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窥探记忆，笑谈众生之道
见虹颜独自离去，云鸿在原地愣了半晌。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知道虹颜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表面看似随心无意，其实骨子里什么都看重。明知村中百姓迂腐不化，但还是愿意损耗自己的精元加强结界。或许他并不是存心救他们，而是为了给那他颗孤寂的心带来一份安宁。 御剑飞上山顶，见玄月、灵儿、虹颜早在哪里。 小姑娘也已经醒了，此时正椅坐在一株野松下，众人都围着她。 云鸿落下剑光，牵着静萱的手上前。苏灵儿急忙上去迎接，又见他们两人牵着手，不由得鼻子一酸。假装没看见，正色道：“鸿哥你来了，快来看看吧，小女孩醒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云鸿走过去，见她眼中干涩无泪，目光有些颤抖，心想可能是过度惊吓所致。放柔声音，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抬眼望了他一眼，却是稍稍偏头，答也不答。 云鸿以为是自己问的太过突兀，她年纪还小，刚刚经历了生死磨难，现在又见到这么多陌生人，难免有防备之心，又说道：“你别害怕，那些坏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我们是从远方山上下来的侠客，是我们救了你。” 对于云鸿的“好言好语”，那小女孩毫无动容，反而垂下眼皮，像是犯困了。 “额……？”见她如此，云鸿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了。 苏灵儿“哎呀”一声，撒嘴道：“鸿哥，你这样子没用的。我们都试了好一会了，玄月师兄嘴皮子都说破了，她就是不说话。你还是查查她的身体吧，难不成她是哑巴不会说话？” “好吧。”云鸿微微蹲下，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脉象沉而有力，张弛有度，缓急相当，比起常人的身体状况还要好很多。”云鸿缓缓收回手，对众人道：“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不说话应该是心中郁结，只能劝劝她了。” 听云鸿这么说，苏灵儿急忙缠着玄月：“玄月师兄！你这么会哄女孩子，我每次不开心都是你哄我逗我。这小女孩应该难不倒你吧？你快去哄她，我相信你可以的！” “啊？”玄月一怔，苦笑道：“哄女孩子，我、我不会啊！” “你不会？”苏灵儿眨着妙目瞧他。 玄月一脸诚实的样子，点头道：“嗯，我真不会。” 苏灵儿给他翻了个白眼。心道：哄我的时候那么用心，现在说不会？绕道他身后，推他上前：“不管你会不会，反正你以前怎么哄我，你现在就怎么哄她，快去啦！加油加油！” 玄月实在无奈。哄你跟哄她，这能一样？ 静萱见着有趣，不觉轻扯云鸿的衣袖，打趣道：“公子，你以前纵横情场无敌，在幽京可是出了名的。虽然现在痛改前非，但哄女孩的手段想必也不差，要不……你也试试？” “我……”云鸿欲哭无泪，这静萱怎么跟幽若一样，总喜欢拿他重生前的事情开玩笑。 等等……还有那啥，什么叫“也不差”？ 自己分明不懂好不好！ “都别闹了，待贫道看看。”玩笑之际，虹颜站了出来。 走到小女孩跟前，半蹲身子。小女孩同样抬头望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目光中却多了一些畏惧与严肃。 “得罪了。”虹颜说出三个字，随即骈指成剑，一道泛着红晕的灵气缓缓聚于指尖。 “噬魂术？！”云鸿一怔，脱口而出。 前世他曾率军剿灭多处魔教据点。魔教中有一门法术令他至今望而生畏。那就是：噬魂术。通过特定的心法口诀将真气直接劈入对方的泥丸宫，吞噬髓海，强行吞并其魂魄。中此术者，轻者魂魄碎裂，变为痴呆，重者魂飞魄散，当场立毙。 虹颜道：“不是。此术名曰：倾心，乃太上道五妙法之一。与噬魂妖法功效类似，但不会伤人魂魄。”说着，食指红晕迸发，目光锁定她的眉心，一股无形的气流氤氲散射其中。 “原来如此。”云鸿松了口气。 虹颜施以妙法，众人都保持期待，以为马上就能窥到小女孩的内心。 但谁知就在下一刻。虹颜浑身一颤，一向稳健平复的目光露出一丝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竟然伤了五脏六腑。 云鸿立即朝她体内打入一道浩然正气，大惊道：“你没事吧，怎么回事？” 