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勇夺绣球,水袖一舞如仙
醉仙楼临水而建,地点极佳。迎面是宽广的天水湖,左右是连绵的青山,酒楼共三层,一、二两层是餐厅客栈,第三层是一个露天楼台,专为观赏天水湖的水景而建。今日大典,上官府早将这酒楼里外三层包了。 此刻,明月东升,光照万里,已经到了约定时间。 毕竟是掌管财务的头头,上官达在朝中威望颇高,不少人有意讨好。今日的宴会除了皇帝以外,朝中大员,只要能站在朝堂上的,几乎是一个不落。醉仙楼一楼十分宽敞,摆着许多饭桌酒桌,屋内挂满了喜庆的红菱,数十名歌女乐在堂中姬抚琴吹箫,琴声悠扬。朝中大员列座其中,每一桌都代表一家,每一桌上,都坐有一至三个娇羞的小女儿。 在座之女子,多是大家闺秀,她们自然知道,天下里除了嫁入宫廷皇室,最好的去处便是四大世家。四大世家中,又隐以上官、秦府为首,能嫁入上官府,便如同迈进了天堂。 这些女儿,大多都精心打扮过,放眼望去,形形*的美人数不胜数。有的浓妆艳抹,珠宝加身,富贵之气令人逼视,有的轻描淡妆,丝绢在手,清雅之气娇若初荷。过半女儿带着面纱,虽心中含羞,却时不时朝台上瞄两眼,看看心中的白马王子是否出场。 喧闹声中,云封、管雯与几个随从,带着云清月,来到了醉仙楼。云封辞官已久,今日现世怕引起sao动,因此也做了一番打扮,他以随同的身份出现,混在随从堆里,跟在管雯身后,一路上除了几个曾与他交好的同僚,倒也没人认出他。 云清月经过悉心打扮,容貌更是出众。一领雪袖加身,衬得纤腰若素,仿佛月宫里遗世的仙子。袖口扣着两个香铃,走起路来叮叮铃铃,隔着老远便能听到。相比那些涂脂抹粉的花瓶,云清月就好似“雪瓷窑”的青瓷,清雅而不失沉淀,出尘却愈显自然。加上藏在眉间的一缕忧愁,让她的美丽更显清冷孤绝,若即若即,拨动着世间万千男子的心。 云清月终究是想通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嫁人的,哥哥一番好意,自己怎么能拒绝呢? 众人落座之后,云封已经开始关注四周形式。 “秦王怎么没来?”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按照事先约定,典礼始于戌时。秦王一向准时准点,从无迟到的习惯。此刻离戌时已过了近一刻钟,秦王没有守约,这意味着什么?云封皱了皱眉,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然,着急的并非云封一人,还有上官达父子。 “老爷,秦王还没到。” 屋内的气氛十分紧张,上官达负手往来,心神不宁。他早就派人给秦王下了请帖,秦王也欣然接受了,按照秦王的性子,既然受了帖,绝不会失约,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透过内间的窗户往楼下瞥了一眼,秦王府的酒桌上仍空无一人,而其他的官员也有了些不耐烦。 “儿子,时辰已到,我们不能在等了!” 上官百里也有些着急,秦王明明接受了喜帖,为什么不来? 上官达脸色一黑,道:“百里,时辰到了,典礼必须即刻开始!其实今天的大典,秦王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是对外通告,你的顽疾已愈,而且你中意的姑娘是云府小姐,又不是秦王之女,再怎么说都是逢场作戏。我将朝中大臣都请来了,这么多人在场见证,你若是选中了云姑娘,就算秦王不来,声势传出,日后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上官达说的没错,可上官百里还有担忧:“可云兄他去了秦王府。” “云鸿吗?这你不用多管,他去秦王府是他自己的事,我们也没能力管。今天我们只要把场面办好,你和云姑娘的婚事才是重要的!”上官达沉声道。 听着父亲的深沉的语气,上官百里有些生气。云鸿给了上官府诸多恩惠,怎么到了父亲的嘴里就变成了不用管了? “再等等吧。”上官百里恳请道。 “不行!必须立刻举行!”上官达怒目一瞪,便要拉上官百里:“你听听,楼下已经有了怨声,戌时都过了一刻钟了。