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手术时间到

    手骨折了，换一条新的、结实的手就好了；眼睛肿了，换一双新的、视力好的眼睛吧；心律不齐，换一颗新的、好用的心脏就行。

    现在，“收藏家”托马斯·泰伦斯·堂将要对病人“双生”维拉·洛夫兰特做类似的事情。

    再说一遍你有什么毛病？哦，这几天感冒发烧了啊，连续几天高热不退？这好办，我把你身体上上下下所有的器官、血液、组织全都分解、重构、替换一遍，你会立刻变得完好如初！当当，你的病好了，不用谢。堂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即便不知道是细菌、病毒、肿瘤还是机理问题，甚至不知道是外科还是内科问题，反正你一周前还健健康康的，那我把你的身体分解干净，再搓一个以前健康的身体还给你，没有问题吧？

    这样，就不用去细细检查了，而且包治百病、药到病除。至于病人的想法？无所谓啦，我都把你治好了，即便是违背你的意愿，还涉嫌闯入私人领地，但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吧？你该感谢我了。

    “不用谢。”堂微笑着对睡着了的维拉耳语，并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被单。

    堂微微俯身，双手间张开金色的细线，仅在一念之间便覆盖满维拉的全身，金色的光芒从细线织成的网中溢出，一粒粒金色的光粒子剥丝抽茧般渗入维拉的躯干、四肢、头部、额外的耳朵和尾巴。

    横扫、竖切、腾转、分离、聚合、点刺......数以万计的细线如同一把把精准，却不会造成实质伤害的手术刀，反复在她身体内部划过。这光芒构成的细线和粒子组成了画卷，没有任何的景象能与之相比，它就像古希腊人的雕塑，庄重、和谐，但却是不断运动的......光构建的雕塑，一具优雅的光雕。

    先从人类部分的基础数据开始扫描......身高，151.48厘米。体重，共37.60千克，其中，属于喑锁的部分，猫耳、猫尾、脊柱附着物，共1.55千克。三围，分别是75厘米、56厘米、72厘米。手臂长......

    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这样消瘦......堂在集中精力扫描维拉的身体数据时，下意识地看向那对猫耳，按照人类的标准比例计算，维拉属于营养不良的类型，其它部分的发育也非常迟缓......

    这也是喑锁的错吗......？不行，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了，五分钟内必须完成对她身体中人类部分的解析。

    左右手指长度...大腿、小腿长度...左右脚趾...全身各部分皮肤对应的面积、厚度...体脂率、肌rou率...啊，没完没了了！一项项人体基础数值事无巨细地排查、记忆，即便做过再多次，还是会觉得头大，但如果出现了偏差又会对患者不利......倘若时间充足也罢，但现在......

    必须提高效率，还剩下四分三十秒......血液含量、各血球数目、血糖、血脂、血型、血液内抗体......胆固醇、甘油三酯浓度、甲状腺素、性激素......

    十万、一百万、一千万......乃至于几十亿数百亿的信息量，将这些数据全部收集、记录、解析，将他们事无巨细地完全扫描，每个器官都需要制作完全一致的三维模型，微观的要素记下浓度和含量，不必要的细菌、病毒和有害物质一并抛弃......

    从这种层面重新构建一个人，即便只是一名身形矮小的女孩，对于千年后的人类科技也是遥不可及，但凭借堂的科学能够做到。

    维拉身体表面的光芒变得凌冽，刺眼的金色光线锐利地闪耀，病房的室温也若有若无地提高。

    数十秒前，光芒组成的线条像是在柔和地抚摸，光雕也同样温和、亲切，但现在，无数的信息通过光线的记录和扫描，被加速传输到堂的思绪中，涌入他的身体，而线条也随之变得凌乱，光雕逐渐失去美感、杂乱、混沌。

    分段处理的扫描，四肢部分的骨骼、肌rou、关节、血液、神经、血管......没有问题了，那接下来是，躯干的重要器官，心脏、肾脏、脾脏、胃、肺......两分钟内要全部解决！

    完美，要完美地复制它们！不管是心脏瓣膜上难以注意的小褶皱，还是一颗颗微小的肺泡，细碎的神经，还是一粒粒细微的肾小球！去精准到每一毫米、每一微米、每一纳米，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完美地、完全地去复现，但去除不该有的病灶！

