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沉烽静柝，暗流涌动

    光线投射产生的暗影隆起，飘逸地重组变幻，原本不可触及的影子成为了“高文”，它似乎只是一团没有质量和体积的投影、某种奇异的黑色素集合。光与暗自古争锋相对，但又须臾不可分离，光明孕育了万物，而此刻，黑暗构成了高文，亦或是高文构成了黑暗。

    准确来说，黑暗变成了这只柴犬外形的漆黑大狗狗，高约三米，通体漆黑不透明，时刻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却又可爱地吐出同样漆黑的舌头，它团坐在地，对着堂轻吠。

    “高文，麻烦把这几位都送回家去，辛苦了！”堂把手上的两名客人高高举起，甩向了大狗。

    “汪！”随着一声犬吠，高文周身的暗影开始膨胀，无声地转化为完美的球体，如柔软的瑜伽球版稳稳地接住了两位客人，暗影构造的凹陷如此柔软让他们甚至没有醒来。

    “苍空之眼”和“离隐”的身体被高文构成的黑影吞没，他们缓缓地沉入地面的阴影中，消失不见。只剩下亢奋异常的高文，翘着尾巴等待着表扬。

    “芜湖！高文好厉害！这是你的奖励，接好了！”堂从口袋中掏出了几颗奶糖，向半空中高高抛起。

    “汪！”高文身体表面的暗影延展成锐利的触须，轻薄如纸的影子高速跃起，径直抓住了每一粒糖果，以相同的方式将他们尽数吞没。当然，客人们完好无损，而奶糖及其包装则连渣滓都没剩下。

    “感谢你啦，这里还有很多别的朋友，可以都麻烦你吗？”堂直起身，高高举起右手，轻轻抚摸着高文巨大的下巴。

    “汪！”高文自然开心地回答了。

    “好，乖狗狗，嘿嘿，乖狗狗......”他有些情不自禁地抚弄起了暗影的表面，触感有点像绒毛。

    不知何时起，他沉浸在了撸狗的愉悦中，眯缝着眼，欢天喜地，一遍遍地拂过高文的身体表面。

    “咳，嗯咳！”直到数十秒后，艾勒两声刻意的清咳才打断了他玩狗的行为，堂不甘心地怔了一会儿，才继续他运送醉汉的工作。

    使唤全银河系的尖端智慧都无法理解的特殊实体帮自己送快递，或许听上去有些唬人和做作，但在亚里士多德和牛顿还未理解万有引力的古代，投石机和简易的起重器已经得到了广泛应用。古人能与全宇宙的重力交互，那么堂自然也能和听话的大狗狗互相配合......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何况这只三米高的黑色柴犬实在是太可爱了，而且动作比任何快递公司都要麻利，工作比任何企业都要可靠。

    相比起一个接一个地把所有醉倒昏迷晕厥的客人送往家中，直接站在家中把他们全都薅起来，不管不顾地甩向高文，让后者处理一切......堂把这称之为高效。

    首先是“长老”这样和堂相似的不朽者，他们多半是被地狱亲王直接捣毁了神智，虽然并无大碍，但需要尽快地被送往宁静的家中休息。堂优先选择把他们带出去，以免节外生枝。

    其次是像刚才的“苍空之眼”的生物，和艾勒一样拥有难以企及的高超科学，他们或是被针对性地下了迷药，抑或是遭遇了她的饱和炮击，让他们早些获得合格的休息无可厚非。

    紧接着是宁芙，以及像她一样的倒霉蛋，虽然根源上并无大碍，但出于人道...生物道主义，还是尽可能提供一些特权吧。

    “只是好奇地一问，你对宁芙干了什么？她没惹你吧？”拽起全身已经变成石灰色的宁芙·拉姆帕德斯，堂有些不忍直视。

    “百草枯。”艾勒摇头，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回应。

    “......”他沉默了。

    再来就是那些单纯的酒鬼了，虫先生似乎是往自己身体里灌多了朗姆酒，“棺柩”好像是磕了太多安非他命，而对那些硅基或是硫基的生物们来说，仅是白开水就足以把他们放倒了。

    最后则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们，堂对他们并不了解，自然只能暂时搁置。

    和他们殊途同归还有部分气态生物，在非真空的环境下，晕厥的气态生物们会混在一起，最终和空气别无二致......千万不要对这项特性深入思考，想象一下你的rou体被融化消解，随后与他人的身体重新结合，凝结成一种崭新的生命，但意识仍旧独立。倘若五个甚至十个人类被捏合成一个......