除了秦王,这次我还请了参知政事吴大人,护国侯沈大人,京畿统帅南宫大人。这些都是朝廷命官,秦王面子虽大,但我可不能因为一个秦王将这些大人全得罪了!”上官达言辞坚决,此事的确不能再拖延。 “父亲,说不定秦王马上就到。”上官百里道。 上官达怒斥一声:“你去不去?你若不去,云姑娘你也别娶了!” “父亲!”被上官达一训,上官百里只觉心中有火。 不过上官百里还是比较理性的,他知道此刻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父亲说的有道理,不能因为一个秦王府把诸位大臣都得罪了,上官府之昌盛,完全是靠这些大臣们的支撑。得罪了这些人,就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只好将心中的不瞒压了回去。 上官百里摇了摇头,心中祈福:云兄,愿你成功。 “上官公子到!” 一楼大厅内,所有人寂静下来,连那些弹琴的乐姬也带着惊喜,朝二楼看去。几乎所有的小姑娘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上官百里身着华服,一脸正气,站在二楼,面带微笑。在场约有百人,听父亲说,今日来此商议亲事的闺女便有接近五十人。在众星捧月的目光中,上官达走下楼梯,扫视众人,先对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稽首行礼,表情始终如一,并没有因为任何人影响。直到他走上舞台,见到角落里云府的宴桌,那一袭白衣的女子。 “扑通、扑通……”喧闹的酒楼中,上官百里的心灵一震,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因为一时失神,导致手脚不听使唤,竟忘了行礼。在座众人也被上官百里惊异的目光所吸引,纷纷转头看去。刹那间,角落里不起眼的云侯府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当然,焦点并非饭桌,而是饭桌上亭亭玉立的女子。 “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兄弟,这是谁家的女儿?我怎么没见过?” “她是云侯府的大小姐,十三岁通过终南之考,不仅人长得美若天仙,一身武道天赋也是惊为天人。只可惜,云侯府这些年没落了,和上官府一比,就显得井浅河深了。” 不少来蹭酒的公子、书生、下人小声议论着。 上官达见儿子站在舞台上发呆,赶忙走上舞台,帮忙圆场:“诸位大人,实在对不住,让你们久等了。感谢各位光临,给本官这份薄面。也不怕大家取笑,小儿百里以前患有不治之症,故将婚事一拖再拖。本官膝下有两子,二儿子流云年纪尚小,大儿百里又患顽疾,本以为近年内抱不到孙子,谁知前些日子偶逢神医,为我儿百里治好了顽疾。因此今日宴请诸位,就是想为小儿招一位贤妻,本官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醉仙楼中掌声雷动,将上官百里震醒了,赶忙朝在座的各位官员,依次行礼招呼。 坐在云清月旁的管雯问道:“月儿,你看看这上官公子,你可喜欢?” “母亲,你别说笑了。”云清月强颜一笑。 站在管雯后面的云封说道:“这上官百里在大庭广众下,面对诸多绝色,仍对你惊鸿一瞥,为父可以看出,他对你是真心的。而且此人武道境界不低,你嫁给他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云清月抿了抿嘴,朝他瞥了一眼,却见他刚好朝这边行礼,两人四目相对。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人同时撤去眼神。 透过四壁挂满的红菱、红烛,云清月白雪般的脸上,顿时生出一抹红晕。 云封哈哈一笑,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再多说。坐在酒桌上,倒了一杯酒,配上一盘花生米独自吃了起来。此刻他心中更担忧的不是云清月,而是身处险境的云鸿。 