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画丹青，泪染别离书信
八件仙器主动飞出云鸿体外，与黑气撞在了一起。 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凹陷，随之又粉碎性地向上喷发。烟尘中，一黑一金两道灵光，如同阴阳鱼僵持不下。风暴令人窒息，身后的幽若直接被击飞，就连强大的白龙使也被逼退，不得不抬起手发出灵气，抵御这致命的风波。 巨大的压力令云鸿感到战栗，后背湿透了！ 九幽教主的力量，远超想象！ 还记得上次在雁荡山与九幽教主交手。那时的九幽教主虽能引领群魔，但明显力量不足。抓住一丝道机，借上仙之力很快将之击溃。因此云鸿一直觉得，九幽教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但此刻，吞噬了百万荒魂后的九幽教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此前九幽教主的实力等同一位天仙，那么此刻，他的力量已经超过大罗金仙，直逼圣人！ 圣！超越金仙的存在！ 这天地间，恐怕只有几位传说中的道祖才是他的对手。 黑气愈加强烈，起初浩然正气还能与之勉强相抗，但片刻后黑气便压过了金光。再几个呼吸，黑气竟然将四面八方包围了！云鸿只感觉一座大山压在了头顶，八件仙器勉强将他护在中间，就像是涛涛黑潮中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 情况十分危急，云鸿发现这股黑气不仅有很大的压力，还有很强的渗透性，即便八件仙器按照九宫八卦阵的排列组成了阵法，将周身围得水泄不通，但黑气还是从细小的缝隙里窜了进来，沾到皮肤上，灼痛感剧烈。 抵御了片刻，八件仙器中的月花水镜就变暗了，似乎有些扛不住。 云鸿急忙催动正气注入水镜。然而正气刚刚打出，一旁的墨魂砚也黯淡下去。云鸿一惊，想再提气注入墨魂砚，却发现其余仙器纷纷颤动起来，整个阵法黯然失色！ 一时间，黑气仿佛突破了一层屏障，大面积的渗透进来。 剧痛缠身，先从脚开始，逐渐往上侵蚀，跟溺水的感觉极其相似。终于在黑气的里应外合之下，月花水镜最先掉在地上。紧接着，墨魂砚、镇国玺、大圣遗音、天机宝鉴、乾坤锦囊……所有的仙器接二连三的失去光泽。 眼看自己苦心收集的仙器被滔滔黑雾所吞没，云鸿的心好像在滴血。 虽是仙器，但云鸿却将他们当成孩子一样看待。 视线朦胧了一瞬，有关每一件仙器的记忆渐次浮上心头。 正气炉，第一件仙器。所有的渊源都是从正气炉开始的。不仅是今生，更是那个值得追忆的前世。对于正气炉，云鸿的感情最为特殊。如果没有正气炉，恐怕到现在他还在侯府中被高芹打压着，不得翻身吧？ 墨魂砚，第二件仙器。侯府之中的斗争，此刻依旧历历在目。高芹受无极国的嘱托潜入侯府，展开长达十八年的算计。而侯府几代人，为了守护墨魂砚，又付出了多少？墨魂砚可以说是所有仙器中，让云鸿感触最深的一件。 大圣遗音，第三件仙器。每说起大圣遗音，云鸿就会在心中默默喊一句“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大圣遗音的器灵是司空浩然所化，使用这件仙器就好像司空浩然一直陪在身边，看着自己成长，与自己共同承担风雨。大圣遗音可谓是最具情怀的仙器，没有之一。 月花水镜，第四件仙器。水镜来源于赑屃之甲，而器灵却是缓漾所化。想起升龙洞前的旷世大战，至今还有所感触。缓漾之死，到底是禹皇的自私，还是所谓的“宿命难违”？水镜可以窥心，是否代表做一些事之前也需要扪心自问？ 天机宝鉴，第五件仙器。世人一向追寻天机，故而这承载天机的宝鉴注定是一件不平凡的事物。开启天机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值与不值，永远是最难权衡的问题。 落月神弓，第六件仙器。它拥有所有仙器中最强的力量，渊源更是追溯到上古箭神的传说，在所有仙器中最具传奇性。它一直被供奉在仙界，受仙气熏染，自成高格。然而能否拉开神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具有一颗正义之心。 乾坤锦囊，第七件仙器。这件仙器给云鸿的感觉是沉重却温馨。沉重的是，获得这只锦囊以整个终南山覆灭作为代价，太过惨烈。温馨的是，一只锦囊承载一片世界，承载了云鸿“家”的梦想。即便四海漂泊，却能随时回家，家人在身边，这就简单的幸福。 