虹颜坐倒在地，浑身湿透，咬着牙说了五个字：“她不是凡人！” 听闻此话，众人皆惊。 不是凡人？ 这信息量太大，让云鸿不得不心生警惕。抬头望了小姑娘一眼，她依旧椅坐在松树下，目光怔怔出神，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立刻让苏灵儿、玄月、静萱三人将她围起来，小心防备。自己则端坐在地，助虹颜疗伤。 过了好一会，虹颜才缓过神，吐了口气。 云鸿连忙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虹颜摇摇头，皱眉道：“很奇怪，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团炙热的灵光在她体内闪现。那光芒力量很强大，好像携带一种远古之息，我刚尝试接触，它便化作一道巨浪向我涌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缓缓道：“而这股力量似乎……” “似乎什么？”云鸿问道。 虹颜想了一会，说道：“这股力量与红河村村口，石碑结界中的能量极为相似。若我没有猜错，这两股力量该是源自一人。而且……此等灵能绝非人间所有，而是出于上界。” “上界？”云鸿一脸惊诧。 “是。”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云鸿不得不将这一路听到的大禹传说与这小女孩联系起来。 “难不成，这小女孩是禹皇后人？” “我觉得她并非人类。虽然她看上去拥有人的外表，也拥有人的血脉与精气，但若是人泥丸宫中必有髓海，髓海中必有元神岛。可她的泥丸宫中却是一片虚空！”虹颜严肃道。 云鸿问道：“如果她不是人，她是什么？” 虹颜皱眉想了一会，道：“据我所知，三界之内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体不具备髓海。这个小女孩就好像一个特殊的灵体，利用天神的神力创造而出。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 云鸿点点头，看来要弄清楚真相，必须自己亲自尝试了。 “让我来试一试。” 虹颜提醒道：“小心那团灵光，其中蕴藏的威能绝非你我可抗衡。” 云鸿郑重点头。他走到小女孩身边，让玄月他们先去照看虹颜。静萱有些不放心，握住他的手，担忧道：“公子，虹颜仙长那么高的法力都受伤了，你别试好不好？我担心你……” 云鸿捏了捏她的脸蛋，淡淡道：“傻丫头，我修的是儒门功法，不会遭到反噬的。前几天我刚刚悟出新的境界，在天地人和之下，山石草木皆有灵智，我应该可以跟她沟通的。” 听他这么说，静萱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情退到一边。 云鸿盘膝坐在野松下的身影，他望着小女孩的眼睛，正色道：“小姑娘，我知你是非凡之人，我也知道你身上定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稍后我将以儒门之术与你沟通。如果有什么的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运起浩然正气，将一颗仁心充斥天地。 有了前几次进入“天地人和”的经验，如今运转起来，已有几分娴熟。 不过片刻，他就进入了一个奇幻世界。 惊雷滚滚，暴雨如针。滔天巨浪前仆后继，早已将脚下的群山淹成汪洋。放眼望去，几座山尖隐现，在浩汤的水面上形同孤岛。惊雷传响，其中夹杂着一声声尖锐的怪声，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怒吼。 天空呈现诡异的黑紫色，与远方的水面相交融，让人觉得无穷无尽。 云鸿已经认不出这里是红河谷。忽然，一声闷吼掩盖千般雷霆，震得人心神难定。山摇地动之间，一只巨山般的凶兽踏水而出！此物生得龙头龙尾，背驮巨壳，侧有利爪。匍匐在地，一移一动皆有移山之势。 “这是什么！”云鸿完全想象不到，小姑娘心中竟是这等惊天动地的画面。 彼时，又闻“嘶嘶”之声，回头看时，波涛中腾起一条巨蛇。与那大鳖一样，此蛇身长百丈，浑身鳞甲，头顶还生有一只独角。比起葵水深渊中的那只水虺，简直大了三、四倍。 巨兽相遇，必是死斗！ 怒吼连声，无数山石滚落入水，两只巨兽同时朝着云鸿嘶吼！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位于两兽之间。 那吼声震耳欲聋，转眼已重创他的心神，不觉昏昏欲睡。 