黑熠亮的眸子在苍白的路灯下流转着不一样的色彩。夏未语走到他面前，短短几步心跳似乎又加快了许多。 雪中立着的少年比她矮了半个头的样子，四肢纤长，肤白如雪，五官秀美而细致，分开来看是种美，合在一起就是种魅了。纤长黝黑的羽睫垂下，静立不动的时候，少年看起来完全就是只适合摆在橱窗里供人欣赏的人偶娃娃。夏未语迷蒙着双眼看着，觉得最令人着迷的还是那一头泼墨似的长发，在雪花的妆点和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华。 夏未语的脑袋突然就“嗡”的一声响，耳根发热，整个人醉醺醺的宛如喝醉了酒一般，她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手，鬼使神差的用食指挑起少年一缕长及膝盖的墨发，一点点的滑到发梢，少年的头发冰冷沁凉，光滑的仿佛上好的黑面绸缎…… “你怎么在这里？”她轻声问道。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么熟稔的口吻，应该是更犀利，更怀疑的语气。 少年的黑眸定定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轻启双唇：“我在找人。” 清冷的嗓音，如同料想的那样好听，只是语气稍嫌淡漠了点。得到他的回答，夏未语最先想到却是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些表现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 “那你……找到了吗？”她又问。 少年无动于衷地看着依然握着他头发的夏未语，淡然道：“没有。” 又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做声。奇妙的是夏未语并不觉得这种安静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相反她很享受。 静默间，雪已经越下越大，从最初小小的一粒到豌豆般的大小。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像一个个技艺高超的芭蕾舞者，踮着脚尖以寂静的天地为舞台无声无息的舞蹈，舞姿轻盈而华美，散发出目眩神迷的光彩。 夏未语突然有些奇怪，大冷天的，这个少年穿着单薄的衣物不说，还没有丝毫觉得很冷的样子。而且……她瞟了一眼对方脚上沉重的两颗铁球，那球下深深凹下去的地面和他一路走来的拖痕是做不了假的，她回想着那天晚上遇见的只到自己食指高的小人和那座大得离谱的花园，以及高达三层楼的花朵，再看看面前长相漂亮到非人的少年，想法忽然有点玄幻。 “……你该不会不是人吧？” 问完话，夏未语就立刻想抱住头挖个地洞埋了自己。正常人听到这句话，不奇怪也会认为自己奇怪了吧，再说“不是人”这三个字从某一方面来说根本就是骂人的话。啊，完了！她表情空白的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啊，毁了！ “对不起，你忘了刚才那句话吧……” “不是。”少年平静地回答。 夏未语没怎么反应过来：“哈……”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人类吗？” “然后你的问答是……” “不是。” 不是人类。 太过坦诚和匪夷所思的一问一答让夏未语错愕的地张大了嘴巴：“嗯……不是人类？啊，是这样……不是人类啊……” 有点不敢相信，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要不然他要怎么解释他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镇上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鬼道”？这个季节还穿的那么少？ 可是……妖怪的话也要适当的遮掩一下身份吧，哪有你问了我就答了这么玄乎的事？夏未语原地纠结了一下，顺着上一句话的思路问到：“呃……那你是什么……？”“东西”两个字被吞进肚子。 “雪妖。” ……居然还是坦诚的说了啊。 “吃人吗？” 少年顿了一下，瞧了一眼认真问这个问题的少女，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少年的确感觉到有些好笑：“不吃。” 不吃就好……夏未语安心地想着，只要不吃人就没关系。小时候遇见很多的妖怪都算是无害的，可是妖怪中也不乏以人类为食的家伙，遇见那个就有点……不过这么漂亮的人，说到是妖怪的时候还以为肯定是狐狸精变的。 雪妖啊，怪不得不怕冷。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夏未语问的别有用心。 “不知道。” “那在找到你要去的地方之前，要不要先找个歇脚的地方。你看今晚肯定有大雪，天黑肯定不好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