镇国玺，第八件仙器，集天下气运之物。气运本无形，加上伏羲精魄所化的背景，更是给它增添了神秘的面纱。叶枫的确已经拿到龙脉，但是他缺少了一颗‘表正万方’的心。在云鸿心里，叶枫不是输给了九幽教主，而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风暴中，云鸿回想每件仙器的记忆。 魔气浓烈无比，眨眼已经淹没了他的下半身，逼向了心脏。 正气炉还在地上挣扎，似乎想腾起身子保护云鸿，然而，它没有力量抵抗魔气…… 耳边传来九幽教主的声音：“打开魔界封印，需集齐佛、道、儒三教的至宝。佛门七宝树、道门太极图好拿，唯有儒道至宝丹青卷，在圣人孔陨落时一分为九，散落诸天。我本是打算等你集齐仙器，再与你交涉，若你有兴趣加入我方阵营，本座一定敞开怀抱，欢迎你加入。” 云鸿忍着痛怒喝：“大丈夫，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想收买我，那是做梦！” 黑气忽然一凝，云鸿感觉疼痛又强烈了三分。 九幽教主道：“虽然最后一件仙器还没有找到，但你不识抬举，那对我就没有价值了！本座不允许你这种人存在于世！” 黑气窜到喉咙，将他提了起来。身上最后的正气被一丝丝的抽离，云鸿感觉到，九幽教主在吸收自己的力量！ 生命力快速流逝，云鸿长叹一口气。很多次他都死里逃生，但这次对手太过强大，强大到自己毫无力气抵御。连八件仙器都失去了光泽，他最大的靠山都倒了，还有什么力量去反抗？他感觉心中有些愧疚，遥想这一辈子，最愧对的人就是静萱了。她的入魔是自己一手推进去的。不过，这样也好……九幽教主拿下三界已是早晚的问题，静萱在九幽教至少能安稳的活下去。到了这个地步，不奢求她原谅自己，只希望她能平安。 念头一转，又去想幽若，可惜，思维已经在渐渐中断，他没有精力去想了…… rou身在分解，血液在逆流，感觉不到疼痛。 “我要死了吗？” “云鸿，不要放弃！”就在这时，髓海中传来仁虚子的声音。 “仙翁……” “你并没有输！只要能让第九件仙器丹青尺归位，老夫就能助你将仙器合一，复原我上古儒门的混沌至宝！届时你吸收至宝之力，可以恢复当年上仙的力量！九幽教主是很强大，但如果以上仙之力，加上儒门至宝，未必会输给他！” 云鸿摇头道：“事已至此，我哪里能脱身去找仙器……况且，最后一件仙器丹青尺，连水镜也算不出方位，去哪里找？” 仁虚子很正色的说：“其实，丹青尺就是……” “你的心！” “什么？我的心！”云鸿有些失色。 “是的！当初混沌至宝破碎之后，分化成九股能量游离在诸天之中。其中的八股化成了正气炉、墨魂砚等八件仙器，最后一股力量一直游离于鸿蒙之中，未化实体。当你集齐八件仙器后，就可以用自己的心感召最后的力量归位！” 云鸿心脏剧跳，仁虚子又道：“所谓丹青尺，即‘以心画丹青’，成为度量天道的戒尺！” 云鸿听得似懂非懂：“以心画丹青，具体该怎么做？” 仁虚子顿了一下，道：“具体怎么做，老夫也不清楚，只能看你自己了……” “这——”来不及多想，云鸿的下身传来剧痛。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腿已经血rou模糊，被黑气汲去筋rou后，只剩一副骨架。刚才在狂风中骨头受不住重压，咔嚓折断了！ 黑气还在往上移，很快就要逼近胸口了。 云鸿思绪紊乱至极，以心画丹青，这是什么意思？！ 怎样才能召唤丹青尺归位？ 这两个问题在他脑中徘徊，整个人都要疯了。 又是一阵剧痛，他看到黑气挪到了小腹之上，破开肠胃后，哗啦啦的流出鲜血。 “血？”似乎想到了什么。 “丹青，一种常用的颜料，丹指的是丹砂，青指的是青雘，丹青这两种不同的颜料混合而成……丹砂的颜色接近于红，青雘的颜色接近于黑。如果要以丹青做画，可以将附近的魔气当成青雘，而用自己的鲜血代替丹砂！以心画丹青，难道意思是说……”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心画丹青，难道是要自己置死地而后生？！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要让我死第二次？” 眼看黑气冲向胸膛，云鸿淡淡一笑，举起右手，五根手指有如利剑一样，插向心口！ 世界安静下来，就连控制黑气的九幽教主也愣住了，这小子干什么？！ 下一刻，云鸿猛一用力，将自己的心脏活生生的剜了出来！他的胸口顿时出现一个黑窟窿，而他用最后的力量，将心脏举过头顶！鲜血肆意，流入虚空，与附近的九幽魔气混合。 