耳边隐约传来静萱和苏灵儿的声音。 “公子，你快醒醒！” “鸿哥，你没事吧！快醒醒啊！” 剧烈的喘息中，云鸿挣扎着睁开眼。他的衣衫已经湿透，过了良久听力才渐渐恢复。 那一鳖一蛇，到底是何方神圣？ “快，扶他起来！”虹颜已盘膝坐地，欲要助他调息。 就在这时，树下的小姑娘忽然站了起来。清冷的声音自唇齿间迸出，望向云鸿，略带疑问：“你……看见了？”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静萱、苏灵儿最先回过神来，当即挥拳拔剑，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围住此女。 静萱喝道：“妖女！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苏灵儿比静萱更火，想到她先伤师叔，又伤鸿哥，恨不得立即将她碎尸万段。当即望空一招，祭出仙剑：“死妖女！你要是再上前一步，休怪本姑娘剑下无情！” 苏灵儿的这番举措声势骇人，本以为足够震慑她，谁知那小姑娘根本不吃这套。 她瞧都没瞧二人，只是望着云鸿，面无表情，平稳地向前迈进。 “喂！你找死啊！”见她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苏灵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登时鱼跃而起。小指一勾，水蓝仙剑迸出霓霞云彩，炫目的剑光聚合成气，毫不拖泥带水，径直朝那小姑娘的背心刺去。 “叮——” 气浪飞炸，剑气被一股极强的力道驳回，尘土扬处，却是虹颜指引长剑，挡在小女孩的前面。 “她身上没有灵力，你这一剑下去，是想直接取了她的性命？”虹颜冷冰冰的问道。 苏灵儿怔了一下，想要狡辩，一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 “灵儿，我没事，别冲动……” 苏灵儿听到云鸿的声音，这才收了仙剑，也急忙到他身边。 云鸿努力坐起身子，稍稍运转了一周浩然正气，这才觉得心神稳定，脑中滋生的幻觉与恐怖也逐渐消散。小女孩瞥了一眼云鸿，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问道：“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静萱有些疑惑，这小姑娘连问两次“是不是看见了”，公子到底看见了什么？ 刚要询问，小女孩又问：“你信不信，你看到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 云鸿犹豫了一下，反问道：“那个地方是不是东海？” 回忆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四周一片汪洋，怪山如礁，倒有些像东海边境的景致。 “不是。” “不是？”云鸿面色微变。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苏灵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虹颜拂袖走来，淡淡问道：“先说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云鸿想了一下，摇头道：“说不清楚，很奇怪的场景，你们看吧。”话音未落，心念微动，已唤出墨魂砚。略施法术，空中便荡出各种光波、幻影，构成一幅幅画面，正是他看到的奇异景象。 “这什么怪物！”苏灵儿仍改不了大惊小怪的性子，见到两巨兽的瞬间，张嘴就叫了起来。 震惊的不仅是灵儿，就连虹颜露出难得的惊容：“独角之龙为虬，这难道是……虬龙？” 玄月见那巨鳖如山，却也说道：“龙首龟身，好像是龙生九子之一的赑屃。” 随着两声巨吼，画面进入尾声，场景缓缓消散。 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看完后都是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云鸿将目光转向小姑娘。他以墨魂砚幻化此景，目的不仅是给虹颜他们看，更是要给这小女孩看。云鸿知道，这小姑娘防备之心很重，只有取得她的信任才可能进一步了解。见她目光有些颤抖，云鸿问道：“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心中会封存着这些奇怪的记忆？我们是终南山的弟子，你若有难言之隐，尽可说出来，我们会帮你的。” 