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怒破魔障,化解百年心结
恶笑声将云鸿从幻境拉回现实。刹那间,时空破碎,天摇地动。 四周的世界一片空荡,未知的黑暗充斥时空深处,这里似乎是一切生命的起点,似乎是无限混沌的源头。 “这是哪里?”云鸿眼睛双目圆睁。 空旷的虚空中,貌似云雾一样的东西在脚下浮动,天穹之中空空如也,没有蓝天白云,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团团看不出面貌的黑暗物质。在寂寥的时空里,徘徊着无尽风声,一个个神秘的声音夹杂在风雷之中。当云鸿想挺清楚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却又发现死一般的沉寂,那些声音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一刻,他的脑袋一阵沉痛。 “这个场景,我好像见过……”虽然眼前景物扑朔迷离,但又让他感觉似曾相识。 他终于想起一些过往之事。数月前,在河神帮地道下,面对被暮云之阵所困的木子函时,他曾进入他的身体,击溃邪气灵机。那个场面竟与此刻相差无几。 就在这时,远处寂寥的时空里迸发三点银光。霎时雷声鼓荡,两道虚无的英魂御风而来,竟然是欧阳然和欧阳颜。他二人御风急飞,朝着远处银光闪烁的地方而去,似乎没有看见自己。 “欧阳两兄弟?”云鸿皱眉,正要追去,却见三道银光已在眼前。 这一看,令他心中震惊。 那三道闪烁的银光,竟然是司空浩然、虹颜、还有自己的rou身! 云鸿悚然而惊,正要上前仔细查探,忽然听到欧阳颜面色凶恶的大骂起来:“你这jian夫,还有脸来见我?” 欧阳然眼眶湿润,据理力争道:“大哥,百年前的确是我对不起你,要打要骂,弟弟绝不还手。但这件事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中有诸多隐情,我求你听我解释!” “眼见为实!此事我全看在眼中,有什么好解释的!” “大哥,你冷静好不好!” “jian夫,当初我手下留情,不曾杀你,便是看在你我兄弟的情分上。没想到时隔百年,你还找上门来,既然你一心寻死,那就不要怪我了。”欧阳颜拔出利剑,一道剑光幻化,轰然刺在欧阳然身上。 云鸿看得睚眦俱裂,他没想到,欧阳颜竟然将欧阳然杀了! 在剑光刺进欧阳然的胸膛时,一阵烟雾幻化,两人化为齑粉。 粉末中,一道亮绿窜出,没入虚空。 “这……”云鸿长叹一声,所见之景实在匪夷所思。 光影一聚,时空扭转,黑暗中再现一湾碧溪。 水流清澈,初荷圆举,正值盛夏。皎洁的月色透过层云筛下零碎的月色,荡漾波影,盈盈起伏。整个星空都是明亮的,这里似乎是那一晚,欧阳两兄弟合奏《清风》《明月》的水湾。那时,欧阳然曾说:愿百老归天之前,还能与大哥相聚于此。欧阳颜也答应了他,并许下“承君此诺,必守一生”的誓言。现在看到的景象,看来就是百年后的情景。 一只小舟从远处划来,伴着哗哗水流,舟中漾出一抹清亮的琴声。 云鸿抬头望去,见舟中有一老者,弯腰驼背,须发尽白,褶皱的老手抚摸古琴,正兀自弹奏。人老琴不老,经过百年沉淀,欧阳然寿元将尽,但那大圣遗音却仍旧光彩换发。 琴声汵汵,正值中段,东方极远处,漾出一抹箫声。 云鸿心中想道:“琴箫合奏,难道是欧阳颜想起了承诺,前来赴约了吗?” 听到箫声,舟中老人精神一震,眼眸中流露出一种强烈的希望。 琴声跌宕,箫声呜咽,两者渐渐交织成一首歌曲。云鸿心中的波澜也被这首曲子抚平,心道:欧阳颜心存仁义,乃当世善者。绝不会像方才那般,不问青红皂白杀人。他们两兄弟历经磨难,却能在百年后再续琴萧,这也算无憾了。 刚这么想,笛声忽然一变,几个音符让人煞是难受。 云鸿一惊,以为是对方吹错了曲,谁知这煞音一起,接着每隔十个音符都会出现一次这样的煞音。云鸿心中“咯噔”直响,浑身血液几乎凝住,面色变得通红。 曾闻上古有音律高手,以声音杀人于无形,想必就是这种情况。 云鸿以手抚胸,抬头看到舟中抚琴的老人已瘫倒在地,口中大口吐着鲜血,心神受到重创。 云鸿不敢相信,这时天上云彩流动,一个青衣男子御剑而下,他手中持着一支玉箫,模样丝毫没有变化,竟与当年的欧阳颜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狰狞的面色。 欧阳然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大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欧阳颜朝天狂笑:“jian夫,我怎么能够原谅你?