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墨雨仙尘在线阅读 - 第七章 笑谈生意,扭转乾坤之局

第七章 笑谈生意,扭转乾坤之局

      “百里兄,你且派人寻一味覆白露、染寒霜,且未生出长穗的蒹葭。”云鸿悠悠落笔,十分清晰的表达出所需的第一味药材。

      话音刚落,旁边的上官百里便有些坐不住了。这简直就是开玩笑吧,一般的芦苇六、七月份开始生长,就算晚些,也不会过八月,那时的芦苇才可唤作蒹葭。到了十一二月时,芦苇进入花果期,也便是生出长穗,开花结果,那时的芦苇才可能覆白露、染寒霜。

      这……要在十一二月寻得出生的芦苇,这简直就是违背常理的事!

      “云兄,这……”

      上官百里刚要开口,却被云鸿打断:“这味蒹葭本是寻常药材,之所以珍贵,便珍贵在它违反了自然常理。《诗经》中早就有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句子,其实那时的人便知道了这味‘染霜蒹葭’的珍贵,只是后人一直误解,并未发掘而已。你且派人在月后的雨天,寻一处芦苇丛生的野地,自然可找到这味药。”

      云鸿虽在前世和上官百里有些交情,可这世里,两人还只是萍水相逢。

      这上官百里虽为人豪爽,但处事颇为谨慎,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病症时,更是心思缜密,生怕出一点意外。毕竟这一点,直接影响到他日后继承家主的权威,绝对不容轻视。听云鸿说的这般详细,虽还有些不信,但或许可以一试。

      一时间,上官百里只觉欠了云鸿不少人情,却不知何以为报,不觉有一醉方休之心。让丫环把桌上东西收了,而后与云鸿说道:“我房中有几坛美酒,云兄可有兴趣共饮?”

      上官百里颇有钱势,出门在外,从未欠过别家人情。短短数天内,接连欠下云鸿两个人情,若不还清,心中始终过意不去。可之前,上官百里与云鸿一直没有交情,如今,除了知道他是侯府子嗣外,其余却是一无所知。要还人情,自然要将这些了解清楚。不过当下之际,只能先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佳酿,以表谢意。

      云鸿没有拒绝,他今天来就是为了钓上官百里这只大鱼,当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沿着小路下山,到了一处名叫“海川楼”小厅中,丫鬟也留在了门外。

      云鸿进去后才发现,这个厅堂更像一个书房,东、西两面都是书橱。南面一面白墙,依墙遍植青竹,个头不高,却都有模有样。一个大大的“道”字悬在墙壁正中,笔走龙蛇,散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飘逸。一张红漆檀木的书桌摆在前面,上面笔墨俱全。

      两人促膝谈心,这里是书房,自然是先聊了些关于诗书的事情。从上官百里口中得知,这墙上悬着的“道”字,乃是当代终南山掌教,天玄子所作,怪不得入眼即有出尘之感,原来出自高人笔下,字里行间便蕴含着一股天地灵气。

      片刻之后,上官百里从书橱后提出一个封酒的泥坛。随手揭开,酒香似寒*涌开来,冰冷的寒气瞬间充斥耳鼻,令人有几分醉意。

      上官百里给桌上两只杯子满上,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先干为敬。

      酒杯刚放下,便有些脸红了,眼眶中也被这烈酒的麻气冲出些泪水。缓了缓神,便给云鸿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依靠着坐到墙边,看样子是酒性太烈,一杯就足以令他目眩。

      云鸿也不客气,一杯下肚,入口虽有麻气,但真正到了腹中,却没什么感觉。

      “好酒量!”上官百里见他面不改色,直拍手称赞:“云兄,这可是三十年陈酿的老窖八蒸,酒性十足,一般人喝不过半杯就醉了,云兄一杯下去却面不改色,佩服佩服!”

