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鬼神大会
夜沉如墨，宫深似水。 年轻皇帝步履从容，神态悠然，与玄俗并排而行，既不落后也不超前，眉宇间自有一份威严。 “尊者，今晚鬼神会可会有麻烦？”问向玄俗时，年轻皇帝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玄俗也不看他，道：“如今天下初定，麻烦自然少不了，不过我既然答应老爷，当会保证鬼神会的进行。” 年轻皇帝点点头道：“尊父为这天下奔波忙碌着实辛苦，那今晚就仰赖尊者。”玄俗没有答话，两人不多时便出了宫城。 长安城内，一片宁静，平民百姓宵禁后不容许走动，此时城内不闻人声。而在那长安城上，一篇光幕绵延开去，横隔在半空中，将城上与城下分隔成两个世界。 玄俗道：“为不扰民，老爷走时留下了这道屏障，我们上去。”不等年轻皇帝回答，玄俗托起他的身体，纵身而起，穿过光幕，稳稳站在上面。待年轻皇帝站稳之时，不禁被眼前景象一惊。 一座千尺高台伫立在这里，高台共有九段阶梯，每一段台阶到头两边各自放着大鼎，并插有大旗，旗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唐”字。高台最顶端放着一把皇椅，椅子宽而阔，蒙着一层淡淡金光，有意无意散发着皇者之气。这高台直入于天，倒有点高不可攀，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而高台之下一道金光所铺就的道路绵延至远方，这条路直通高台，道路两旁罗列着士兵数万人，拱卫着这条道路。 高台之上，年轻皇帝正襟危坐，玄俗负手而立，护于旁边。此时自高台而望，数万士兵已看不清晰，不过这个大大的江山还远远看不到边。玄俗点头示意，年轻皇帝站起身来，高台之下数万士兵列队而跪：“恭迎新皇登基。” 年轻皇帝略一点头：“鬼神会开始。” 虽立于高台，声音却朗若烈阳，震响夜空。士兵们应声而动，台下擂鼓声渐起，初时闷而远，渐如奔雷，走雷霆之势，有若滔滔不尽滚滚大河，层层袭来，万人擂鼓且夹杂着震天吼声，即便身处高台之上，也不禁震撼，这便是我大唐之风！ 玄俗立于一旁淡淡道：“若是不出意外，天国之人会首先登台拜见新皇。可即便是天国，来到人间也要守人间界的规矩，你明白吗？” 年轻皇帝点了点头：“还要尊者照应一二。” 玄俗眉头一皱：“他们来了。” 只见天边霎时亮如白昼，渐有乐声自天边来，一列龙马列仪仗而行，崩腾有序，凌空压来。玄俗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大袖拂向空中，似有风声呼呼作响。有了风声，那列龙马便只能闻风丧胆，顿时没了队形，嘶鸣不止。领头之人身着银袍金甲，大喝之间龙马便安静下来，只深深看了玄俗一眼，便引领队伍自天边而下，玄俗也平静对望，没有说话。 皇在上，臣在下，这是规矩，天国是这样，人间当然也是这样。 人间的皇也是皇，天国的臣也是臣。臣跪拜皇天经地义。 阴森幽暗的乐声越走越近，鬼界的乐官走在最前列，奏着不明所以的乐声，后面跟着枉死城的诸多官员，最后面是鬼卒子们运着的一车车贺礼。鬼界来贺带了这么多贺礼，然而天国却只派下一个小小的将军，此中意味可知。 人间界新皇登基，天国和鬼界皆要来祝贺，这是碧霞城定下的规矩。人间每一次朝代更换，都由碧霞城一手cao持，这皇是碧霞城选出来的。鬼神会中的鬼与神自然也是看在碧霞城的面子上恭贺人间新皇。 鬼神齐聚，齐贺新朝。 天边走过来一个人，一身白衣如玉，他行走于天上，眼观于天下。扛着一卷卷轴悠然而来，这卷轴长有数百丈，他将卷轴挂于天幕之上，然后拉着卷轴的一边疾行于夜空中，书卷随之“哗哗”展开，占了大半个夜空。 这是一卷无字书。白衣人伴书而立，衣袂若飞。 年轻皇帝站起身来，向着白衣人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白衣人踏步而下，来到高台之上。 “上次我奉书而出，是几百年前，如今盛世又至，难得难得。”白衣人拍了拍皇帝的肩膀，“好好当皇帝，天下人可都看着呢。” 年轻皇帝点了点头道：“自然。” 白衣人看见玄俗后，不禁皱了皱眉道：“你家老爷又不在？” 玄俗道：“我家老爷常为天下奔波，自是没有白先生这般自在。” 这位白先生哈哈一笑道：“你家老爷我自然佩服，天下之事尽握在他手中。至于我，也就盛世之年出来凑个热闹，完成使命罢了。” 玄俗拱了拱手道：“天下盛世是靠老爷一手撑着，日后若有需要先生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推辞。” 白先生道：“我活的年岁是你家老爷百倍千倍，所做的却难以及他分毫，这漫长的岁月中，也不曾见到及他分毫的人。