我恨不得将你抽皮剥骨,以解心头之恨!我这一生从不受恩于别人,这支玉箫是你当年赠我的,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将箫毁去,从此,你我永不相欠!” 说完,他举起玉箫,只闻“咔嚓”一响脆响,萧笛已然折断! “大哥,你……”见他这般,老者心力交瘁,瞳孔已在放大。 “哈哈哈!”欧阳颜恨恨道:“老东西,早死早超生!” 欧阳颜怒斥一声,一掌拍下,老者头骨碎裂而亡。 云鸿面露惶恐,他简直不敢相信,百年后的约定竟成了丧命的结局! 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血色的光芒挥洒在小溪中,波光潋滟,流云聚合,天地笼罩在一片潇潇肃杀里。欧阳然死不瞑目,虽然眼望东方,但他永远都不能见到此刻冉冉升起的太阳。 云鸿面色凝重,时隔百年,天大的仇恨也化解了,手足情深,怎能随意打杀? 就在此时,天地万物轰然破碎,面色狰狞的欧阳然再次化作齑粉。 粉末中,一道妖异的绿光闪烁,冲天而起! “邪气!”云鸿终于反应过来,方才所见的两个场面,并非欧阳颜的真实想法。这一切都是邪气幻化的! 景致再次变化,他回到了无尽的时空中。三具rou身散发灵光,背后升起一团黑雾。黑雾中,两道红光若隐若现,像是两盏高悬的灯笼。正是雁荡山上九幽教主的双眼。这一刻,云鸿完全想起来现实中的事,这一切都是九幽教主在作祟! 趁着反应过来的瞬间,云鸿发动全身力量冲进了自己的rou身。 耳畔,一个空洞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你竟能从‘赤焰魔障’中逃出,很不简单啊!” “赤焰魔障?”云鸿感到一股魔气在附近徘徊,立刻祭出正气炉。 “九幽教主!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何必藏头藏尾?” “轰!”四周景物飞速变化,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却能感应到,一团来自黑暗深处的迷雾,已将他渐渐包围。云鸿运起慧眼,努力的想看清此人面目,但什么也看不到。 “九幽教主!你到底是什么人?”云鸿警惕道。 “人?”虚空中,传来一声疑惑,十分不屑的说道:“三界之中,人类是最低等的存在。本座源自混沌,与巨神盘古、道祖鸿钧并列,岂能与人类相提并论!” 云鸿精神一震:“什么?”似乎觉得他说的不对,辩解道:“人类乃万物灵长,万物想修仙,需得先修成人,所有的一切都以人为基础。而且自古以来,人类以rou身成仙者不在少数,你怎么能说人类是三界最低等?” “一派胡言!”虚空中传来一声怒斥:“人类也妄想修仙?” 他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时隔四万三千年,人类竟堕落至此。不识本源,痴心妄想!” 云鸿皱了皱眉,再次反驳道:“我身边这位剑仙虹颜已有百岁高龄,但其容貌不过青年。再说终南、王屋两派掌教皆为地仙,举手投足可排山倒海,已非凡人所及。地仙虽非天仙,但也算是半仙,以此观之,人类修仙并非无稽之谈。” “半仙?”那笑声阴险而狂妄,摇头道:“所谓地仙,不过是人类该拥有的能力,人类果然是三界最低等!” “这……”忽然间,云鸿无言以对。 “小子,你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悟性,又得仙器相助,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今日你能逃出‘赤焰魔障’的束缚,如果愿意臣服于我,本座可饶你不死。待日后我九幽教一统诸天万界,你我共享荣华富贵!” 云鸿剑眉扬起,冷冷说道:“如果我不臣服呢?” “阻我者,死!”黑暗中,九幽教主一声咆哮,无形的黑气凝成实质,直接朝着云鸿的胸口轰去。 云鸿目光一震,立刻抛出正气炉和墨魂砚,两大仙器与黑气碰撞,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两大仙器竟然被黑暗给吞没了!剧烈的灵气波动让云鸿后退三步,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甚至已经超过了地仙级别,云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死在本座手里是你的荣幸!”九幽教主再次发出一道黑气。 