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事故频发

    仅仅让堂勉强瞥见了这两张照片数秒，中庭便迅速遮住了袖子，仿佛这些照片是不祥的诅咒一般，他把它们深深地藏入衣袖，其动作之快，常人恐怕完全无法分辨照片的细节。

    但堂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让他轻松地记下了照片的内容，每一副画面，每一个像素点，都逃不过他的视线，这也是他有幸成为“学院”正式成员的重要因素。

    为了进一步伪装，中庭换了个话题，好似又开始随意地和老朋友聊天：

    “咳咳，堂老兄，你好久没来过英国了吧？觉得这里怎么样？”

    堂的思路唰地被打断了，他有些微微地脸红，尴尬地回答道，“啊？我还以为这里是西班牙......”

    “......呃，嗯？”酒保也愣住了，虽然自己的老朋友的确对名字和地理知识不敏感，但也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吧......

    “啊，没有，开玩笑的，哈哈哈。”堂只能有些羞耻地用假笑回应。

    完了，这半个世纪英格兰的变化好大......他不说的话我差点真把这里当西班牙了，倒不如说这两个小时一直是把这儿当西班牙看待的！

    之前居然还用西班牙语向中庭致谢！真是丢死人了......早知道不该把维度锚点设置为中庭的摇光信号，搞得我弄出这么多岔子！

    堂在许多方面有超越常人的天赋，作为代价则在其它方向很不擅长，甚至缺乏最最基础的常识，这可能也是一种等价交换，就像《雨人》电影里的那样。

    “没，没事，别太在意！就像，呃，欧洲人不知道河南河北，那中国人分不清塞浦路斯和塞尔维亚也很正常嘛！”中庭显然察觉了他的窘迫，尝试缓和着气氛。

    但这句话反而起了反作用，弄得堂更加羞耻了。

    我好想找个洞把自己的头埋进去......

    接下来几个小时，二人都在聊着轻松的话题，直到黎明即将拂晓。

    接近清晨，空气逐渐嘈杂了起来，酒吧门口偶尔会有闪动的人影，也时常有驶过的车辆的声音。光明很快会驱散黑暗，这场不为人知的聚会也将迎来终点。

    “中间人”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率先说道，“堂老兄，我是这么想的......”

    堂就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一样，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时间不早了。”

    二人双双陷入沉默，堂开始了无言的沉思。

    这次的情况确实可能十分棘手，能够不依靠任何器具在空中飞行的人......他对力学的了解非同一般，照片中隐约还有突破音爆的现象，哪怕在“学院”中，这位飞行者也能有一席之地。

    而原本没有人迹的空旷草原却出现了数千度高温导致的烧灼现象......与上一张影像结合，很大概率并非巧合。

    如果这些事件发酵，到最后可能会发生什么？全地球的人都认知到外星生命的存在？“学院”会大范围地暴露？不......等一等，说到底，为什么要在地球这样的行星上散布古怪的科学技术，这个落后的小地方对于对方而言有什么用？

    “我明白了。”良久，堂回答道。

    “哦，上帝啊，我亲爱的老朋友，你......”

    “别，别用那种要命的翻译腔！”堂赶忙左右挥舞着双手。

    “我只是直觉上这么认为，这件事对我孤苦伶仃的老朋友来说太难处理了。而且，距离论文发布还有一个月，我要做的仅仅是准备好展示材料和演讲稿。”堂顿了一下，“别多想。”

    “呵。”面前的中年酒保心领神会，“那就要麻烦你了。”

    堂微微摇头，双手相扣，双腿与肩部并宽，“那么，中庭，既然我能在这件事上帮助你，作为代价，你能够给予什么呢？”

    在“学院”中，等价交换的契约原则最为重要。简单来说，双方要在尽可能保护个人信息的同时，以对等地条件互相帮助。我为你祛除某种麻烦，你为我提供一些便利。无偿的帮助会带来无底的索取，而过度暴露自己的情况则会带来灾难。

    违背这一原则的情形，最糟的时候会被名为“说服者”和“阐释者”的执法机构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唔，这个价格如何？”而老道的“中间人”似乎早有准备，从袖口摸出了一张泛黄的老旧纸片。

    堂接过了那张纸条，轻轻展开，他的表情从惊讶，到逐渐的冷静，最后完全地沉寂下来。

    如果这就是你的意愿的话......我明白了，中庭。

    收起纸条，堂点了点头，“这份委托我接下了，从今往后，直到委托彻底解决，我会负全部责任。”