      云鸿苦苦一笑,也不作答。

      老窖八蒸,大幽名酒。八蒸,也就是说此酒从原浆到成品,足足提纯了八次,再加上还是三十年陈酿的,酒性之烈已达到人间顶峰。不过,云鸿这厮在一杯仙人醉下都捡回了性命,这老窖八蒸酒性虽烈,但跟传说中的仙人醉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上官百里明摆着有些不服气,仗着修为高深,又硬撑着饮下数杯。反看云鸿还是面色微红,才知道遇上了对手。又是一杯,上官百里再也撑不住,“扑”的一声栽倒在书桌上。

      桌上本有些破旧的书帖,被上官百里这么一扑,全都散在了地上。

      云鸿随意一看,都是些临摹的字帖,或是四书五经的摘录,这些东西云鸿自然看不上眼。不过眼前一亮,一个泛黄的线装小册映入眼帘。封面上面印着几句古梵文,云鸿前世博学多才,此刻,一眼就识破这些文字,这赫然是一门上古佛宗的武学,叫做《大擒龙手》。

      无数淡忘的记忆泛上心头,前世,上官百里正是修习这门武学,在明年的武举考核中,隔空一掌,直接穿透精钢打造的虎头刀,将持刀者的肩骨震碎,获得武状元的名号。而后又被皇帝看中,任命为禁军都统。在军中,同样也是依靠这门武学威慑了无数军士。

      《大擒龙手》是佛门武学,与道门不同。

      道门武学,多有返璞归真的韵味,不过“归真”的基础,首先需要强大的修为支撑,云家的《卷云录》便是如此。而佛宗讲究寂灭之道,他们平日里多是参悟佛法,历练心境,而非修炼武学。所以,佛宗的和尚多自幼修炼一两项强大的武技,只当作防身之用。这种功夫多是偏重一处,后期很难大成,不过在前期,却是简单而强悍。

      云鸿天生体弱,要他修习《卷云录》绝不可行,倒是这《大擒龙手》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这种功法与内气相关,要是加上点浩然正气,发出的威力,恐怕还会提升很多。此物珍贵,云鸿前世便有过觊觎,只是上官百里对这门武学很是看中,从不轻易示人,也不好出言索求。而今,上官百里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这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没想到百里兄还研究佛门典籍?”云鸿拿着册子晃了晃,委婉问道。

      “什么东西?”

      上官百里迷迷糊糊地朝云鸿手里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无奈道:“原来是这本破书!”

      “云兄,这破书可不是什么佛门典籍,它是个好东西。前些时日,霞飞楼开张,我去随便淘了点东西。当时,那个掌柜的说,这书是前朝佛宗失传的武学秘籍,当时我头一晕就花大价钱买了下来。可买回来才发现,这上面的梵文我一个不认识…”说着说着,眼前一亮:“云兄学识广博,你帮我看看,上面的东西可认识?”

      云鸿暗下一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还是摆出一副研究的样子,随意翻看了两页,才道:“认得倒是认得一些,只是文字年代久远,需要一些时间。”

      上官百里哈哈一笑,稽首道:“不瞒云兄,这东西我问了家里很多长辈,他们对此都一窍不通,没想到云兄竟认得。既然如此,还劳烦请云兄研究一番,顺带帮我翻译一下。”

      云鸿摆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将书册塞入包袱里,稽首道:“既然百里兄开口,兄弟我义不容辞,改日便将译文送到府上。”

      “无妨,其实也没那么贵,就是千两银子,比不上云兄一副《鳌龙玄鹤图》。”

      此话一出,云鸿震惊了,千两银子买一本不认识的破书?还不贵?

      这也是败家败到极点了……

      脑中思绪一转,看向上官百里,而后端起手中酒杯,浅酌一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说道:“我这里有件棘手的事情,可能要劳烦百里兄了。”

      上官百里一愣,正襟危坐,喝了口香茗醒酒。正愁没有机会还云鸿的人情,此刻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着实有些意外,没有多想,直接就问道:“云兄有何事,尽管道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百里兄谈一桩生意。”云鸿面带微笑,摆了摆手,只是随口一说,脸上故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上官百里是名门之后,为人谨慎,处事极其细腻。云鸿早知道他的脾气,若不用一些手段与他交好,直接请他帮忙,怕会露出马脚。若被对方识破云鸿别有用心,只怕会适得其反。云鸿先后用《鳌龙玄鹤图》、治疗顽疾两件事赢得上官百里的信任,随后又误打误撞,答应帮他翻译《大擒龙手》,共欠下三个人情。正因如此,面对上官百里,云鸿也有了说话的底气。

      “云兄还懂生意场?不知是桩什么生意?”上官百里没有多想,他哪里知道云鸿在牵着他的鼻子走,既然是做生意,那双方便都有谋利,这等易事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禁军都统南宫大人送了我云府几个女真战俘,只是这些家伙桀骜不驯,性子强硬的很,这些天,可是把我的性子消磨殆尽了。”

      云鸿皱了皱眉,看样子有些发愁:“这几人都是略有小成的武者,软硬不吃,现在我只想找一个买家,将这几人卖出去。可是一般人家哪里吃得消这些亡命之徒,所以此事一直搁着。我听说百里兄手下有一个商会,高手不计其数,却不知能不能吃下这几人?”