    就像刚才说的，不要深入思考，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半个时辰后，这项原本一天都完不成的工作顺利结束，堂放心地拍了拍手。仅有在家中只剩下自己和艾勒两个生命体时，他才能松口气。

    “拜拜高文，下次见！”意气风发地向高文挥手道别。

    黑色的柴犬吞没了无数的生命，很快他们会被安然无恙地送达，这些智慧的无限结晶们也许能学到一个教训：不要开派对。当然，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会在清醒的瞬间立刻期待起下一次狂欢。

    高文衔走了许多堂的零食，雀跃着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在好一阵的亲密接触后，它才不舍地离开，缓缓地沉入地面，与无形的阴影和裂缝融为一体，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无痕迹。

    堂伸展身体，慵懒地合上了门，坐到艾勒对面。后者刚结束早餐时间，把盘子扔进水槽。

    “辛苦了，早餐我给你留了一份，要来点烩豆子和烤肠吗？”似乎是为了宽慰堂受伤的疲惫心灵，她端起了平底锅，自豪地展示着自己的厨艺。

    好家伙......杰克的红豆和.......里巴集群的十二指肠？！不了不了不了，绝对不要！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谢谢，但我不饿。”堂婉拒道，他强忍着恶心感，把头转向一边。

    这才像你，满嘴荒唐言，除了自己在乎的之外什么都不在乎，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余的都不屑一顾......高傲、自大，只遵从自己为自己设下的原则......这样就好。艾勒微笑着凝视搭档的背影。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艾勒用没人听得见的声音呢喃，随后低下头用叉子把食物送进嘴里，用余光瞥视着堂的行动。

    良久，在堂的反胃被压抑下的一刻，艾勒讨教道：

    “关于高文，‘学院’的研究进行到哪个程度了？我很想了解它的存在本质。而且它为什么长得像是一条柴犬？以及，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一项一项来......学术上的成果不多，最为大胆的假说是，它是狄拉克之海的生物格化，某种负能量的零子海，也有学者认为它来自另一个宇宙......但平行宇宙的假设本身未免太过愚蠢。”堂轻推眼镜，回身相应道。

    见艾勒已经彻底结束了用餐，他也无需压抑自己对她做的食物的恶心，坦荡地说明道，“你应该想得明白的......高文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一条柴犬，那也太掉价了。我们的推测是它有某种无害的心灵感应能力，能读取生物的部分潜意识，从中选取对方青睐的形象......这可能是它温顺性格的表现。可以说，相比于只能在平面出现的‘原初’，高文是真正的无处不在。”

    “原来如此，所以你喜欢柴犬？”艾勒扑哧地笑出声。

    堂咂嘴一瞬，无奈地应声道，“唔，只能说养宠物的态度上我是犬派，具体为什么是柴犬，我也不知道......你还没和它正面交流过吧？我有些好奇它在你面前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是熊猫派。”艾勒将锅碗送进水槽，打开龙头。

    这是什么离谱的宠物偏好......堂低头捏住鼻梁。

    “关于高文，”他沉思数秒后回答，“只能说它完全友善，记录上没有任何的有害表现，最多只是偶尔地打翻花瓶，即便如此，目前对它的研究也完全凝滞。相当于高文院的学者每天除了撸宠物什么都不干......别太惊讶，它是个真正的谜团，只不过这个谜团和你关系特别好就是了。”

    “也就是说，倘若愿意花些时间，我也能使唤高文，代价可能只是几颗糖果？甚至能够顺便体验与熊猫贴贴的乐趣？”艾勒略显惊讶，若有所思地点头。

    所以说你是为什么会喜欢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甚至想在家里养一只的......好像也不对，“学院”里没有所谓保护动物的概念，但在家里养熊猫也太匪夷所思了！

    虽然堂的心中一直波涛汹涌，但面对艾勒提出的客观问题，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补充一点，它也是相似模拟技术的先祖，许多学者，包括我在内，都是借鉴了高文的拟态原理。至少从微观层面模拟宏观事物的技术上，高文首当其冲......”堂稍作停顿，随后他莫名地想怼一下宁芙，“某株枯枝败叶的技术相对来说根本不入流，既然要模拟，就要达到99.999以上的精度。”

    “无论如何，对于高文的研究可以说永无止境。”艾勒低声总结。

    “是的......换句话说，我们该放下这个话题了，”堂整理着衣襟，开口道，“聊点正事......我们该准备和中庭会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