    时间不多了，遥远的天际线边已经出现了一抹明亮的光辉，是时候回去了，但这次分别不会太久，堂心想。

    酒保默不作声，再次整理起了吧台，目视着面前带着礼帽穿着浅灰色西服的人打开一道通往“学院”的裂隙，这一次不会有任何目击者了。

    “给你这个。”堂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透明的薄板，随手扔到吧台上。

    这块摸上去像是稀有金属材质的薄板大约十厘米长、四厘米宽，不仔细观察和一般的玻璃没有任何区别。

    “几年前我和艾勒发明的小东西，算得上是智能手机，我当年真该让乔布斯给我付版权费的......你会知道怎么使用它的。”堂说着，便走向了裂隙。

    “愿上帝保佑我们。”望着面向无尽和虚空前行的堂，知道上帝并不存在的中年酒保不知不觉地开始祈祷。

    在堂离开的数小时后，蔚蓝的天空之上重新闪耀起太阳的荣光，这颗守护地球和人类数亿年的恒星再次照耀着大地上的生灵，带来温暖和光明。

    黑夜中不为人知的小聚会结束，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了大街上。“中间人”的酒吧附近的一条小巷子，一对没有夜晚记忆的男女挣扎着醒了过来。

    “疼，全身疼......发生什么事了？”高大的男人推搡着肩旁靠着的女性，疑惑地问。

    “我们昨晚可能...喝断片了？”晕乎乎的女性检查起了自己的身体和身边的财物，两人似乎并没有受伤，除了背上沾了点灰和泥巴外一点痕迹都没有。

    “完了，在大街上睡了一觉，我爸一定会骂死我的！”还没完全清醒的她搀扶着身边还没找回平衡的男性难受地离开了。

    而在巷子里不起眼的角落，一只疲惫的黑猫眨巴着眼睛，伸直前肢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喵！”它似乎在抱怨那两个人为什么醒的这么晚，搞得自己一夜没敢睡。黑猫不耐烦地一遍遍舔着自己被寒风吹乱的毛发，扭动着尾巴。

    敏锐的猫察觉到巷子中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此时，一位踩着漆皮高筒靴的年轻少女缓缓靠近，她的脸上画着哥特风的浓郁烟熏妆，身着紧实的纯色黑风衣和长裤，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和她看起来十几岁的年龄与叛逆的妆容有着明显的反差。

    黑猫欢快地奔向自己主人，顺着她的大腿爬上了她的肩膀。

    古怪的少女如此问道，“杰西，今晚有什么发现吗？”她无神的双眼死死注视着自己的黑猫，就像是在认真地询问一个人问题，而且期待着对方给出回答。

    黑猫就宛如听懂了人言一般，它用力地点着头，随后把自己脑袋的前端蹭向自己主人的太阳xue附近......

    不可思议的是，人与猫的脑袋接触时，少女的脑中竟然响起了某种黑色猫咪说的人话，他雄浑但可爱的声音虚幻、空灵但每个字节都掷地有声。

    “喵，你绝对不会相信，昨晚我看到了什么，那道‘门’还有那个戴帽子的男人，以及其它的......”黑猫叙述着他昨晚的所见所闻。

    少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虽然已经习惯了和会说人话的猫交流，但是自己的猫所诉说的事情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随着裂隙的关闭，堂回到了“学院”中自己冷清的房间，他在踏入一成不变的冰冷客厅时立刻收起了和老友对话时那种嬉皮笑脸的表情。

    他反复地对自己说着，现在，这里是“学院”，充满了未知和不可名状的事物，你接下来面对的不是你的人类好友，而是成千上万的异种。

    堂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他反光的镜片下留下的是凌冽且坚毅的眼神，他收起了微笑的嘴角，十几分钟前还自在地说着笑话的男子，现在宛若一名如临大敌的战士。

    即便“学院”再怎么温馨，但这里也不是家。

    我身处于浩瀚的宇宙和无尽的虚空之间。

    他在正式加入“学院”的那一天便意识到了这点，一个弱小的人类，孤身面对所有的外族，即便那些生物偶尔会展现出“人性”。

    堂推了推眼镜，整理起了自己的思路。

    唔，论文的撰写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只有发表，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好好地发表我的心血固然重要，但不至于一整个月都为此担惊受怕。

    也就是说，现在最重要的，位于第一优先级的事，是为我的好友排忧解难。

    堂看向卧室中的镜面，自言自语道，“地球，地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