      “女真战俘?”上官百里淡淡一笑,本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几个战俘而已。

      这战俘在旁人眼中是凶煞之辈,但上官家家底雄厚,光是登堂入室的武师就不下百名,通体境的武士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对付几个桀骜不驯的女真战俘,有得是手段打磨。只是贩卖人口,此事不雅,有损上官家颜面,只能借用旗下一些三教九流的左道势力。譬如上官百里手中,便有一个水上商会,唤作:曲风水馆。

      这曲风水馆占据京中六条水道,平日靠走私黑货、贩卖奴隶之类,赚取白银,名义上算是不法势力。不过走水道的人,多是为了逃避关税,有几家是合法的?正因如此,每年的水域交易上,都会因为其他势力或是官府的打压,暴力冲突,流血事件屡见不鲜。因此,曲风水馆每年都会花大价钱笼络一些武者,云鸿这个生意恰好对他胃口。

      “几个战俘而已,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上官百里口气很大,拍了拍胸膛,完全没将几个战俘放在眼里,想了想又问道:“这几个战俘的实力怎么样,经打吗?”

      云鸿笑道:“这是自然,他们都是疆场上厮杀存活下来的,战力绝对没问题。”

      上官百里暗下寻思,这几日水馆正遭官府打压,不少黑货交易都被迫停止。水路上,急需武者压阵,云鸿这个生意可真是雪中送炭。这战场上的战俘和普通的武者有着本质差别,论战力,一个可顶两个,若是有几个战俘做护镖手,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云兄这几个战俘恰好对我胃口,你出个价吧,我这便接手了。”

      云鸿点了点头,道:“不瞒百里兄,前日我也打听过,如今市面上,武者境的奴隶已是珍贵资源,比寻常的奴隶贵百倍,大约是五百两白银一位。而战俘更善于打斗,资源更是稀缺,市面上几乎不可见,价格上,也比武者境的奴隶贵不少,大约都在千两一位。”

      云鸿顿了顿,他说的价格确实是市场价,绝对没有半点夸张成分:“这样,既然百里兄诚心愿意接手,云某便打个八折,算八百两一位,百里兄,你且看如何?”

      “八百两一位?”上官百里即刻严肃起来,口气中透出一股不满。

      云鸿一愣,问道:“怎么?百里兄不满意?”

      “云兄和我做生意,怎么说也不能让云兄亏本,这样,一千二百两一位,成交!”上官百里挥了挥手,一脸悠闲模样,显然是认定了这一千二百两一位的价格。不过说实在的,上官达每年贪污的银子至少有百万两,这多出的一千六百两,或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对了,几人的战俘契约书可有?”上官百里忽然想起点什么,这战俘可不是一般的奴隶,没有契约书也能买卖,朝廷严格限制战俘交易,每一笔交易都需要去官府登记,其中,这战俘契约书是必不可少的。

      云鸿早有准备,当下点了点头,道:“自然齐全。”

      对于上官百里的出价,云鸿也不再客气,他虽然不是贪财之人,但有钱财送上门,不收白不收,不收人家也算一份人情了。云鸿将早已准备好的战俘契约书取了出来。

      上官百里接过一看,契约上将鄂明四人的来历、实力以及容貌特征、战俘编号都记录的相当详细,唯有署名这一项上出了点问题。上面的名字不是云鸿,而是一个叫高方的人。

      “云兄,这高方是何人?为何署名是他的名字?”上官百里微微皱眉。

      “他是我云家的家奴,这几名战俘之前由他管辖,所以署名是他。”云鸿随口说道。

      上官百里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在意,高方既然是云家的家奴,那高方的财产自然也就是云家的财产,云鸿既然是云家的嫡长子,自然有资格做主。

      “云兄,我何时可以接到人?”