云鸿面露恐慌,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涌上心头。 他现在只剩下蛟龙了,心念一动,立刻将大杀器蛟龙放了出来。可惜那团黑气锋利如刀,打在蛟龙身上,直接将金色的鳞片削去了!云鸿元神巨痛,发现这股魔气不仅削去了蛟龙的鳞片,还顺着蛟龙的身体侵入自己的元神! 云鸿疼得锥心彻骨,狂喷一口血,断线了一样倒在地上。他明白,自己和九幽教主的实力相差不是一点点。 “本座最后一次问你,愿不愿意加入九幽教!” “你做梦!” “很好!”九幽教主仰天一笑,既然对方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就让他彻底的消失!无数魔气在时空里搅动,滚滚飞舞,幻化成各种妖兽魔神,张开血口朝云鸿咬去。 云鸿呼吸一窒,感受到死亡迫在眉睫,可惜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轰——”千钧一发之际,手中的脰玉之髓散发光芒。 霎时光影缭绕,只觉一股力量从脰玉之髓中涌入了身体,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从灵魂深处响起,呼唤着那俾睨天下的名字:“飞鸿上仙!觉醒吧!” 云鸿目瞪口呆,只感觉身上的伤势忽然好了,仿佛洪水开闸一样,体内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飞鸿上仙?觉醒?” “混沌初开,风云为生。天地造化,应劫之人。神力无限,儒仙之门,莫要颓废,击杀魔神!”不知从何处传来八句真言,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气息在体内渐渐涌现,细细体会,这股力量空前绝后,似乎能开天辟地,毁灭万物。 顺着体内莫名涌现的神力,云鸿双臂一震,丹田聚气,本已暗淡的正气炉忽而放光,喷出一道璀璨的光柱! “九幽教主!”云鸿大喝一声,飞冲上天! 猖獗的黑气被浩然正气的光芒逼退,顿时黑气分崩离析,伴着炙热的光流化作齑粉,消失在无垠的虚空中。 九幽教主嚎道:“你不是凡人!” 云鸿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随着潜意识,负手悬于虚空,凛冽的话语恍如潮水,在天地间涌荡开来:“杂碎,你为祸三界,还不滚回你的无间世界去!” 祭起正气炉,一道浩然正气骤然催发。这道正气光亮无比,带着洪荒的苍凉气息,如惊雷破空,势不可挡。 好不容易聚成人形的魔雾被正气灼伤,刹那间聚合离散,转眼已经飞灰湮灭。眼看邪恶的九幽教主就要身陨于此,忽然,魔雾深处浮现出一抹黑光。那是魔雾核心处的魔气!顺着这道核心魔气,九幽教主猛然腾身,淹没于无尽时空中。 过了好一会,远方传来一声厉喝:“你给我记住!本座会来找阁下算账的!” 魔雾消散,有如神助的云鸿舒了口气。 下一刻,他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下去,刚才的情景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放眼一看,四面气流紊乱无序,正气炉入手guntang,说明方才的确有一场恶斗。九幽教主呢?一切仿佛逝水无痕,印象中一片空荡。不觉间,他看到身旁的虹颜。他身上的魔气已经消散了,隐约有苏醒的迹象。 他走过去,朝他体内注入一道浩然正气,助他苏醒。 少时,虹颜挣扎两下,睁开惺忪的睡眼。 天旋地转,他的头疼得厉害,似乎刚刚受了重击,挣扎了半天喊出了一个名字:“然弟……” 千般灾劫,万种磨难,终不能淹没这至亲的血rou之情。 云鸿欣喜呼唤:“仙长,你醒醒。” “云鸿……是你?”四面一片漆黑,天地仿佛颠倒了,混乱的罡风胡乱吹鼓,刮得他浑身发抖。他疑惑了许久,这才想起堕入幻境之前,在大龙湫与九幽教主混战之事。问道:“这是哪里?” 云鸿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听那个九幽教主说,这里好像是什么赤焰魔障……” 虹颜一愣,想放出神念查探,五脏六腑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 “哇——”他蜷成一团,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额头冷汗涔涔冒出。 云鸿急忙朝他体内打入一道正气。发现之前他被魔气侵体,五脏六腑都有损坏,病情十分严重。 