待上官百里将礼数做全后,上官达和谷雪嫣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了高台。 上官达笑着问:“诸位姑娘,谁有意愿嫁入我上官府?” 问得是姑娘,却有十余位大人站了出来。 “上官贤侄!”为首之人是个胖子,身穿华服,贵气逼人,正是当朝参知政事吴大人。为了巩固君主集权制,大幽朝廷废除了宰相制,将相权力一分为三,分别是:参知政事、枢密使、三司使,三官分别执掌政权、军权、财权。上官达官至三司使,跟这位参知政事同属中书门下。 上官百里微微一笑,朝吴大人鞠躬行了一礼:“吴大人,百里有礼。” 听上官百里跟自己打招呼,吴胖子心中一乐,开门见山,上来便道:“上官贤侄,老夫从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膝下有二女,小女芸芸,年方十五,正逢及笄,自幼习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早闻上官贤侄文武双全,今日吴某有心和上官府攀这门亲事。” “吴大人是否cao之过急了!”话音刚落,又有人站了出来,来者面容肃穆,正是现任护国侯沈从峰。 相比吴大人,沈从峰更为魁梧,显得干练许多。沈侯府虽仍在四大家之列,但已沦为末位,无法和前三家相比。若能和上官府攀上一门亲,凭着世家底蕴,配以空前财力,定能东山再起:“小女婷婷,也恰好十五岁,琴棋书画、兵法韬略,无一不通,本侯也有心与上官府攀亲,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这种好事,我慕容府自然也要沾沾光!”接着沈从峰,又有一人站出,乃是慕容世家家主:慕容千秋。 慕容千秋,当朝枢密使,名义上执掌军权,但因皇帝不放心将军权移交外人,故而故枢密使有名无实。朝廷真正的兵权早已分散到诸位皇亲国戚手中。比如秦王府,掌管大幽的御林军,而南宫世家则掌管京畿的禁军。因此慕容世家的名望,远不及上官府、吴门,更不及秦王府、南宫世家了。 慕容千秋一站出来,立刻就遭到吴大人等几位王爷的冷眼。 沈从峰道:“慕容大人,婚嫁之事,需得门当户对。” “是啊,慕容大人,上官府乃是豪门,慕容大人,您应先掂量掂量。” 当然,也有不少官员支持慕容千秋的。 “沈侯这话严重了,慕容大人官位枢密使,与上官大人同等,怎么不门当户对?” “婚嫁之事,门当户对是不错,但情投意合也很重要。” 议论声中,沈从峰不得不矮下头去。沈侯府今非昔比,虽然还凌驾于众世家之上,但却经不起众人的联合抨击。尤其是这部分人中就有四大世家之一的南宫府。不过南宫青城今日没来,来的是南宫府的几位主母,还有二儿子南宫野。 “情投意合”的观点是南宫野提出的。 云封声色不动,在一旁静静观察着。沈从峰是沈老爷子的嫡长子,三年前接任护国侯的爵位,可说是个愣头青。运功稍一探查,此人武道实力平平,不过是养气境。云封叹了口气,护国侯既担护国之名,却没想到当代家主如此平庸。犹记三百年前,幽帝在位,沈国公沈流风与云州侯云中子,皆是纵横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正因如此,两家还联过姻。没想到如今,沈侯府竟沦落至此,实在有些可惜。 心中这么想,却又想到了自己的云侯府,世事变迁,眼下不也是沦为下层?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都请坐!”正当众人争论时,上官达出面圆场。 上官府目前掌管天下财权,每一家都是虎视眈眈,明抢固然不行,也只有通过联姻才能拉拢上官府这一颗大树。而且此次娶亲的是嫡长子,与嫡长子联姻,这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发生争执自然是无法避免。 上官达道:“今日凉风好月,夜色无边,不宜动怒。” 众人听了,只好各自回位,毕竟是上官府的场子,再争下去就是不给上官达面子。 “多谢各位相让。”上官达假客气一声,又道:“今晚本官有幸请得异国杂技团,在天水湖上表演水偶戏,请诸位大人给个薄面,至三楼楼台观赏。咱们一边看戏,一边商议。” 沈从峰怔了怔,道:“上官大人有此雅兴,我等愿意作陪。” 