如墨汁溶于清水，一朵朵鲜红的血花在黑海中绽放，充满了凄美。 九幽教主不知道云鸿想干什么，为防意外发生，再次加大九幽魔气的剂量。几乎在一个瞬间内，云鸿整个人被黑气吞没，化成了粉末。九幽教主仰天大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话音未落，一抹淡淡的金光从黑气深处涌出。 “嗯？”九幽教主带着疑惑。 虚空深处，云鸿虽然消失了，但他的心脏却不受魔气的侵袭，漂浮在空中。一股未知的力量从天而降，穿透了无边的黑暗之海，来到心脏面前，将这颗碧血丹心环绕起来。 九幽教主怔了一下，立即聚集魔气轰了过去。 淡淡的金色从心窍之中涌出，将整个心脏包裹起来。绚光中，圆形的心脏开始拉伸，眨眼化成了一把尺子的形状！九幽教主大惊，调集所有的魔气围攻心脏！ 金光终是被滔滔魔海所掩盖，九幽教主放声大笑起来。 “蝼蚁之力，也敢与本座抗……” 轰——一个“衡”字未说出，只闻一声巨响从黑暗深处传来！ 黑海深处，毫无征兆的冲起一道直径三丈的风柱。连续八道金光从虚空中腾起，朝着风柱汇聚。 “仙器！”九幽教主看得很清楚，这八道金光是已经失去仙光的仙器。 于此同时，沸腾的风柱中央存在一个安静的小世界。这里是风眼，纯净的浩然正气铺天盖地的散开，而所有的正气都来源于半空中停悬的尺状物体。八道金光冲破风障，来到风眼，以神尺为中心，按九宫八卦的方位依次归位。 尺状物稳坐中宫，将自身的力量分给每一件仙器。 很快，所有的仙器恢复了生机，比起以往更加耀眼，更加绚目。 冥冥中传来悠远的声音，仿佛天语，又似神谕。接着上次的诗文，声音悠悠吟诵：“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这六句大致是在说：可叹这种恶劣的环境，竟成为我的安身之所。然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我，让我在这种环境下，安然存活下去呢？ 答案是：一颗丹心！ 身具一颗丹心，可使冷暖自退、百邪不侵，可使一切磨难，成为天上浮云！ 阵法中央，神尺的光芒缓缓褪去，现出原形。那是一根青竹质地的戒尺，一尺长，二指宽，通体翠绿，表面没有什么花哨的雕刻，只在正中篆刻四个古朴的大字：丹心浩然！ 云鸿的rou身已被九幽魔气毁去，但元神尚在这风眼中。这一瞬，将近消散的云鸿，隐隐约约感觉到丹田中丹青尺的魂影凝实了。 神尺归位！ 至此，九件仙器全部归位，收集仙器的重任圆满结束！ 只可惜，云鸿的元神即将消散，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他闭上双眼，静静等待风暴将他的魂魄扯成碎片。天道规定，一个生灵最多转世十次。从飞鸿上仙开始，云鸿已经历经了十次轮回，也就是说，这次死去他将直接魂归天地。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没想到临死前将心脏化成丹青尺，这次还真的是留取丹心，照耀青史了…… “别多想，你能成功召回丹青尺，通过最后的考验，足以证明你命不该绝！你且抱元守一，收敛心神，老夫即刻用九仙器之力帮你重塑rou身！”髓海中传来仁虚子的声音。 “重塑rou身……” “别说话，聚气！凝神！” 仁虚子的话让云鸿感到震惊，却也抓住了一丝生的希望。 虚空之中豁然出现一个阵法。淡金色的线条勾勒出古朴的图腾，八件仙器漂浮在阵法上，分别对应：乾、坤、震、离、坎、兑、艮、巽，以中宫丹青尺为圆心，缓缓运行起来。 奇妙的感觉在云鸿身上发生。本来他已经没了知觉，却忽然感觉到小腹中有热流传递，全身有些微微发麻。云鸿大惊，低头只见八件仙器先将力量注入丹青尺，再由丹青尺传入元神，凝成一具新的rou身！ 云鸿的知觉越来越强，脚下渐渐出现一具有如白玉的rou体。还是云鸿的模样，只不过皮rou更加细腻，就好像初生的婴儿。就在rou身现出之后，丹青尺飞腾而起，没入rou身的胸膛。 扑通……云鸿感受到了心跳！ 以心化作丹青尺，再由丹青尺化成心脏，这算是“心”的升华吗？ 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斥在丹田中。云鸿一握拳，尝试将这股力量释放出去。于是从武者开始，这具初生有如婴儿的rou身，瞬间突破武士！突破武师！突破宗师！突破人仙！ “轰——”髓海炸响，突破地仙！ 淡淡的金光将其环绕，仿佛一股灵泉，醍醐灌顶般洗刷rou体与元神。 突破还在继续，地仙中期、地仙巅峰！ “轰——！”