云鸿一把浩然正气打入他的背后,去被他抓住了手:“云鸿,你不要试了。贫道五脏破损,就算你将全身的真气都传给我,也只能护我一时。留下你的法力,去救该救的人,你去看看,他如何了?” “他?”顺着他的视线,云鸿看到了司空浩然。 “老师。” 虹颜强自一笑:“快去救他,我不想让他死……” “但是仙长你……” 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他明白此刻虹颜的心情,时隔百年,兄弟情深,怎能亲眼看着弟弟死去?听了虹颜的话,云鸿上前查看。司空浩然虽然没有受到魔气,但同样脸色煞白,本想抡起衣袖搭脉,却见他袖口处一片嫣红。拿起手一看,脉搏处竟有一道寸深伤口,血流不止。云鸿大惊,急忙帮他止血。所幸他的伤势不重,止血后过了一会就醒了。 “大哥,大哥!”他刚一醒来,口中就惊呼起来。 为防止情绪激动而引发气血逆行,云鸿急忙灌输正气,令其情绪稳定。 眼前大哥的虚影一消而散,转而变成云鸿微笑的面容。他怔了怔,只觉得匪夷所思。所有的思绪归于进入幻境之前的大龙湫,他抬头望了一眼云鸿,问道:“我们不是在大龙湫,与九幽教主恶斗吗,这是在哪里?” 云鸿刚要回答,却听一道浑浊的声响:“这里是赤焰魔障形成的幻境。” 司空浩然精神一震,这声音如此熟悉,似曾相识,是他……? 回头一看,见虹颜盘膝在地,一脸煞白,显然受了极重的伤。因魔气侵体,此刻他已经法力全失。没了灵力,他的面容变得苍老、脆弱,无助在他脸上闪现。司空浩然被这一幕戳到痛点,霎时间目光低沉,泪流满面。 事到如今,虹颜不忍再瞒,问道:“浩然兄,三百年了,你还认得我吗?” 司空浩然泪水满溢,许久后叹道:“你老了……” 虹颜道:“浩然兄身为一代大儒,当知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唯有天道长存。三百年过去了,我老了,你不也老了吗?” “没错,身如灯灭,光影长存,天地间只有道义永恒不变。”司空浩然心中一沉,起身走到他面前。 时空恍似无尽,苍穹一片漆黑,只有云鸿手中的正气炉发出些许微光。 “三百年了,大哥,好久不见。” “弟弟……” 时空寂静,云鸿不忍打扰两兄弟重逢,悄然退至一边。 虹颜眼中的泪水终究没有忍住,他强撑起身子,挪到司空浩然跟前。三百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在历史的长河中找到了失散的亲人。司空浩然也抱着虹颜大哭,三百年过去了,他以为大哥早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面。 半晌后,司空浩然强抑住心中的难过,挤出一丝笑容:“三百年了,大哥原谅我了吗?” 虹颜摸了眼泪,笑道:“往事如烟,什么爱不爱、恨不恨,在我决定舍弃红尘,归隐求仙的那一天起,早就放下了。” “大哥,其实当年的事情不是那样的,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虹颜微微一怔,纵然红尘已了,但时常想起过往之事,那股莫名的酸痛终是挥之不去。如今兄弟重逢,或许是时候解开这个心结了。点头说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云鸿静默不语,他知道,此事一定有隐情。 司空浩然回忆道:“那天,我在府前施粥,偶遇一位仙人,说府中有妖孽作祟,赐了我两张黄符。将一张贴于府门上,一张点燃投入井中,众人喝了井水,妖孽自会现形。我早就猜到嫂子是狐妖,怕大哥被狐妖迷惑,于是在中秋前夜照老神仙的话施法。次日,我忽然见到嫂子来我居所,表现出一脸妖媚的姿态,当时我已明白,可能是黄符奏效,妖孽现形。” 虹颜静心聆听,眼前烟云飘散,似乎看到了那时的画面。 “她上前对我动手动脚,我便知她心怀不轨。当时我猜测,她或许是为大圣遗音才潜入我府。于是我将计就计,在嫂子意乱情迷时,施法将她擒住。果然被我所擒后,她即刻显现出狐妖原形!” 话至此处,虹颜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既然你已识破她,为何我赶到时,你二人却在行那苟且之事?” 司空浩然望了一眼虹颜,沉吟道:“为了救嫂子。” 虹颜沉默下去,半晌才问道:“什么意思?” “在我擒得她之后,她竟然毫不反抗,任由我宰杀。还说什么:你当初救我性命,今日死在我手中,这一辈子也算无悔了。我很不解,当初我何时救过她的性命?于是我追根问底,终于得知,那年在穹窿山中,大哥救下的那只香狐便是小颖的真身。