护国公开口,一众大人也不好再推辞。 在上官达的带领下,众人一起上了三楼,云封一家默默跟在人群后。 毕竟处在冬日的寒夜,即便楼台上早已堆满取暖的炭火,但还是免不了寒风拂面。先前来时,湖心上演的一曲《孔明七纵七擒》,众人都已见过。用冰刀制成冰鞋,在冰面上翩然飞掠,借着月色朦胧,带来飘忽的美感,这种取乐的方式的确只有胡人能想出。只是这天水湖虽然结冰,但湖心冰面并不结实。这群人在上面载歌载舞,可想表演者精湛的功力。 此刻,湖上夜色愈渐凄迷,所演曲目,也随天气变化而更换。水上傀儡早已下台,换做了一拨拨灵动的健儿入湖翻腾。这些健儿皆手持一面彩旗,旗杆顶部还拴着一根火把。站在楼台上观看,便是水雾月光下,一道道流光飞洒,拉出绚烂的动影,赏心悦目。然而,就在健儿们翻波嬉弄时候,漆黑的冰面中央陡然出现了一根旗杆。 随着杆上火把点燃,众人看清,旗杆上绑着一个大红绣球。 旋律飞扬舞动,趋势明朗,那群手持火把的健儿,正是在争夺这一个红绣球。 “原来演的是《德尚皇子轶事》。”南宫野看出端倪。 听南宫野这么一说,上官达拍手称赞,笑道:“南宫贤侄好眼力,冰上演的这出戏正是:德尚皇子招亲轶事。德尚皇子乃是我大幽功臣,又是先帝幽的三儿子。当年,德尚皇子在边关立功,京城中无数女子追求,德尚皇子对幽帝说:君子用情专一,即便全天下的女子都追求儿臣,儿臣也只娶一妻。于是,将女儿家抛绣球选夫的方法反过来用,在擂台上用一百张板凳架起高台,上面栓一个绣球,谁能抢到此绣球,并保证板凳不倒,便娶她为妻。” 众人听了之后,恍然大悟,细细一想,史籍上确有此事。南宫野接道:“没错。最终皇子妃柳如烟技冠群雄,登百凳,取绣球,得到了德尚皇子的青睐。半年后,皇子与之结为夫妻。德尚皇子就是后来的德尚帝,柳如烟就是嘉韵皇后。” “德尚先帝,嘉韵皇后,佳偶天成,令人羡慕。” “不错,听说德尚帝没有三千后宫,一生一世只爱皇后一人,着实不可思议。” 议论声中,大家明白了这场《德尚皇子轶事》的意义。 上官百里好比德尚皇子,天下求之者甚多,于是上官达便请杂技团,专门演了这场“德尚皇子轶事”,目的就是“比武招亲”。上官百里文武双全,他所娶的妻子自然也要文武双全,第一场比试便是武斗——抢绣球。只是在冰上抢夺绣球,这难度着实有些大。不仅冰滑,更要命的是冰脆,稍有不慎就会落水。这和当年的板凳高台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官百里知道云清月武道天赋卓绝,十三岁就通过终南之考,眼下进入养气境,抢一个绣球应该是手到擒来,所以设计了这场水偶戏。 “芸芸,快去把那绣球抢下来!”吴大人反应过来,即刻吩咐身旁女儿。 那叫“芸芸”的女儿听到吩咐,双脚点地,即刻飘身而出。沈从峰见状,立刻一拍自己女儿,小姑娘“婷婷”不甘示弱,紧跟芸芸。等这二女飞下醉仙楼,大多数官员都明白过来,纷纷催促自己的女儿上阵夺球。一时间,便有数十位女孩儿先后入场。 可谁也没想到,最先下场的吴大人之女看似身轻如燕,但还未接触冰面,就被湖面中一股巨大的寒气所摄,一头坠入了冰湖中。吴大人见状目瞪口呆,本以为抢占了先机,结果却出乎意料。紧跟其后的婷婷见闺密落水,也知这水中寒气旺盛,直接下落定会落入冰窟,赶忙收敛心神,提气站稳,最终站在了薄脆的冰面上。 这一来,身后的数十位姑娘纷纷效仿,除了一两人身手较差的,皆能保持身体不坠。 正当此时,那手持旗杆的健儿,滑步至众姑娘跟前,有些姑娘性急,见到大红绣球与自己擦肩而过便要上前抢夺。谁知刚一跃出,便觉脚下打滑,根本无力可借。这些女孩功夫尚浅,发力前不曾考虑所处环境,只当是平时练习。这一迈步又是十余位姑娘摔了个大跟头,只听得“咔嚓”声不断,冰破落水。余下姑娘皆被吓得立在原地,不敢迈步。 云封站在醉仙楼上,打量着这些女孩儿。这些女孩虽个个都懂功夫,但大多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重要的是这些姑娘的武道境界大多是武者,只有区区几位武士。修为最高的就是南宫世家小女儿南宫夏颖,修为是通体境大成。 此时此刻,南宫夏颖正立在冰面上,细细观察健儿们的身姿。她发现,这些健儿能滑行于冰上,并非内力高深,而是巧在身法。