头顶莫名出现三朵白莲，五种不同颜色的玄气从五脏中发出，汇聚在头顶。那三朵莲花接受了玄气的灌溉，在喧嚣中傲然绽放。随之一道紫气从天而降，将他笼在其中。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突破天仙！ 从武者到天仙，平常人至少要花五百年的时间。像叶枫这种，花了五百年时间，最后反而葬送了性命。云鸿接受了九仙器的洗礼，只在短短几息内就完成了常人五百年的修行！ 灵气还在释放，下一刻，云鸿原地消失了…… 风暴之外，九幽教主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风柱中灵气飞炸，似乎不简单。他难以相信，凭他现在的力量杀不死一个凡人！心念一动，身后的九幽魔气快速聚合，形成排山倒海的架势。正要冲破风柱，就在此时，天地一震！ 一道清冷的灵光带着神界的气息，自风柱深处蔓延而来。 “你没死！”九幽教主大惊，见云鸿身着一套银白战甲，披风摇曳，颇有神仙之姿。 “我没死，接下来就是你死了！” “哦？”九幽教主的声音带有些嘲笑，不过看他这一身装扮，与之前一身破烂青衣截然不同。立即发出一道神念，发现他的力，竟然直接拔升到了大罗金仙！ “看来该叫你飞鸿上仙了！”九幽教主阴笑一声。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此时此刻，相比一千年前，云鸿的力量几乎超过了真正的飞鸿上仙！ 面对九幽教主，云鸿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很好！你的变化让本座刮目相看！上次在雁荡山本座被你打败了，那一剑之仇至今铭记在心！既然飞鸿上仙回来了，那么新仇旧账就一起算吧！” “手下败将！上次输给了我，这次也别妄想赢！” 话音未落，黑气包围了云鸿。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身陷一个奇异时空。在云鸿面前，九幽教主化身成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虽然没有面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股狰狞之气。 轰声炸响，两人交手数十回合。 本来以为凭借现在的状态能够轻易打爆九幽教主，然而事实却是，十分吃力！ 云鸿暗道：难道九幽教主的力量真的达到了“圣”的层面？ 飞鸿上仙虽强，但只是一个上仙，不可能是“圣”的对手。 一个分神，云鸿没有注意到身后突袭而来的攻击，被九幽魔气击中背心，整个人飞了出去。 九幽教主哈哈大笑：“飞鸿上仙，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归顺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那就让你死！”九幽教主咆哮一声，身后的黑气中闪现出几道血红色的雷电，朝云鸿迎击而去。 千钧一发之时，耳边传来仁虚子的声音。 “不要慌，现在老夫教你合并九仙器的方法，击败九幽教主！” 云鸿呼吸一窒，只听仁虚子道：“还记得每次获得仙器吟唱的六句诗文吗？” “记得。” “很好，九件仙器，每件六句，共五十四句诗文，你给我大声的念出来！” 云鸿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能照做：“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吾名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第一个六句对应的是正气炉，话音刚落，正气炉便充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光芒大放。 一时间，正气炉挣脱了云鸿的控制，冲向迎面而来的血雷。 轰！ 一声炸响，正气炉凭一己之力将九幽教主的攻击挡了回去！ 九幽教主一惊，又召来更多的血雷轰向云鸿。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再六句吟出，墨魂砚光放大放，接住了涌来的雷电。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 “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一直到最后六句，丹青尺光华大放。