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留音石
许知行眉头挑得老高，嘀咕着坏了事坏了事。 他在忧心什么显而易见。 李晏清虽然眼界很浅，懂得的东西也不多，但是至少知道儒家这个著名学门，以仁、礼立学，以教化万民为己任。 想要教导别人，岂能不先做好自己？ 建造书院本身是一件好事，但倘若钱资和地皮都来自于一个涉及邪恶的家族，这就很不美了。 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甚至成为其他学门攻讦的把柄。 事情可大可小。 李晏清宽慰道：“许公子，书院不是才刚凿地基，八字还没一撇吗？” 许知行楞了一下，问道：“兄台去过？” 李晏清如实回道：“不止一次。” 许知行一阵汗颜，“兄台是去找我吧，让你回回白跑，正因为目前还是筹建初期，需要我过问的事情不多，所以我很少过去，事实上拢共才去过两回。幸好啊，正如兄台所言，眼下及时喊停还为时不晚，要是书院牌匾已经挂上，那事情可就真麻烦了。” “在下已经有主意了，兄台说说你的事吧，但凡在下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许知行显然对李晏清有几分感激，虽然这些事情少年不说，他后头大体上也能从执剑堂衙门那边得知。 李晏清未作思虑，或者说在听从颜姑娘的建议，决定找许知行帮忙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说辞，缓缓开口道： “许公子还记得那日咱们在巨人头颅里看到的残存记忆么，我看到的场景里，那巨人说过一句话，也不知何故，此事过后接连好几个晚上在睡梦中，我都梦到一些东西，十分杂乱，唯独这句话尤为清晰，我觉得兴许有什么含义，所以想了解一下。” 李晏清顿了顿，先作揖致歉道：“还望许公子见谅，我当时只想弄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此寻人打听过，有人告诉我，儒家下三品中有个品秩叫作‘御者’，能御百兽，通兽语，兴许也懂巨人语，我很自然而然就想起你，想着向你求教一番。” 许知行自顾自说了声原来如此后，有些遗憾地摆手道：“兄台客气了，御者这个称谓和能力倒是属实，是我儒家八品，不过恐怕要让兄台失望了，这个品秩的能力真的只是让我们通兽语，而巨人族，可算不上兽，他们有着自己的文明和历史，兴许比我们人类还要悠远。” 李晏清脸上有股难掩的失望之色，倘若通晓百兽语的儒家都不懂巨人语，那他真不知道还能找谁解惑。 弄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就更不可能弄懂巨人王为何会赠予他一滴精血。 这些个谜团挠得李晏清心头委实难受。 目睹过巨人王残存的记忆画面后，少年已经认识到巨人族和妖族一般，是人类的仇敌。 巨人王必然还是仇敌中的头目。 一个仇敌头目按道理来说，没有任何理由会给他一个人族小子好处才对啊。 却又不像阴谋，颜姑娘大体上确认过，那到底图啥？ 许知行察觉到他的神色，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似乎没想到一句梦中话，会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略作沉吟道：“兄台当真想弄清楚？” 李晏清心情峰回路转，忙道：“许公子有法子？” 许知行道：“巨人族已经不在世间出现，有也只在极北之地酷寒无比的万古冰原中，所以这世间能懂巨人语的人屈指可数，大多还在北乾那边，毕竟他们的地域最接近万古冰原……” 万古冰原？ 这并非李晏清头一回听说这个地名，上次颜姑娘也提及过，说她婆婆说的，意思和许知行差不离，少年一边感慨许知行公子博闻见广，一边想着那万古冰原里只怕还真有巨人族生活。 许知行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北乾虽然崇武，对百家中的大多学门都不待见，但却没有禁我儒家。” 许知行说到这里，不自觉挺了挺胸板，倒并无骄傲之态，身上透着一股荣耀之感。 “所以我儒家在北乾也有不少书院和人脉关系，在下不才，亦是认识一两人，兄台若是真想知道，在下倒是可以尝试飞书一封，让同门中人帮帮忙，不过不敢保证一定会有结果，嗯，也需要些时日。” 李晏清大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许公子，会不会很麻烦，耽误你功夫，让你欠下人情？” 许知行云淡风轻地摆手道：“不麻烦，也不耽误功夫，寻只飞禽让它送过去就行，同门之间这点小事不足挂齿，还算不上欠人情。” 这儒家一手御兽的本领，当真要得，叫人好生羡慕，李晏清馋得直掉口水。 既然如此，他也不扭捏，正想找来笔纸，把那句巨人语用大夏官方推行的雅话，找读音相近的文字记录下来，哪知许知行制止道：“兄台，不必麻烦，如此记录肯定不准。” 说罢，这位风度翩翩的儒家门生，手腕一翻，右掌中多出一物。 这一手凭空变物的本领，李晏清倒是并不觉得稀奇，他已经知道儒家修小洞天的事情，小洞天里人都能装，显然不会装不了物。 李晏清更好奇许知行手掌中的那颗像极鹅卵石的小石头，不过它比鹅卵石更加莹润，其上有着很好看的波浪形彩色纹理。 许知行看出他不识得，含笑解释道：“此乃留音石，算不上天材地宝，不过也算罕见，据在下所知，世间唯有我大夏的武道宗门听风回廊所属的地界内才有。正如它的名字，它有一项功能，可以留住人声，水洗才会消除。” 武道宗门，听风回廊？ 又涨见识了。 李晏清啧啧称奇，打量少许后，突然瞪眼道：“许公子，你该不会想把它绑在飞禽身上带过去吧？如此金贵之物，万一掉了……这可行不通啊！” 在李晏清看来，原本麻烦人家大老远地打听，就很不好意思，再动用如此宝贝，委实不合适。倘若这宝贝再在万里之遥的路上遗失，那按照他的性格非赔不可，问题是他感觉自己赔不起。 许知行倒是大气，示意他不必在意，“留音石在下还有一颗，此物拥有一颗便够用了，再者说在下找的飞禽，能行这万里之路的，必然是空中霸主，所以兄台不必担心，丢失的可能性极低。” 李晏清仍是不放心，咬咬牙问道：“许公子，这块留音石值多少银两啊？” 许知行呵呵一笑道：“其实也算不上很贵，兄台莫要被我先前说它稀有的话给吓到，我说它稀有，只是由于它的出处好像就那么一个，但是据说人家听风回廊的宗门属地内，几座山头上全是，藏量还是不少的。” 原来如此，李晏清暗松口气，随口又问：“那到底价值几何呀？” 许知行亦是随口回道：“要看个头，效果不尽相同，我手上这颗，眼下市价大概三千两左右吧。” 李晏清腿一软，险些没有溜桌底，赶忙伸手扶住桌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许知行，那模样似乎在说“这就是许公子你说的算不上很贵”？ 少年若是知道许知行所在的家族，放他们所属的一府之内，都是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也就不会感到惊讶了。 至于留音石作用单一，藏量也算不少，为何价值如此之高，首先，大体上可以用一句诗来解释： 死去元知万事空，唯留人间一尸骸。 而这留音石却可以留下故人的声音，倾听之下，彷如故人犹在耳畔轻语。 有所羁绊的人，倘若又不差钱，自然不惜一掷千金。 其次，这留音石所在的几座山头，全是人家听风回廊的宗门驻地，开采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至于为了获取银两，把宗门根基都刨掉。 许知行显得很无所谓，主意已定，李晏清只能祈祷这块留音石千万别弄丢，否则以他一百两纹银每月的禄钱，得赔到猴年马月？ 片刻之后，在许知行的指导下，李晏清完成了留音，想要听很简单，把留音石贴近耳边就行。 防止它记录下太多杂音，许知行取出一只极厚的黑布小袋，给它包裹起来。 如此一来，只等寻只飞禽把它送往目的地。 不过城里显然不好找。 许知行说他今晚会搞定，李晏清再三感谢，本想留他吃晚饭，不过许知行表示还要去一趟高家，把事情妥善处理好，李晏清也就没再挽留，一直将他送到巷口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