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需要更多的女子力

    十二小时后，沙发上的堂揉搓着惺忪的睡眼，缓缓从漫长的美梦中醒来，他欲哭无泪地看着布满褶皱的外套和衬衫，以及头上散乱的一团杂毛。

    衣冠不整，在凌乱的沙发上瑟瑟发抖，堂有些尴尬地捏了捏鼻梁，他站起身来，寻找着艾勒的身影。

    “你醒了，睡得香吗？”艾勒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蓬头垢面的堂狼狈得想钻进地里。

    “还好......”堂背过身去，默默地分解着外套，想着尽快重构一件。

    “你大概睡了......十二个小时。”艾勒看了一眼表，开玩笑道，“真厉害，我还以为你需要一个王子的深吻呢，睡美人？......我指辛德瑞拉。地球上的那个，不是某颗星球上的虚拟神祇。”

    “真意外，我落下了大概200小时的睡眠，还以为自己能连续睡一个礼拜。那就真成睡美人了......”顷刻间，薄薄的一层金色光芒闪过，凌乱的服装瞬间变回了最初的模样，整洁，且严肃。

    “永远看不腻你这么做......以前没见过这样的设计，是哪个店家的新款？”艾勒指了指那光芒构成的衣服。

    “我自己做的，如何？”堂骄傲地捋了捋大衣外套的领子。

    “还不错......我做了晚餐，可惜有些凉了。”艾勒走向厨房，端出的盘子上放了某种巨大的深棕色“煎蛋”，和一块加了黄油的“面包”，以及暗红色的培根。

    “......请允许我问一下，艾勒女士。”堂感觉生理上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长久的失眠和焦虑让他曾有些暴戾和急躁，而这次休息让他找回了自己的礼貌，“这个煎蛋是用什么做的？”

    “巴尔卡尼亚妖鬼的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很好......身高二十米，还会吸取知性生物脑髓的怪物......的卵巢......那这个面包呢？看形状不是小麦吧？”堂抗拒地退后，生理性地开始反胃。

    “面包？不，这可是......”艾勒说着，拿起了那块表面是黄色的五边形，“析出的低浓度波霎结晶，对恢复你的身体会有很大帮助。”

    “......你知道这玩意儿可以作为脉冲星的主要组成物质吧？”堂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干瞪着艾勒，无奈地张开嘴。

    “当然，通常这样的物质没法被吸收，对你来说肯定不成问题。”艾勒回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

    这才不是能不能吸收的问题！堂几乎要喊出声，但还是全力保持着礼貌，最后问道，“让我猜猜，这块看上去是培根的东西，是你从哪个可怜的灵性生物身上薅下来的？”

    “当然不是，这只是猪rou而已。”艾勒说着抓起一块放进嘴里。

    “总比没有好。”想不到对方还会做点正常的东西，堂庆幸地松了一口气，抓起叉子，叉起一块培根往嘴里送......

    咸，好咸！堂在舌头尖端的味蕾接触到rou的一瞬间，就不由得摆出了痛苦的表情，好像是在品尝一块浓缩过的盐巴！舌头感觉是火山盐侵袭过的庞勒古城！

    “呕......”在反胃之前，堂勉强屏蔽了自己身体的嗅觉和味觉，嚼蜡一般地把那玩意儿咽了下去，看着面前吃得津津有味的艾勒，他百感交集。

    “要再来点吗？”艾勒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地问。

    “不，不了......谢谢你。”堂赶紧摆摆手，推开了餐具。

    “咳咳，你说需要我帮忙？”为了转移话题，也是为了节约时间，堂问道。

    艾勒点了点头，大快朵颐着盘子里的那些“食物”，与其被叫作是食物，它们其实已经能被称为灵性材料，或者学者研究的样品了.......

    比如，成熟的巴尔卡尼亚妖鬼平均身高18米，身体透明，极度稀薄，可以如风一般穿过部分低密度的物质，它们的生殖周期大约两年，每两年会将身体的一小部分提取、变成卵状，在夜晚塞进知性生物的大脑，这二者会逐渐融为一体。

    在这个可怜的大脑被吞噬殆尽时，新的巴尔卡尼亚妖鬼也会诞生。而艾勒做的“煎蛋”，就是一只未出生的妖鬼，和某个可怜生物的大脑的混合体......