一时间，所有的仙器都好像重获新生，虚空中再次出现阵法。九仙器依次归位，在口诀下缓缓运转。空中金光大盛，顿时盖过了黑气。 仁虚子大喝：“时机已到，仙器合一！” 金光中，位于八卦位置的八件仙器融入丹青尺。下一个瞬间，丹青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分成六十四片后又拼合在了一起，组合成了一个类似竹简的东西。 耳边再次传来青衣老者的声音：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这最后的六句诗文充满了强烈的感叹色彩。大概在说：世风日下，正义不复存在，我的心中十分悲痛。苍天没有尽头，这样的昏暗日子是否也没有尽头吗？先贤已然不在，可他们的榜样却烙在了我的心中。匡扶正道，这条路悠远而漫长，我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否实现，但我会在屋檐下诵读圣贤之书，永不放弃！古人的光辉，将引领着我，终有一日，证得大道，给这污浊的世间带来清明！ 从“天地有正气”开始，到“古道照颜色”结束，共六十句。 由丹青尺分化的六十四片竹简上，这六十句诗文，依次印刻在每一片上。 前后各空一片，第二和三片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标题。 “《正气歌》！”云鸿读了出来。 仁虚子感叹一声：“这就是我上古儒门的混沌至宝——丹青卷！” 与此同时，外面的九幽教主叫了起来：“丹青卷！原来你已经集齐了所有的仙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来，本座还想着如何去找那最后一件仙器，你这么热情的送上门来，当真是让本座欣喜若狂啊！” 强大的杀气爆发开来，魔气聚散，至少比先前浓了一倍。 虚空之中，魔气化成一条条飞舞的魔龙，对着云鸿，张开血口。 云鸿背后流出冷汗，却听仁虚子道：“丹青卷乃混沌至宝，堪比道太极图与七宝树。九幽教主虽强，但毕竟没有完全成型，以此物加持飞鸿上仙的剑道，完全可以击败他！” “飞鸿上仙的剑道……”云鸿目光一震，脑海深处涌出四句剑道的口诀：“剑本无情，因心生情。无情剑道，剑即是心，心即是剑；有情剑道，剑中有心，心中有剑；剑之大道，剑为心剑，心为剑心！” 仁虚子道：“飞鸿上仙之所没有成圣，就是因为他的剑道一直停滞于有情剑道。虽然他已经明悟，剑之大道，需将剑化成心剑，也需将心化成剑心，可他穷极一生也未做到。”顿了一下：“但是，云鸿，你或许可以做到！” “我可以做到？！” “是！”仁虚子给出肯定的回答：“在最危难的时候，你用你的心化成了丹青尺，丹青尺可以说是‘心尺’。而之后，丹青尺又重新成为你的心脏，你的心可以说是‘尺心’。” “心剑，心尺，剑心，尺心……”云鸿念叨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无情剑道，是将心和剑混为一谈，有情剑道，是将剑和心分开，剑之大道是将剑和心合而为一，这种合并不是外在的合并，而是精神的统一。剑心，其实是一种刚正不阿、勇往直前的心态，心剑，其实是一种敢于杀伐，却又不胡乱杀伐的处世方式！” 髓海中，仁虚子捋着胡须：“孺子可教，去吧，击败九幽教主！” 云鸿一回神，只见半空中漂浮的丹青卷光芒大放，隐约与自己的身体产生共鸣。 魔气纵横，九幽教主已化成一条恶龙，张牙舞爪的朝云鸿扑来。 云鸿闭上了眼，心中再次回想“剑之大道”的精妙之处，忽然抬起手，丹青卷受召飞入云鸿的手心，化成一柄纤长的光剑。云鸿一握剑柄，剑光四射，整个天地发出铮铮剑鸣。 “神光扫却借孽障，我如天道剑如虹！” 剑气从云鸿身上爆发，剑影划破虚空，形成无数影影绰绰的痕迹。 一声巨响，云鸿的剑与九幽魔气相撞。 本以为要发生惊天大爆炸，然而事实是，云鸿的剑直接穿透了无边的黑气，射入了那条黑龙的脑袋！就在黑龙脑袋正中，一团翠绿色的东西发出奇彩油光，那是九幽教主的灵体核心！云鸿目光一震，手中的光剑朝之激射而去！ 烈光璀璨，仿佛一个小太阳，将周围的一切蒸发。 核心与剑光猛烈撞击，黑暗深处传出一声惨叫，是九幽教主的声音。 云鸿同样受到剧烈的冲击，整个人被震飞。一瞬间，天地间洋溢的黑气全部消散，眼前重新出现伏羲大殿。遭受剧烈的灵气冲撞，整个伏羲陵已经四分五裂，大堂完全崩塌了！ 惨叫声中，邪气变回了九幽教主的样子。 