那一年,大哥将她救活,她看到月下一男子弹琴独奏,在那一刻,她便已情根深种,彻底认定了此人!” “香狐?”鼻尖冒动,似乎闻到了那一阵特殊的香气。 那一晚,香狐体内高热,为了安抚香狐的情绪,他的确彻夜抚琴。所弹之琴,正是大圣遗音。 司空浩然长叹一声:“我经过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七年之前,我二人的确在穹窿山救下一只狐狸。而救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后来你我互赠琴箫,大圣遗音一直在我手中,直到那一天,我在院中弹奏,小颖见到我,才将我错认成你。” “原来如此……”虹颜感到不可思议。 “当我得知事情原委,被她的真情打动。你二人真心相爱,虽说一人一妖,但我还是不忍伤她,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她被老仙人的黄符打伤,本源受损,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吸食男人的元阳。她告诉我,她有一种法门,吸食元阳后,再将自身的阴元渡给对方,相当于双修。这样子可以保证对方不死。但这种法术风险极高,只有一成把握。” 虹颜面色凝重,脑海陡然一震:原来弟弟是为了自己,这才与小颖双修! 司空浩然说道:“我知道,这种法术九死一生,如果让大哥与她双修,那么大哥很有可能会死!大哥如果死了,嫂子一辈子也不会快乐!我再三权衡下,决定代替大哥跟她双修。这样就算我死了,你们还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虹颜闭上双眼,得知事情原委,心中很不是滋味。 “可谁知,施法进行到一般,大哥就闯了进来。”话至此处,四面无声,寒意逼人。 虹颜咬着唇,从不轻易流泪的剑仙,泪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双修保命之法,过程极为重要。女方吸取元阳,经脉顺行,男方损失元阳,经脉逆行,这个过程若是被打断,对于被吸食的男性来说足以致命。 “这么做,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你们能幸福。” 虹颜摇了摇头:“幸福?弟弟,其实生死并不可怕,如果事情是这样,我倒希望那日和小颖双修的是我。即便为救心爱之人而死,那也是死而无憾,总比现在万般哀愁萦怀来的好。” “可这一切我都是为了大哥!” 虹颜一声自嘲:“你若真为了我,就不该和小颖干出这等事。这个世上,私欲永远没有道义来的重要。为了苟延残喘却伤天害理,如此行为实在令人不齿。而且,她是妖,我是人,即便救活了她,我二人也难有结果。事后我们结为夫妻,却将永世活在对你的内疚之中。你口口声声说是救人,但说到底,如此救人之法,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更好……” 司空浩然说道:“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哥怎能这般去想?” 虹颜笑了笑:“或许是修道了三百年,已经看破了。” 这时云鸿站了出来:“仙长,纵然当初老师的决定有所偏误,但却不能否认他是为了你。” 虹颜道:“事到如今,是非已经不重要了。我虽信道,但也知佛门中有人生八苦之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我修道多年,已渐渐忘却这些红尘之事,此次若非面对九幽教主,堕入魔障,我也不会提起这些陈旧的往事。” 司空浩然沉默不语,事实说出,但大哥似乎不能理解他。 云鸿摇了摇头,觉得他说的不对,反驳道:“仙长,人生而有情,尘世因有情而美好。若世人皆无情,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冷血残暴,还是人面兽心?红尘三千丈,修道即修心,即便修道,也要面对七情六欲。仙长之所以被妖魔蛊惑,便是因为心中的结没有打开,口中虽说忘却红尘,但心中却比谁都在意!” 见虹颜有些动容,便又说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此乃人之常情。若心中不能放开‘爱别离’,又始终‘求不得’,这才会陷入‘五阴炽盛’的痛苦。仙长说的好,不问红尘,但若始终纠结于此,又与身陷红尘有何区别?