小女孩微微抬头，见云鸿异于旁人，他身上散出一种独特的儒雅气质，让人倍感亲和。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看穿自己内心的人。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帮自己。 云鸿见她面色改动，连忙又问：“小姑娘，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缓漾……” “缓漾？”静萱念了念着两个字，浅笑道：“缓缓荡漾，这名字还真好听呢。” 云鸿微笑着，又问道：“缓漾是你的名吧？你姓什么？” 小缓漾摇头道：“我没有姓，我是一个孤儿。我根本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更不知道我来到这个世上，到底要做些什么……”话音充满迷茫，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凄凉的味道。 静萱听她说到“孤儿”两个字，心中也是莫名一痛，仿佛被针扎了。不觉走上前道：“小缓漾，人生在世，有些事是天定的，也有些事情是人为的。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学会把那些不好的事情忘掉。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要让自己快乐。” 缓漾并未答她，只是望她一眼。 云鸿道：“缓漾，你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会帮你。” “龟和蛇……我每天都会梦见……” “梦？”云鸿皱了皱眉。 虹颜似乎想到什么，问道：“缓漾姑娘，能否告之贫道你的来历？” 缓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云鸿见她眉目暗淡，便问道：“缓漾，你是不是还因祝大娘的死难过？” 说起祝大娘，仿佛触动了她心中的一根弦。 她支支吾吾说道：“祝大伯是第一个死的，那一天全家人都在哭，天上下了很大的雨，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白……后来大哥哥和大jiejie也死了，她们死的时候眼睛合不上，眼球里全是血丝……再后来，大家都说我是妖女，要把我赶走，只有大娘她一直护着我……可是今天早上，大娘也死了……” 听闻这些叙述，众人都感到一阵痛心。这种事对于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来说的确很残忍。当别人还在父母的怀抱中享受着安逸与温馨，她却因自己的存在，导致身边的人接连受累，甚至接二连三的丧命。 静萱心中碾过千念，急忙上去把她抱住，安慰道：“缓漾别哭，都过去了。” “那么在到红河村之前，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云鸿问道。 缓漾点头道：“是的，我所有记忆的起点就是在红河村。” “你今年几岁了？” “我不知道，大娘说我有八岁了。” 虹颜思索一阵，插话道：“正常人在出生后，纵然记忆不全，但总会记住一些零散的片段或是破碎的瞬间。向她这样什么印象都没有，的确很不正常。” “虹颜兄的意思是……” 虹颜摆了摆手，避开这个话题，道：“此事不宜过早讨论，还是说说龟蛇之事。” 说到龟蛇，云鸿不得不想起“乾坤秘图”中见到圣兽——玄武。又想起画面里的一龟一蛇乃是两只异兽，玄武本就是龟和蛇的合体，这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了，缓漾，你说画中之地并非东海，那这个地方是……” “红河谷。”缓漾沉沉道。 “什么？！红河谷？这怎么可能？”云鸿惊噫一声。 他将目光飞速扫过群山，刚刚画面中的分明是一片汪洋，怎么可能是红河谷？ 缓漾轻轻说道：“洪水是大龟和大蛇引起的。一开始梦里并没有它们，世界很美好，就像现在这样山清水秀。直到有一天，大蛇和大龟出现了。他们一见面就相互撕斗。起初还只是打打停停，洪水也跟着时涨时退。后来他们越打越激烈，一打就是十天半月不停。洪水越来越大，水位越升越高，最后村子淹了，森林毁了，大地也变成了汪洋。” 静萱似乎听到了什么：“洪水时涨时退，不正是现在的情况么？” “难不成这红河谷内，真的住着一只大龟和一条大蛇？不过说真的，我们来了这么久，一只在红河村附近徘徊，还没去过红河谷，不如我们先过去看一看？”云鸿提议道。 