云鸿见九幽教主受了重创，便要乘胜追击，将这魔头彻底消灭。 就在这时，半空飞来一条巨龙。 “教主，此人与神界有极强的渊源，您尚未成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 话音未落，巨龙已将九幽教主卷起来，驼到龙背上。 云鸿目光一震，只见静萱也伏在龙背上，此刻一脸苍白，显然是昏迷了。 “站住！”云鸿想追上去，那巨龙却猛地回头，朝云鸿喷出一团火球。 云鸿立即舞剑将火球斩碎。剧烈的爆炸引发沙尘，回神之时，那巨龙已经变成一个白点，消失在伏羲陵深处。 半空传来怒喝：“飞鸿上仙！你给我听着，下次再见面时，你一定死的很惨！” “呼——”望着他们走远，云鸿喘了口气。 就在下一刻，他陡然觉得喉中一甜，喷出一口血。 云鸿很清楚，这一次击退九幽教主只能算是“勉强击退”。只要九幽教主再强大一些，别说是飞鸿上仙，别说拥有丹青卷，恐怕就是三清道祖、西天佛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九幽教主，真的很强。 轰隆隆—— 天摇地动，剧烈的响声传入耳中。受到战斗波及，整个伏羲陵已经面目全非。加上之前结界被叶枫强行破除，此刻悬浮在半空中的大山终于失去了力量支撑，朝着火海栽去。 “幽若！”云鸿回头，目光扫射。 在一处废墟之前，见到幽若满脸苍白，被一块巨石压住腿，奄奄一息。 云鸿立刻冲过去，发出一道正气，将巨石掀开。 “若儿，你醒醒，你醒醒啊！”见她满身疮痍，腿上全是血，云鸿只感觉心中剧痛。 “飞鸿上仙……”冥冥之中，仿佛看到那个身披银甲的人站在跟前。 “死之前，能再见到你，真好……” 云鸿只感觉鼻子一酸，将她抱住：“不准瞎说！我没同意，谁让你死的！我没想到你是仙子的执念所化……这一千年你受了这么多苦，我还没有补偿你，你怎么能死！” 幽若强行一笑，望着他的脸庞，说道：“带我回家吧……” “好，我们回云侯府！” 云鸿将她抱起来，纵身一跃，飞向天空。下一个瞬间，伏羲凌落入无边的火海，只在几个呼吸内就变成了废墟。云鸿叹了口气，心念一动，直接破开虚空，前往幽京。 ………… “大哥，你回来了！” 云寒、上官百里同时推开修文阁的大门，只见云鸿坐在床边，握着那只冰凉的手。 “嘘。”云鸿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以手抵唇，示意噤声。 床铺上，幽若面色惨白，睫毛上似乎结了一层霜，看样子已经快不行了。 “大哥，公主她……” “她睡着了，你们小声点。”世界安静了。云鸿轻轻拍着幽若的手背，将手放回被子里。 他走了出去，跟众人说了此次昆仑山的遭遇。最后道：“龙脉还是被抢走了，九幽教主很强大，他夺走龙脉，多半是想借其中的力量成型。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或许，人界的末日真的不远了。” “诸位自求多福……”云鸿说得很悲观。 众人一阵木讷，他们都没想到去了一趟昆仑山，云鸿竟然变得这么消极。以往，不管面对什么困难与危险，都不可能轻易的打到云鸿。 上官百里见云鸿双目无神，提议道：“大哥既然已经恢复了神力，不如去天界，联合诸天神佛，一起对抗九幽教主！” “不了。”云鸿拒绝的很干脆。 “大哥你……” 云鸿打断了他的话，转头望向屋内：“现在，我只想好好陪着她。” “嘎吱”一声，大门关上，所有人怔在原地。 整整两天两夜，云鸿一分钟都没有阖眼。他不断的将自己的浩然正气输给幽若，可他发现，幽若的身体并无大碍，关键是元神存在分裂的趋势。毕竟她是仙子的九世怨念凝结而成，依靠九幽魔气维系生命。凭他的手段，暂时还没有办法取代九幽魔气。 时不时，他发出一声自嘲。 自己都是大罗金仙了，为什么连一个女人都救不了…… 是的，凭他现在的力量，随便一挥手就能将一个病危的凡人救活。甚至，就算是死了，只要魂魄没有被鬼使勾走，云鸿都有办法让他活过来。但是，唯独没办法救幽若。 九幽魔气来源于盘古混沌世界之外的无间世界，别无仅有。 他想过，去求九幽教主。 可他又想到，静萱在九幽教主身边，再次面对静萱，又会如何？ 纠结、矛盾、烦躁，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在一个大罗金仙的心中起伏跌宕。仅仅只是两天，他的面容就变得极为憔悴。深深的黑眼圈中，那一对双目，再也没有往日的清澈。 堂堂上仙，竟沦落至此…… 想想都好笑啊…… 终于，在第二天深夜，手中的指尖好像动了一下。 “幽若！”