有些事只有勇敢面对,才能顺其自然。” “无量天尊——”虹颜口念道号,问道:“如何才能顺其自然?” “《道经》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故知足之足,恒足矣。要想顺其自然,首先需懂得知足常乐。如老师所说,小颖的心始终没有变,如此还不知足吗?” 虹颜若有所思,知足常乐,才能顺其自然。 云鸿又道:“当然,人生在世,单是知足还不行,无论是做市井小民,安居乐业,还是封官加爵,造福百姓,又或是看破红尘,修道成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愧于心。只有无愧于心,才能主导心念。仙长身为道门仙人,更该明白无为与无不为的关系。” “无愧于心。”虹颜念叨着这四个字。 司空浩然长叹道:“大哥,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无愧于心了。” 虹颜心道:是啊,小颖的心始终没有变。只要她的心不变,纵然身死,那么她也永远活在自己心中,又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呢?如今两兄弟好不容易重逢,难道又要因陈年旧事,闹得鱼死网破吗?念及此处,豁然开朗。望向司空浩然道:“对不起,是大哥错怪你了。” 司空浩然失笑一声:“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归根究底也怪我当年处理不当。如果我那时与大哥商议,小颖或许就不会死,也就没有我们两兄弟二人,分离三百年了。” 说到三百年,云鸿想起一件事。 “老师,仙长,我们三人同时堕入赤焰魔障,你们的往事我全都看到了。但有件事我十分不解。当年仙长随老仙翁飘然离去,留下字条,说百年之后,终南再聚。为何到了现在才见?而且老师未曾修得地仙之体,如何能活三百年?” 司空浩然平复了神色,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与此物有关。” 说着袍袖一挥,面前现出一物。 清光升腾处,水汽氤氲,现出一张奢华绝美的古琴,正是大圣遗音。 见到这张大圣遗音,虹颜心中泛起一阵波澜,似乎有所感概,说道:“往年在山中清修,见花开花落,年年相似,倒也无甚忆念。如今看来,三百年时间,你我都已是风烛残年,只有这一张大圣遗音,仍旧散发着昔年光彩。” 司空浩然轻拂琴弦,追忆道:“这是前尘的唯一纪念,自当珍存。” 仙器面世,云鸿浑身激起一层冷汗。 仙器本身就有灵性,会与主人产生感应。只是比起正气炉、墨魂砚,大圣遗音带来的感觉更为强烈。那是一种接近吞噬的力量,仿佛野兽一般,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云鸿万分不解,之前收服正气炉、墨魂砚都没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大圣遗音为何如此霸道?望着眼前散发微光的仙琴,他心中没底,只能意守丹田,用浩然正气与他相互抗衡。 虹颜看出了其中端倪,惊道:“你竟然能与此琴通灵!” “什么意思?” 虹颜郑重道:“一般仙家法器经过灵气滋润,能孕育出灵性。灵性就是所谓的器灵,对于这类仙器而言,并非得到就能使用。好比正道人士驱使邪魔之器,往往会遭到反噬。大圣遗音灵性极高,家父说过,这张琴源自上古时代,意义非常,交予我兄弟二人接管,也是为了在尘世中寻找它真正的主人。” 云鸿心中一凛,眼前这张绝世古琴,似乎蕴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难道老师和仙长都不能与它通灵?” 虹颜摇头道:“当年父亲将此琴托付给我,我发现我虽能弹奏,却不能使用琴中巨大的灵能,即便偶尔抓住契机,调出的灵力也十分有限。后来我明白了,原来我不能与此琴通灵。因此才将此琴赠与浩然,希望他能窥探其中的法门。”说着望向司空浩然,他掌握此琴三百余年,当有一些造诣。 云鸿压住心中渴望,问道:“请老师赐教。” 司空浩然眉峰紧蹙,一团愁云敷在脸上黯淡无光,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困扰。许久他才望向云鸿,说道:“我看你拿到了正气炉和墨魂砚,便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这张琴意义重大,关于上古时代的秘密,你听好了。” 见老师面色凝重,云鸿也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