    又比如，即便是在极低的浓度下，波霎结晶也还是全宇宙中密度最高的物质之一。它通常是在极端的实验条件下，或是一颗完整的中子星上提取的。

    中子星的密度可以达到每立方厘米一亿吨。在析出前，盘子里的那块波霎结晶估计也......大差不差吧。

    起码艾勒没有把解压前的波霎结晶放到餐盘上，堂莫名地感觉有些庆幸。

    “......所以，那件委托具体是什么？”堂一边打理着刘海和后发，一边非常好奇地问道。

    “这有些复杂......之前你提到了一个病人？怎么，伟大的堂开始兼职做医生了？”艾勒反问。她打了一个响指，陶瓷的餐盘和银质的餐具随即浮在空中，像是闹鬼一样，自己慢慢飞进了水槽。

    “那个病人不会浪费我们多少时间的，她只是个宁芙扔给我的烂摊子......还记得那把大葱吧？”堂想起那棵甘蔗就有点不快，“宁芙这次的病人是个喑锁和人类的混血......你对喑锁这个种群了解多少？”

    在提到喑锁这个词时，他明显有些闷闷不乐。

    艾勒并不像堂那样过目不忘，她没有了解过喑锁这样稀少的种群，但她对宁芙却印象深刻，因为堂一会儿就会想出一个新绰号：大王花、莲草叶、妙树种子......

    见她无知地摇摇头，堂咬咬牙向她解释：

    “喑锁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寄生虫，它们在幼虫期便可以和任何有相性的生物结合，由于其特殊的结构，喑锁对超过九成的生物都有适配性。”

    “果然还是举个例子吧，就这样干讲好累......”堂打了一个响指，一个塑料的人体模型出现在左上，而右手抓着一只古怪的塑胶幼虫。

    堂上了年纪后，经常在奇怪的地方有些话唠，像是老教授给大学生讲课一样。

    “所以我们假设这个人，是一个地球上的普通人......”他把塑料人体模型趴着放在桌上，双手摆弄起塑胶的小虫子，“而这是一只幼虫期的喑锁。”

    “喑锁的身体结构比较......离奇，其中一半主要是中空的结缔组织，另一半是一种非实体的物质空泡，这就让他们的生存方式十分扭曲，也是我们会讨厌它的原因。”堂掰扯了一下那只塑胶虫子，把其中一部分变得透明。

    “目前只是你讨厌它。”艾勒抬起了右手，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你也会讨厌它的......刚才说到哪儿？对了，它们的结构太过于脆弱，普通情况下甚至无法与一只中型犬匹敌，但它们拥有寄生的天赋......并非广义的寄生。”堂的语气凝重了许多，他不自觉地用力捏住了模型，并把它揉成了球型。

    “所以喑锁可以进行......狭义的寄生？”艾勒还是没有找到重点。

    “可以这么说，现在，假设这只喑锁想要寄生这个人类......”堂把球状的虫模型放在人体模型的后背上，继续演示道:

    “喑锁的寄生，类似于铁线虫对螳螂，但又不完全一样。它们会钻入宿主的身躯，夺取控制权......把人类作为例子的话，它们会先与人类的脊柱融合，随后夺取整个神经中枢......”

    喑锁的模型钻入了人体模型的尾骨，后者起了一个恶心的脓包。

    “这会带来什么问题吗？目前看来只是普通的寄生生物。”艾勒听得有点困了，不知不觉打起了哈欠。

    堂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真的要说的话，讲解已经结束了，撇开复杂的生物学原理，还有数学层面可行性的证明，我想讲的就是这些。”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所以......你不喜欢世界上所有的寄生生物？”

    “它会钻入人的身体，抢占脊椎的控制权，还会覆盖包括大脑在内所有中枢神经系统的控制......但，它的宿主没有死，只是不能动......明白了吗？”堂狠狠地揉着鼻梁，就像在经历什么痛苦的折磨。

    “嗯......所以宿主还活着，这应该是个好事，所以我们会讨厌喑锁的原因是......”艾勒抚摸着下巴，思索许久，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突然站起身，紧握双拳。

    察觉到她眼中的惊惧的光芒，堂把模型扔到一边。

    “这就是它被叫作喑锁的原因......宿主还活着，还能感知周身的一切，他能够看，能够听、嗅、思考......但没办法移动自己的身体，连控制排泄都做不到，甚至无法求死。”

    “医学上有一种病，人类医生称为‘闭锁综合征’，病人的大脑仍旧完好，但甚至无法控制眨眼......只能眼睁睁地感知到周边的一切，等着自己的身体衰老、腐朽、崩坏，直到痛苦的死去，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数十年，这数十年都需要一位女子力很高的护士照顾。”

    “想象一下，接下来六十年，你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你却活着，被蚊子叮了会痒，却无法抓挠；肚子饿了会难受，却无法表达；头痛了会......”

    “停，别说了！”艾勒伸出手，打断了堂的话，隔空把那个模型碾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