云鸿大叫一声，急忙将油灯点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的幽若，竟然睁大了眼睛，微笑着望他。 “到家了吗？”幽若微笑着问道。 云鸿欣喜若狂，下意识回答：“我们在家，你、你没事了？” 幽若并没有答他，只透过头顶的天窗，看到屋外星光烁烁：“抱我出去看星星吧。” “若儿……你……”云鸿以为自己在做梦，掐了一下自己，很疼，应该是真实的。 “好，我们去看星星。”忍着泪水。 院中，两人坐在一张长椅上，相拥着。 “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在这里看星星，你说过，等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就一起隐居。有一个雅致的小院，有足够的钱财，有一个美丽贤淑的妻子，然后生一群可爱的熊孩子。” 云鸿握住她的手：“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不要！之前我总执着于天下，执着于仙器，却不知道最简单的幸福就在眼前。我追求大爱，却不知道小爱才是令人温暖、舒心的。我们本来是平凡而简单的人，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强加了一些责任。飞鸿上仙因为责任辜负了紫萱仙子，又因为轮回与宿命辜负了你九世。这一次，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用一生的时间来守护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幽若微笑着，却听云鸿说道：“我们成亲吧……” 一刹那，她的眼中浮出了一层血翳，却因为星光暗淡，不曾被他看见。 “要我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这算是答应了？”云鸿一脸惊喜。 “不过有个条件！”幽若犹豫了一下。 “什么条件？金银珠宝？宝马香车？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 噗——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幽若忍不住笑了：“胡说！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诚心。毕竟我等了你一千年，总不能因为两句花言巧语就嫁给你吧，那我多亏！” “诚心？” 幽若很真的的说道：“还记得醒醉师伯吗？他让我们数米。” 云鸿想到终南之考，两人数米的情景。 “难不成你要我再数一次，又或者是，让我数黑豆白豆，或者绿豆红豆？” 幽若捂着嘴笑道：“傻瓜，才不要数那个呢。” 她抬起头，仰望星空：“你看，天上有这么多星星，你就给我数数有多少颗吧。记住，不准使用仙法作弊，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慢慢数，等你数好了我就嫁给你。” 云鸿抬头一看，璀璨的星河划破天幕，至少也有数十万星辰。 “好！我数！”云鸿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数完了你就嫁给我，说话算数，不准耍赖！” “当然算数了。”幽若俏皮道：“要不，我们拉钩钩？”她抬起手，翘起了小拇指。 云鸿见她一脸童真，也翘起了小拇指，跟她拉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繁星烁烁，童话般的诺言随着阵阵夜风，飘向远方…… 接下来，云鸿开始数星星了。谨遵幽若的吩咐，他撤去了全身的法力，只用一双rou眼，一颗一颗的数。比起当日的数米，这项工作似乎更加繁杂。毕竟每颗星星离开地面都有数十万里的距离，大多星辰的亮度都不统一，排列顺序也很混乱，数着数着就数错了。 一个时辰后。 “一万四千零五十八、一万四千零伍拾九，一万四千零……” 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加上极度的心力憔悴，已经使云鸿困倦不堪。 终于，在“一万四千零六十颗”的时候，头一歪，倒在幽若怀中，呼呼大睡起来。 见他睡着，幽若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轻一吻。