话音未落，忽觉大地一颤，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怪声。 众人毫无防备，踉跄着就要跌倒。云鸿一手抓住身侧的静萱，将她带到怀里，大叫道：“怎么回事？” 没来得及回答，但闻水响连天，大水带动山石已从前方的险崖飞驰而下，挂出一条匹练似的瀑布。 这时云鸿才反应过来，洪水又来袭了？ 虹颜双腿一瞪，腾身至半空。背后剑匣剑光爆射，发出数十道剑气将众人载起来。 就在这时，苏灵儿大叫一声：“缓漾朝河谷的方向跑去了！快把她追回来！” 洪水来势非常凶猛，只是几息功夫便淹没了附近的密林，腥浊之气扑面刺鼻，那轰轰隆隆的水响如惊雷震耳，给人以眩目之感。混乱中，缓漾早没影子了，在云鸿的提议下，众人只好顺着山路一路御剑搜索，然而并没有找到。 “奇怪，我们从山顶御剑下山，一路没看见半个人影。前方已经没路了，难不成她还在山上？” “不可能。”虹颜止下飞剑，转头道：“这一路上我一直在用神念搜查，根本没有半点生命气息。我早说过这女孩并非常人，我看她朝红河谷的方向去了，我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云鸿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红河谷。” “好。”众人应诺，御剑朝西而去。 于此同时，得知洪水来袭的消息，红河村中已经乱成一团。 按照往日规律，每次发水通常时隔三日。昨夜刚发了水，下次发水时间应在三日之后。村民们都以为时间还充裕，不慌不忙的收拾着东西。正值午时，还有不少人在家吃饭午睡。此刻忽闻洪水来袭，都有些不知所措。 “洪水来了！大家快跑！”听得众人惊叫，村长拄着拐杖，从小院中快步而出。 有人来报：“村长不好了，大水已在三里外，不要半刻钟就淹到村口了！” “什么？！三里外？”话音未落，但闻“哐当”一声，他手中的龙头拐杖掉落在地。 “灾难啊！灾难啊！” 受得刺激，老村长一个失足就要摔倒，幸亏被身边的几个小伙扶住。只见他面色苍白，双手颤抖，口中迷迷糊糊说着话。直到这一刻，他还是将所有的罪责归咎在妖女身上：“妖女不除，大水不消，红河村延续千年，今天就被这妖女毁了！” “哎……”众人皆低头默哀。 说话之际，浪涛声充斥在耳，有如山崩。这一刻，村民们跑的跑、逃的逃，全乱成一锅粥。有些人跑不动，干脆上了屋顶，以为借此一丈高度幸免于难。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这红河村桓山而建，地势低洼，洪水涌入就好像把水灌倒碗里，别说上屋顶，就算爬到附近的土山上也没有幸存的可能。 眼见大水逼近村口，烈风鼓荡间，浪头已有五丈之高。 腥风扑面，一众村民眼中流露出绝望。 往常洪水逼近大禹镇水石碑自然而然就会减退。今日石碑开裂，神力已失，那浪头不减反增，高如海啸。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刻，终于有村民开始反省。红河村被大水吞没已成事实。而导致洪水引发的原因难道真是因为妖女的存在？但此刻妖女已经离开村子，洪水为何还不停歇，为何更加猛烈。一切的错或许不在妖女，而是人心。 就在浪涛触及大禹镇水石碑的瞬间，一道白光闪过。 虹颜料到洪水来势无常，下次发水时村中百姓可能还未撤离，这才故意停在镇水碑前查探。而这一查，不仅发现了石碑自身的秘密，更发现碑了中法阵四分五裂，早已失了“定水”神力。故此才损耗本命精气，在碑中重新设下结界。 此刻白光闪烁，方圆半里内登时升起一道光幕，将整个红河村合围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只闻“轰轰”巨响，洪涛如重锤般冲击光幕。霎时水烟四合。村民都看呆了，只见洪水当头洒落，又被光墙阻隔在外，虽有哗哗之声不绝于耳，但一点水汽都察觉不到。 惊叹之中，洪流已将这片山坳灌满。抬头望天，涟漪荡漾，天外山壁有如倒影，急剧摇曳。 没等一众村民反应过来，洪水已经顺势溢出山坳，继而朝远方涌去。头顶翻涌的水波渐渐平息静止。这一刻，水光之下的红河村就如东海龙宫一般，散发着霓虹般的迷人色彩。 就在洪水冲击光幕的那一刹，正御剑前往红河谷的虹颜忽觉一股大力猛击元神，眼前一黑。 云鸿等人大惊，幸好在他落水前接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众人的阵脚，云鸿不得不提议停在一处高地暂作休息。 一道正气打入他的背心，缓解其体内冲撞的玄气，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云鸿帮他号脉，一边的苏灵儿面色凝重，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师叔他怎么了？” “还好。”