他们一前一后,一进一退,前后有序,进退有度,将双脚承受的重量分散于周身,自然能保持体态轻盈,滑而不落。这一身法有些类似太极中的“进退顾盼定”的动作原则。 南宫夏颖看明白后,心中窃喜。南宫世家有一种《灵蛇步法》,特点与之类似,模仿的是灵蛇游水的动作。她蓦地迈开一步,左脚迈出的同时,右脚后退,腰杆扭动,如蛇行水。身体游移,果然没有落水。 不久后,又有人发现了这一原则,模仿此身法,跟了上去。 此时场中只剩下七八个姑娘,她们步态风流,凌波微步,紧跟扛旗健儿,在冰火光影中闪动,翩然欲飞。 云封望了一眼身边的云清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知道怎么夺这个绣球吗?” 云清月早就知道了题目,所以想好了对策,说道:“人在冰上走,绣球却绑在旗杆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居高临下。那些健儿身法非凡,加上常年行游于水上,脚下功夫了得,岂是普通人能追上的?场中虽然你追我赶,氛围激烈,不过只是这些健儿在让着她们。要想夺绣球,在冰上断然不行,需得与绣球看人一般,居高临下。” 云封点了点头:“不错,你去吧。” 湖中的追逐已近*,七、八个娇艳清美的身影,在冰火流光的环绕下,你追我赶,虽说声势浩大,但那些手持旗杆的健儿却风清云谈,灵活的脚底紧贴冰面,犹如生根。在与众女追逐的同时,还摆出各式花样动作,令人惊叹。 因为人来人往,湖心冰层破碎,白练猱升绝险,一如长歌唱遏。 不觉间,又有几个女儿脚下落空,跌入冰冷的天水湖中,后被人捞起送回醉仙楼。 上官百里面带焦急,双眼一直在冰面上扫视:“怎么不见云姑娘?” 片刻前,众人上三楼时,上官百里并没有跟来,而是独自走出楼外,派了几人去秦王府打探。对于云鸿这个兄弟他还是很关心的,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当他回到醉仙楼时,冰上争斗已经如火如荼。不少落水者被打捞起来送回楼里。可他一直没见到云清月。三楼楼台本就不大,又因天冷,众人拥在一起,相互取暖,因此更没看到人群里的一袭白衣。 “宇文洲,你看到云姑娘没有?”上官百里蹴然不安,急忙问道。 宇文洲一直在楼台上充当护卫,挠了挠头道:“我不知道啊。刚刚跳下去数十人,我没看清,云姑娘估计也下去了吧?你仔细看看,那冰上有没有云姑娘?” 上官百里眺望湖心,却见一道浪起,又有一人落水。 此刻,整个湖面上只剩下三人,分别是沈侯、南宫、慕容世家的女儿。 “没有啊,云姑娘呢?”上官百里急道。 宇文洲怔了怔道:“不会落水了吧?大多姑娘都落水了。” “胡说!”上官百里瞪了他一眼:“云姑娘武道实力高强,十三岁通过终南之考,现已是养气境的高手,抢夺区区绣球怎可能落水?” “额……那或许是……”宇文洲挠了挠头,心中想着:云姑娘多半已经落水,但嘴上不敢说。 正打算劝上官百里去后堂看看,忽听得前面人声鼎沸。南宫家的大小姐南宫夏颖,经一番追逐后,终于追上了那持旗健儿。南宫府本就是武道世家,南宫青城更是人人敬仰的武道宗师。小姑娘从小接受培训,身形矫健,年方十五完成通体“易骨”,进入武士大成行列,可谓是夺得绣球的最可能人选。 此刻她看准时机,便要调集内力,一跃冲天,夺得红绣球。 “不好!怎么能让她夺了绣球!”上官百里一甩衣袖,心中更为急躁。 南宫夏颖见时机成熟,终于运起内劲,一跃而起。那悬挂绣球的旗杆不过三丈高矮,若在平地上,一招“梯云纵”便能达到如此高度。但此刻脚下冰层薄弱至极,万万经不起“梯云纵”的蹬地之力,若是用力过猛,不仅无法提升,更可能一脚落空,被身下的湖心寒气所摄,从而落水。因此南宫夏颖选择了《灵蛇步法》中的“灵蛇上树”一招。 灵蛇上树便是模仿蛇爬树的动作,先依附,再一圈圈上游。提气之下,南宫夏颖成功跃上旗杆,下面只要爬到顶头便行。 上官百里心急如焚,惊呼道:“这下完了!这下真完了!” “公子啊,云姑娘多半是落水了。”宇文洲终于将实话道出。 上官百里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算了,我们去楼下看看吧。