      “若是他们不安稳,我大可派人上门提人,无须云兄烦恼。”上官百里手下武士众多,武师境界的还有不少人,对付几个武者境的战俘,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云鸿摇了摇头,若是上官百里亲自上门提人,那必将被高芹知晓,倒是坏了大计。如今这事,只能暗中运作:“不劳百里兄,你说个地方,过几日,我便亲自将人送过去。”

      “那好,云兄将人送到河洲码头,那里有一家福记酒楼是我曲风水馆的产业,你到时候跟掌柜的说明来意,自然会有人出面接待你。”上官百里将四人的契约书放到书桌的抽屉中,又道:“对了,若是方便,顺便带上这个叫高方的,让他签个正式过书。”

      话到此时,两边都沉声下去。

      这四张契约书上,写的都是高方的名字,如果云鸿代签,也不是不可,但若被官府查明,说不准会生出些麻烦。况且,高芹要是知道云鸿将这四人转手卖出去,必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几人的下落,到时追查到曲风水馆,定会给上官百里带来麻烦。虽然上官家不畏惧云家,但这事毕竟有官府插手,不可麻皮大意。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契约书上的名字是高方,那此事突破口还在高方身上。要是能让高方亲手画押,签下契约书,那这事情便跟云鸿没了关系。不过,高方这厮,胆小如鼠,绝不是钱财能收买他的,幸亏云鸿早有预谋,只是关键还在上官百里肯不肯帮忙。

      “怎么?云兄可有难处?”上官百里见云鸿久久不语,赶忙接道:“要是云兄有难处,就不必如此麻烦,我派人暗下将四人收服,不走官场,几个战俘而已,官府再怎么说,也得给我上官家面子。”

      云鸿摇了摇头,叹言道:“百里兄,不瞒你说,这高方是我姨娘家的人,我与我这个姨娘素有矛盾,这几个战俘其实就是她安插到我身边来为难我的。这些日子靠些米粮,也让几人安分守己,几个战俘没什么问题,倒是不让高方亲自画押,我那姨娘怕是不认账。”

      上官百里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露出惊讶。

      之前,云鸿在云裳阁被打,上官百里就觉得事有蹊跷。云鸿身为云府的嫡长子,怎可能连那几两碎银子都付不起?就算没带钱,身上至少也有些玉佩、香囊之类,拿出来少说都值个百十两。如今,云鸿身为长子,更是连几个恶奴也无法制服,这点,凭借上官百里敏锐的目光早已发觉。只不过看在云鸿的面子上,加上自己也需要这几人,并未纠结。

      “云兄身为侯府的嫡长子,你那位姨娘只是妾室,为何如此霸道?”

      云鸿讪讪一笑,道:“我是嫡长子不错,可如今,我那姨娘才是侯府的正房。”

      上官百里瞬间明白了什么,几年前,确实听说过云府诰命夫人的父亲,因贩贪污之罪被皇帝处斩,只是当年这事敷衍撩过,知道的人并不多。上官百里也没多问,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别人家的丑事,自己多问,实在不好。

      “既然云兄和你那位姨娘有过节,那高方又是其手下,他如何会签字画押?”

      上官百里淡淡的喝了口茶,此刻,他已经完全醒酒了。这桩事,算是将云鸿那姨娘得罪了,不过上官百里身为堂堂上官府的嫡长子,区区一个云府夫人,岂能入他法眼?

      “山人自有妙计,只需百里兄出面,将他请出来,随后的事就交给我了。”

      云鸿早已将此事算计绝妙,跟上官百里把大致安排叙述一遍,上官百里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是一个这样的怪胎,随即点头答应下来。

      “百里兄,云某还想请你应允一件事。”云鸿稽首道。

      上官百里连忙回礼,道:“但说无妨。”

      “其实不是我的事,只是想替那几个战俘讨一个名头。据我几日观察,这几个战俘虽然受姨娘驱使,做了些为难我的事,但他们心地善良,绝非恶人,只是饭量大了些。日后几人在百里兄手下做事,能保证衣食住行,最好有个职位,不要沦为下流。”

      此话一出,上官百里对云鸿更加佩服,以德报怨,是为君子,当下承诺道:“这几人实力不菲,就算云兄不说,也绝不会沦为下流,就许他们做个航道水师吧。”