云鸿舒了口气：“只是动了真气，没有伤到本源。” 玄月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师叔怎么突然动了真气了？” 云鸿摇了摇头，将红河村设下结界的事情告之众人。苏灵儿听闻一脸憎恨模样，没好气道：“师叔也真是的！红河村里简直没一个好东西，竟然还为了他们损耗本命精气！” “都怪我没阻止他。”云鸿有些自责。 静萱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公子也不要太自责，虹颜仙长也是为了苍生着想。” “我没事，大家不要担心。”虹颜缓缓睁开眼，有了浩然正气作中和，体内的气流已经趋于平稳。 苏灵儿见师叔醒了，一下就扑了上去，眼中含着泪，有些难过：“师叔，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以后不许再随便动用本命精气，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虹颜先是一怔，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以前，他总以为修道之路寂寞而孤独，他永远是只身一人，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云鸿也道：“灵儿说的没错，你以后真的不能随便动用本命精气了。你现在的修为极不稳定，如果本源再受损伤，随时可能坠仙，到那时就是大罗金仙下界也没用了。” 虹颜心中暖暖的，万年冷漠的脸上竟展露出一丝笑颜。 他推开苏灵儿，对众人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们。” 云鸿道：“虹颜兄请直言。” “这里除了静萱姑娘，云鸿、玄月、灵儿，你们都是终南山弟子。尤其是玄月和灵儿，你二人已在终南山修行了十余载。现在我想问你们，你们可知，这天下之道分为哪两类？” 众人怔了一怔，都不知道虹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玄月疑惑道：“我曾听掌门说过，道有三千，如天道、剑道、五行道。术有五方，如幻术、奇术、请神术。法有八门，如阵法，火法，五雷法。但似乎没听说过道分还两类。” 虹颜望向云鸿：“你有什么看法？” 云鸿思索片刻，不得解，稽首道：“还请虹颜兄指点。” 虹颜站起身子，双手背负，望着眼前涛涛不绝的洪水。半晌后说道：“自小颖去世后，我一心求道，转眼虚度三百载。这三百年，我励精图治，勤学道法，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我得成仙身。然而现在回头去看，才发现这三百年的苦修，我修的都只是一人之道。” “一人之道。”云鸿念着这四个字，若有所思。 “没错。起初修道只为了摆脱红尘困扰，以修道的名义使自身豁达。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忘却了烦恼，却又受到长生诱惑。直到突破地仙的那一日才发现，原来五百年寿命也很短暂，所以又想着修成天仙，飞升上界。” 说到这里，众人都沉默了一阵。苏灵儿问道：“修道不就是为了飞升成仙吗？” 虹颜轻笑一声：“以前我也这么想。可最近才明白，为了得道而修道如同舍本逐末，只是道的一小部分。因为在这之上，还有更高的一层境界，那就是：众生之道。” 虽然众人不太明白，但都觉得“众生之道”这四个字极具神圣。 “何为众生之道？”云鸿问道。 虹颜笑了笑：“这个意思就很广了，修道者可能穷其一生都无法求得真解。所谓众生之道，需要历经磨难，任重而道远。可以是度化世人，劝人向善，可以是舍己为人，解救万民，也可以是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匡扶天地之风。总之是一条坎坷的道路。过去的三百年里，我都执着于一人之道，现在是时候修众生之道了。” 语意未尽，他已踱步至崖边，没入哗哗水声之中。水岸恢阔，众人望着他遒豪的背影肃然起敬。 没有人再质疑他为什么用本命精气去救那些不善的村民，只觉那句“众生之道”回荡于心，经久不散。 风，刮得正劲。 顺着水势而望，视觉敏锐的苏灵儿再次发现了小女孩的行踪：“缓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