    不像衣物或是饰品，抑或是某些徒有其表的外观，在重建人体结构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即便是一毫米的误差，病人就可能感到奇妙的违和感，甚至有生命危险，自然也不可能有参考的模板，世界上永远找不到两个相同的人。

    好，躯干和四肢的部分完成了，接下来是......堂不满地看向那对猫耳和那根大尾巴。

    无论如何，我还没有任何对喑锁的详细研究，更没有时间去研究，这一次只能保留住它们了。

    嗯......这是？堂意外地发现，猫耳和脊椎骨底端往后露出身体的猫尾部分，和普通的猫科动物别无二致，尾巴的尾芯和其表面包裹的绒毛，还有耳朵的肌rou、鼓膜和毛发等等。

    “居然不是装饰品啊......”堂惊讶了两秒钟，但又立刻回到专注的工作状态。

    尾巴和耳朵无关紧要，复制也并不特别消耗时间，重点是脊柱上的附着物，这是...什么啊，是喑锁的一部分吗？

    堂通过手中金色细线传来的情报，在脑海中构筑了维拉那特殊的脊柱。

    人类不该有的冗余很多...突出的骨裂，奇怪的凹陷和突起，材质似乎和人类原本的脊柱十分类似，掺杂了一些微妙的几丁质。最为古怪的是尾椎骨的部分，连接猫尾和脊柱的区域，骶骨下方，脊椎最底部的尾骨......

    十分的巨大，尺寸是原来的四到五倍？外形扭曲，像是干裂的岩浆岩，然而左右几乎完全对称，表面似乎非常平滑整体不均匀地突起......

    这是什么玩意儿？堂还没来得及解析，便囫囵吞枣式地利用细线完全扫描了这东西。

    终归还是超时了，比预期多花了十五秒，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头部！这一部分更是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假如手指短了半毫米，病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假如小腿长了半毫米，病人多半也不会注意，即便是心脏和肺部这样的重要器官，有时候半毫米的厚度差异也没有关系，即便在最复杂的胰腺中，这样的误差也不至于立刻毙命。

    然而，大脑、小脑和脑干不同，脑干区域半毫米的失误，很有可能让患者顷刻间死去，不足一千四百克的大脑，即便少了两三克都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脑补的扫描必须比任何部位都要精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问题！

    但，最重要的部分其实是脑部之后的......

    摇光，堂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维拉的摇光绝对、绝对不能受损。

    三分五十秒，堂花费了三分五十秒去解析和记录头部的所有数据，至此，头、躯干、四肢、喑锁，所有的数据全部记录完成，共花费十一分五十五秒。

    在处理摇光的同时进行分解，最后需要至少两分钟构筑新的身体，倘若十五分钟后起司·奥威尔和宁芙会回来，我还剩下的时间是......

    先前太自信了，太短了，二十分钟内重构一整个人体......时间实在太短了。

    那些凌乱的金色光线构筑的光雕，在扫描完的一瞬间便停了下来，紧接着的数秒内，它改变了形状，从艺术展品般的机械结构，变成完全杂乱无章、自说自话的狂暴沙砾。

    毫无章法的杂乱颗粒如子弹般砸在维拉的身上，这狂暴的轰击逐渐加速，同时，维拉的身体结构变得透明，露出了其下的肌rou组织......

    好的，接下来是摇光！堂静静地把双手搭在维拉的头部，他的双手逐渐变得稀薄，不只是露出了肌rou和骨骼，而是变得虚幻，宛若风中漂泊摇曳的残影。堂的双手像是失去了物质的特征，径直地穿过了维拉的头颅，进入深处......

    灵魂、意识、思维，在堂关于摇光的研究发布之前，摇光甚至没有一个科学的释义。

    这本是一个忒修斯之船式的哲学问题，一个有些唯心的问题：人究竟是什么？

    堂在数十年前，系统性地解答了这个问题——人即是摇光，摇光即是人。而摇光之外皆是不必要之物，血rou、器官、身躯、细胞......都只是rou眼凡胎的桎梏。

    你的皮肤每分每秒都在脱落，人的一生会失去227千克左右的皮肤，但你仍然是你。四肢哪怕被斩下、切开、剁碎，也有金属的可以替代。而看似重要的器官，心脏、肾脏、肺部......也都可以替换成动物或金属的。即使是大脑，失去右脑却依然活着的人比比皆是。

    将所有一百亿个神经元发射的神经电信号扫描、提取、固定，这便是构成摇光，构成人的唯一要素。

    堂将会把病人的摇光提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