      云鸿微微一笑,稽首歇过,有了这等条件,不怕鄂明四人不与自己合作。

      又闲聊一会,云鸿便借故有事先行告辞了。

      上官百里起身将他送到门外,并且吩咐随从备车相送,云鸿也不曾推辞。不过云鸿此行并未直接回府,反是吩咐马车向南行驶,去了清心坊中心的长安街道。

      长安街地处城中,东西两头贯穿坊市,是整个幽京最繁华的地段。

      云鸿从车窗往外一看,此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却是与别处不同。行了半刻,忽见街道右侧分出一个岔口,道旁两只大石狮蹲坐,建着一门古色古香的雕花牌坊,上面悬着一块巨匾,上书三个行书大字:墨上遥。

      云鸿吩咐马车停下,言谢了一番后,才朝“墨上遥”这条小街走去。

      街道并不宽,左右两边仅几人间距,不过就这般,街头还是人山人海。细细一看,才发现道路两侧,皆是古玩字画店,来此地采购者,也多是青衣书生,或是锦袖文人。每人手中都有着几卷字画,不过这些墨客的焦点,多在街头的几家店铺里,愈往后,人愈少。

      云鸿没有闲情看那些画卷,只是一味往里走。大约盏茶功夫,街道变宽,这里已是道路尽头,因往后衔接着一座小土山,几间店铺依山而建,尽头那间店是个大院。云鸿上前打量一番。这店门面虽大,但却无名,四周墙壁上挂着很多字画条幅,厚厚几层,生意似乎不大好,多年沉积下来的字画,几乎将整个房子淹没了,其中不少都已生霉发黄。除此之外,门上还贴着店铺转让的告示。

      这也难怪,书画一行,对于店铺的光照、干燥、通风等要求颇高,上好的字画多是宣纸所作,若长时间放在潮湿阴暗的地方,不出数月便会发霉腐烂。眼下,这几间店都被山坡挡住了阳光,久而久之,空气不畅,通风无门,自然无人问津,导致这副衰败的景致。

      云鸿朝那间大店走了进去,这铺子的位置不好,书画水平也是一般,虽然楷书写得方正,行书写得流畅,但都欠缺神韵,生意冷清也在情理之中。云鸿进去半天也不见有人招呼,只见一个邋遢老头睡在柜台后边的椅子上,口中还响着呼噜声。

      云鸿无奈,咳嗽两声,轻声呼道:“老板,有生意上门。”

      那老头恍然惊醒,四处张望一番,才爬起来问道:“是买画还是代写书信?”

      云鸿没有回话,而是细细打量了着间店铺。

      店铺占地很广,分前后两院,前面是个门面,后面隔着一道厢庑游廊,连着一间小院,院子不大,跟映雪园一般大小,三间房屋散布排列。因院接后山,随处可见草木山石,对于字画一行,却是有些背阴,但给人居住已是足矣。

      “老先生,我见门上贴着转让店铺的告示,不知老先生要价多少?”

      老头一惊,见他半晌不说话,本以为是来店里闲逛的。不过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公子竟有这般想法。他贴这转手告示已有半年,半年内却没一人愿意接手,毕竟这间店铺市面不行,墨上遥里面都是买卖字画,买了这间房又没有市场,傻子才会花这个冤枉钱。

      “公子,您打算接手?”老头试探性的问道。

      “若是价格合适,我打算接手。”云鸿点了点头,他前世精琴棋书画,尤其在画道上,颇有成就。

      前日有了《鳌龙玄鹤图》的名声,也不怕这间店没生意。况且母亲也作得一手好画,当年就有不少好的作品流传贵族的圈子,只是一直没有试着买卖。如今,云鸿有了些资本,正准备借着自己的名声,将母亲培养成一代书画大师。

      有了名声、财力,自然就不怕高芹母子的威胁。

      况且,云鸿也需要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虽然鄂明四人能赚不少,但若寻不到新的财路,迟早会坐吃山空。就这方面而言,这间字画店,既可经营又可住家,着实是个上佳之选。

      老头见他有些诚意,开门见山道:“这位公子,老实说,这里市面不好。若是住家还行,但说买卖字画,着实不是个好去处,因为连地带房一起转手,老夫理想价一千两。”