他称得上是天下人啊。” “既然鬼神皆到，这便开始吧。”白先生挥一挥手道。 话音刚落，只听天空中乌云翻滚，霎时间急聚到一起，隐隐有雷霆之声传出，隐约可见那雷霆之下漏出一爪，那乃是金色五爪，五爪在微微一动之间便有电闪雷鸣，可知那云中之物是何等的庞大。 年轻皇帝向云中之物深深跪拜道：“恭请龙脉。” 云从龙而走，五爪金龙身躯一动，便伴有雷霆响声，嘴中轻吐气息，云起云涌，肆意而动。金龙身上燃烧着滔天火焰，巨焰烧亮了大半个天空，似要将夜烧个干干净净才肯罢休。 这龙脉是何等的庞大！ 白先生哈哈一笑道：“不枉我出来一趟，这等龙脉可是见所未见。” 玄俗微微吃惊，这等龙脉恐怕是上古盛世才有，如今再现，老爷也不用再那么奔波了。那圣人之言果然不错，盛世已至，天下普降甘霖。 五爪金龙在云中肆意穿梭，而后忽转直下，立于皇帝面前，昂首而立。而后低首将胡须垂下，年轻皇帝鞠了一躬，攀胡须而上，坐于金龙之上。 那五爪金龙昂首而啸，直奔苍穹而去，消失于云中不见。 白先生对玄俗道：“随我去化生寺走一趟，封好龙脉我便完成使命了，只是这一步不能有任何差错。” 原来历朝历代皆有龙脉，自将龙脉从天上请下，这一朝代就开始了。守护好龙脉乃是重中之重，若是龙脉被毁，此朝代便气运用尽，气运尽时就是改朝换代的时候。这时便会有新的龙脉诞生。 玄俗点点头，他自然知道龙脉的重要。以前便有朝代的龙脉自请出便被毁，任你国力强盛，也只能是个短命王朝。 白先生将无字书一收，两人纵身追去，前往化生寺，鬼神紧随其后。 化生寺随新朝建立而生，其中的方丈空度大师正是随新皇打下天下的名将之一，只不过天下已定，他遂出家为皇帝守护大唐龙脉，也就是说龙脉将封在化生寺中。 五爪金龙盘旋于化生寺之上，皇气朔然，火焰稍敛，天子之气笼罩了整座寺庙。寺里僧人虔诚跪拜，恭迎龙脉降临。 白先生和玄俗凌空而立，鬼神伏于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洁白的玉手自天际而来，一把扼住金龙的脖颈，任凭金龙翻滚，也不动分毫。那手像是精心雕琢而成，完美无瑕，温润如玉，修长如女子，风雅如男子，宛如谦谦君子之手。可就是这样一只手，只轻轻一握，那龙便无法挣脱，只留下挣扎时在天空中翻滚的火焰。 玄俗看着那双手，眼神微微一变。 白先生冷笑道：“怕是我许久不曾出来了，如今也敢有宵小之辈插手我的事情！” “白泽，上古奇兽，通晓鬼神之事，达于万物之情，圣人治世之时方奉书而出。我说的可对么，白先生。”这不知何处的声音清和淡雅，如那手一般也是谦谦君子，在天空中显得宁静而远。 随着这声音在天空中回荡，白先生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像是憋了极大的火气，竟然指着那只手开始破口大骂：“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竟敢直呼老子名号。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我自远古以来，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混账玩意，你有本事下来，我们打一架。” “呵呵，一只神兽而已，也敢自称长辈。与你动手不过是失了我的身份，有何益处。倒是这位，可真沉得住气，我若毁了这龙脉，你们所谓的盛世怕是也来不了了吧。” 玄俗淡淡道：“你不敢。” “哦？碧霞城的人仍是这般自负么，便是毁了龙脉你又能如何。你碧霞城自以为cao持天下，可惜到了如今也只不过是慕容行那小子的棋子而已。” “我家老爷为天下奔波，为世间cao劳，你一个魔物也敢指指点点。”玄俗飞身而上，探向那只手。 “哈哈哈……魔物。魔物？”这一问那淡雅宁静的声音却霎时间变为了癫狂。“我是魔物，却自人界而来。我是魔物，学的却是……这个！”那只手松开金龙，用力一握，一时间盈满了碧气，碧气升腾，转为紫色，紫色俞深，已成紫金色。 玄俗止住身形惊道：“碧霞气！” 碧霞城中人修炼碧霞气乃是餐霞而练，那紫金色的碧霞气古往今来也只有历代城主才有此修为，这人是如何练得。 碧霞气渐渐消散了，玄俗没有动，白先生也没有动。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擅动之下龙脉被毁可不是小事情。 只是那人没有动手的意思，片刻间就恢复了刚才的平静，“人间盛世我并无意打扰，只是当年你家老爷所做之事我必一一讨还。”那人顿了一下，低低叹了一声，又道：“他欠的债可是太多了点啊。” “告诉你们家老爷，今日只是来与他打个招呼，来日我必登门造访，那时故人相见，叫他可不要吃惊。” 话音一落，那只玉手便缓缓消散在空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