这夺绣球只是比武,下面还有文斗,我相信云姑娘虽然输了武艺比试,但在文采上一定技压群雄。” “是,是,公子说的极是。”宇文洲赔笑道。 两人话音刚落,又听到身后人群一阵喝彩。 上官百里摇了摇头,也不愿回头,这喝彩声一定是南宫夏颖拿到了绣球。正要下楼,倒是身旁的宇文洲大喊一声:“公子快看,是云姑娘!” “什么?!”上官百里一惊,急忙回头。 水岸恢阔,高风遒劲。就在南宫夏颖即将夺得绣球时,半空陡然一阵铃响,只见楼台上一领白衣舞动,左手轻扬,甩出去一条白色绸带,竟是白衣女子的一道衣袖。那袖口上系着一个金球响铃,在“叮铃”三声连响后,直朝湖心扑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便见一个极美少女踏绸而行,刹那间,带飞如虹,影舞如烟,转眼便已莅临湖心。 南宫夏颖大惊失色,发现这白衣女子是冲着绣球来的。她已经爬上旗杆两丈三尺,红绣球触手可及。若在胜势之下被人强夺绣球,那脸面可就丢大了!念及此处,不管三七二十一,腾空发劲,打算强夺红绣球。 云清月一手舞袖,一手捻着剑诀,将衣袖当飞剑使。她既已出手,自然不会落败,早就料到对方会拼力一搏,在对方腾跃的瞬间,袖口金铃连震三下,分别朝着南宫夏颖胸膛、手臂、小腹打去。那衣袖铃铛本不是什么杀人利器,但在云清月手中发出却显得异常迅捷。“叮叮叮”三声脆响,南宫夏颖被金铃打了个正着。 云清月不想为难她,只是卸去她身上的升力,便反手一甩,将下坠的南宫夏颖卷住,绸带与南宫夏颖缓缓掠过半空,最终落在冰上。南宫夏颖松了口气,从三丈之处摔下来,不死也断胳膊,幸亏这白衣女子救了自己。 与此同时,云清月的白袖再次甩出,将绣球卷下。翌时手持绣球,单脚点着旗杆,岿然屹立在寒风月色中。 至此,绣球花落云家,醉仙楼上掌声如雷。 “此人不是就是云州侯的女儿?上官公子出场时就看着她,想必早已对她有意。” “云州侯本是一代宗师,没想到他的女儿也是如此惊艳。” “哎……这白衣姑娘简直惊世骇俗,谁能娶了她,正是娶到仙女了!” 上官百里站在楼台上,亲眼目睹这一幕,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此刻那个站在旗杆上的女子是云清月!之前,她根本没有出手,而一旦出手就如此夺目,这证明了什么?上官百里一顿胡思乱想:她是想证明只有她才配的上我? “月儿……”上官百里花痴般立在原地。 议论声中,最不开心的也就属南宫野了。眼看meimei就要夺得绣球,竟被云封的女儿冒出来插了一脚,自己的meimei顿时成了笑柄。不过今日他虽代表南宫府,在诸位大人、长辈的面前也不敢表现的如何。虽然丢了面子,但还是要去恭维。 “恭喜云州侯,恭喜令爱夺得绣球啊!”吴大人凑上去恭维道。 见到此景,沈从峰也颇为惊叹,他没想到最终夺得绣球的是和沈侯府有过联姻关系的云侯府。不得已,只好上前奉承:“恭喜云侯,日后定是财源滚滚啊!” 云封本不想露面,但在众人的推嚷下,也只好出面回礼:“感谢诸位,感谢诸位。” 上官达从人群中挤进,对云封笑道:“云亲家,你看,我儿和令爱的婚事……” 本就是刻意演戏,既然云清月已经夺得绣球,而且实力出众,上官达也不再做什么形式账,直接把云封唤作“云亲家”了。在场众人听出了上官达的意思,也只好上前恭贺。 云封一笑,也不再拐弯抹角:“上官大人,这事您说了算。” “好!”上官达一拍手,心中甚乐,便要宣布:“诸位!请静一静!今日,云州侯之女云清月夺得红绣球,实力出众,大家有目共睹。现在,本官决定,让我上官府和……” “慢!”上官达话还没说完,冷风中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众人失色,纷纷朝着天上望去。在场之人,只有云封、沈从峰、南宫野等寥寥几人,听出这声音来源。这声音虽听在耳边,但说话之人应在三里之外。三里传音术,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术法,说话之人的功力少说在养气境大成以上。 与此同时,隐隐有一丝阴云从西边的暗夜涌来。 上官达不知是谁来访,将对着天空稽首:“哪位高人光临醉仙楼?