      云鸿暗下盘算一阵,一千两银子,相当于一般人家十年的收入,侯府一年的供奉也才千两有余,老头的这个要价也不算过分。但是,相对于一般的住宅地价,还是高了不少。

      那老头见云鸿沉默不语,反是有些焦急了。近年来,店里的书画陈杂愈来愈多,每年的收入不过百十两,生意十分冷清,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接手,他可不愿失了这次机会。

      “公子要是诚心接手,老夫可以考虑打个八折。”

      云鸿一愣,没想到自己一阵迟疑,竟然省下二百两,当下稽首道:“这便说定了,不过,我倒愿意出一千两,顺道将这店中的字画也全买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老头眼中一亮,字画千幅,价值也在百两之上,正愁没有出处,没想到有这般好事:“好说好说,这些字画不少泛黄了,值不了两百两,这样,连房带画,一共算九百两吧!”

      “行,日后我便将银子送来,老先生先行收拾一下。”

      老头是个爽快人,一直把云鸿送到门口才折身离去。云鸿了却一桩心事,又在街上闲逛一会,给鄂明四人买了各买了件上好的棉衣,这才雇了辆马车,朝侯府驶去。

      华灯初上,已是日落时分。

      因昨夜侯府遭袭,挑衅者口出狂言,自称是白莲、拜火两教,云封整天都在调查这件事,至今仍无头绪。然而墨魂砚的使用,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但却委实惊动了不少武林人士,今日一整天,都不停地有人登门造访。直到现在,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

      “云鸿近况如何?”

      听风阁内,高芹刚刚坐下休息,身后两个丫鬟伺候着。静萱小心翼翼的帮高芹按着肩膀,夫人今日一天cao劳,送走了不少闲客,心情很是不好,当下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高芹不耐烦端起一杯茶,浅浅酌了一口。

      “我去看了几次,鸿公子都在休息,今早公子出门了,不知去了哪里。”静萱将云鸿的近况汇报一遍,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那几个战俘没跟着,听声音似乎都在房中睡觉。”

      “什么?在睡觉?”高芹眉目一横,本来心情就不好,如今彻底被这几个战俘点燃了。当下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我安排那几人到云鸿身边,是让他们去睡觉享福的?”

      话音未落,却闻“啪”的一声脆响,手中的青花瓷盏已经摔得四分五裂:“去给我把高方叫来,今天一天都不见他人影,死哪去了?”这事是她交给高方处理的,如今出了岔子,问责自然也是在高方头上。

      静萱见高芹正在气头上,赶紧接了吩咐,快步朝听风阁偏院走去。见高方的门房紧闭,便上前使劲拍了两下,半晌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正愁之时,忽然发现窗子撇开一角,推开一看,恰见高方睡在床榻上,披头散发的,脸上毫无血色。一边被子也掉在地上,手上的酒壶也打翻了,整个人死气沉沉的,隔着数米远还能闻到一股醉后未醒的酒臭味。

      静萱顿时怒火横生,自己在那挨夫人的骂,你倒好,天都黑了,还在床上睡觉,像个死猪似得,本姑娘拍门都听不见,难不成要接着睡夜觉吗?当下提气一纵,翻过窗檐,进了屋中。一脚揣在高方的腰上,大声喝道:“高方,没死就吱个声,夫人找你问话呢!”

      谁知这一脚加身,高方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仍旧没有醒来的反应。

      静萱有些恼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高方的衣领,整个往地上一扔,“轰”的一声,竟然还没醒来。只是这次略微有了些动静,喉咙里发出一阵要死不活的*,接着浑身开始颤抖,恍如扒光衣服置身雪原,愈加急促的呼吸,几近断气。静萱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一把将他抓到床上,细细一看,整个人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跟跳河淹死的尸体无异。

      静萱吓了一跳,他虽不懂医术,但也能判断出这种情况,已是徘徊在生死边缘。

      静萱从没见过这等情景,受了惊吓,“啊”的一声跑出了屋子。

      高芹仍在阁内,一脸愁眉,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本来等着高方来给道个所以然,却见静萱喘着大气,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成何体统!”高芹呵斥道。

      “夫人,高方好像生病了,人要死了!”静萱定下心,将所见跟高芹叙述一遍。

      高芹一听情况严重,也有些坐不住了。静萱口中叙述的症状,倒有些类似中邪的症状,若不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凭借高方这厮的武道修为,也不应该病来如山倒。当下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当机立断道:“你去清风阁,把王叔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