她站了起来，走到房间里，拿出一床被子，帮他盖上。 云鸿睡得很死，以为被子是幽若，傻傻一笑，将被子抱在了怀里。 “你一定要等我……数完星星……”还在说梦话。 幽若在风中立了一会，见东方微微泛白，再次深情的望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一千年过去了，时间还是到了……对不起，我的承诺可能无法兑现了。云鸿，希望你不要怪我。” 她走进了房间，片刻后又走出来，离开云侯府。 辰时，云鸿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鼻尖传来淡淡的香味，以为是幽若。 “若儿，你好香啊……” 呼唤了几声，没有人应，云鸿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抱着棉被。而棉被之前是给幽若盖得，所以沾了她的味道。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四面无人，房门开着，里面似乎也没人。 感到不对，一股神念爆发，扫过整个修文阁。 不在阁中？ 冲入房间，这才看到桌上有一个信封，一朵紫萱花压在上面。 “云鸿轻启。”他拿起了信封。 墨迹已经干了，但是颜色很鲜艳，显然没有写多久。 看到第一句话，云鸿的精神就崩溃了。 “对不起，永别了……” 眼前，逐渐出现幽若挑灯书写的画面。 “我没想到，临死前还能跟你一起看星星……这是我九世以来，最幸福、最美好的回忆了。云鸿，谢谢你的爱，能等到你，这一千年，十世轮回，我都没有白捱。可惜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我的元神已经开始分裂，我知道，当今日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身上，就是我魂飞魄散的时刻。历经十世，这次死后，我将无*回，真灵则会直接用去修补天道。” “此刻，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多半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看到这里，云鸿心如蚁噬，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本来我是帮九幽教做事的，我一直打算等九幽教主成型，帮我恢复自由后，再去找你，与你相认。但我还是没能忍住。天水河的相遇、西山的幽兰，其实都是我刻意安排的。我以为，只要不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就不会影响我们的未来，谁知道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对不起，这一路上我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尤其是，静萱也入魔了……” “你不用太伤心，其实我对你的感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历经千年，我也有点傻傻的分不清，我爱的人，到底是曾经的上仙，还是九世中任何一世转世，又或是今生今世的你……或许都不是，我的存在就如我的出生，只是一份执念，仅此而已……静萱说的不错，其实我根本配不上你，她才是真正的仙子。我死后，希望你能拿着桌上的紫萱花去找她，劝她回归正道。静萱，才是你真正的归人。”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说好等你数完星星就嫁给你，当成是童言无忌吧。” “这场三个人的爱情，注定有一个人是笑话……” 看完最后一个字，云鸿仰天咆哮，双目赤红，满脸泪水。 说好要一起隐居，要生好多好多孩子，要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我们拉钩的，一百年不许变，怎么就反悔了？ 你活不成，至少让我陪你到最后一刻。 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独自离去？ “幽若！”云鸿大叫一声，迎着清晨灿烂的阳光，冲出了修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