本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上官达虽然武功不高,但混迹职场十余年,自然知道江湖上有不少奇人异士,真正的高手,举手投足间足以毁山断流,即便是朝廷也惹不起,他自然也不敢得罪这些人。 问候声传入天空,久久不闻回声。便在这时,西边的阴云快速席卷,眨眼就将天水河上空的晴朗夜空笼罩。 云封感到不对劲,他从这些阴云中嗅到一丝魔气,和当日云寒身上的魔气极为相似。 云封脸色骤变,看到阴云卷向了湖心的云清月,大喝一声:“月儿小心!” 云清月仍立在旗杆上,刚听到父亲叫唤,便觉得头有些晕,脚下一阵恍惚,便要栽倒。 “铮”的一道破空之声,一股黑气破空飞来。云清月美目一凝,袖口的香铃下意识里抛射甩出。没想到那股黑气劲力巨大,有如刀锋一样锋利,碰上雪袖后竟将袖口从中削开。又听到“叮”的一声响,金玲与黑气碰撞,竟被震碎了。 云清月惊慌失措,见那黑气迎面冲来,下意识侧身闪躲,谁知道一脚踩了个空,直接从旗杆上摔了下来。幸亏先前左手捻了剑诀,此刻望空一招,那一柄水蓝仙剑凭空现出,托住了她的身子,将她送至冰上。 整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人看清其中过程。 云清月落地后,急忙用剑气护住周身,谁知那一道黑气并不罢休,紧跟着从天而降,直指云清月本人。 云清月本能的御剑抵御,谁知道黑气势大力沉,竟然一把抓住了云清月的仙剑,“咔嚓”一声将之折断了! “噗——”一口鲜血从云清月口中涌出,脸色大变。 这柄仙剑与她性命相交,是她十三岁通过终南之考,重阳宫奖励的法器。虽然品级不高,但也算是神兵,于是当做本命法宝祭炼。此刻被折断,直接伤了云清月的心神。 云清月脸色苍白,身上的护体剑光消失。脚下一滑,跌倒在冰冷的湖面上。 即便如此,黑气还不罢休,再次冲向了云清月,可以看出来黑气的目标不是云清月,而是她手中的绣球。 这一幕被楼上的云封看在眼中,目光一震,立即手拍倚栏,纵跃而出。 没人看清云封是怎么来到云清月的跟前的,只见他臂膀开合画圆,宛如太极,一股云气跟着他的手势流动,隐约携带着云海飞卷的气势,将云清月护在身后。于此同时,那股黑气加速冲来,形成一股阴暗的雷云,对上了云封的防守! 轰! 响声中,冰面遭受巨大的冲击力,四分五裂,水上扬起一道三四丈高的水墙。 云封没料到此人的实力不亚于自己,竟被黑气震开了四五米,一脚踏空落入了水中。 那股黑气虽然也落水了,但双手一划,点水而起,轻飘飘的掠过湖面。黑气依旧不放过云清月,飞掠到她跟前,一掌甩出,夺了她手中的红绣球,但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接着朝醉仙楼飞去。 楼台上众人见状,顿时慌乱起来! “快!保护大人!”“快!保护王爷!”“快!保护侯爷!” 一时间,各种小卒蜂拥而上,将一群大人、王爷、侯爷围在中间的一块空地上。不少人大人吓得屁滚尿流,已经跪地求饶。各种“女侠饶命”、“女侠开恩”之类话语,层出不穷。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贪生怕死。上官百里身为东道主,自然挺身而出,南宫野手持长剑,他也是后辈中一等一的高手,挡在众人身前。这人群中最厉害的莫过于护国侯沈从峰,他虽资质平庸,但此刻仍领着数十位高手冲在最前面。 “来者何人!”沈从峰显现出“护国侯”的威严。 黑气飞到了楼台上,渐渐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因为先前落了水,此刻衣裤具湿,贴着肌肤,倒显出一幅曼妙的娇躯。这女子面容颇为妖艳,唇上涂着深红的胭脂,年纪不大,估摸着十六七岁,她静静立于台前,一声不发。 手中红绣球沾了水汽,滴滴下落,虽是清水,却也似被染红,气氛颇为诡异。 “你是何人?”沈从峰见来者是个小女孩,再次发问。 那女子依旧不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倒是一边持剑的南宫野目光一震,疑惑了半晌,问道:“你是……秦怜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