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四十八 盗丹 1 厉色慈心

四十八 盗丹 1 厉色慈心

    康浩陵怎么也想不到,义父既未责骂他窃听,而对于他师徒之间的重大隐情,亦不多提半句,一上来就切入正题,显然有大任要交付他肩上。他刚入房时的颤抖和惶然登时止了,终究是年少心境,亢奋感代之而起,忙问:“义父要派我去山西和河北办事?”

    李继徽微微一笑,眼神中尽是慈父的煦然。康浩陵站起身,李继徽随手指指一旁的席位,示意他坐下,谁知康浩陵才盘膝坐下,李继徽突然板起脸,沉声道:“去山西魏博的事且慢提起,有件事你胡搅蛮来,我还没有罚你。”

    康浩陵又是一惊,摸不透义父的心意,连忙解下长剑,跳起身来肃立。

    李继徽道:“夏至节那天,你南霄门和北霆门‘五年清算’大斗之后,你从师门失踪,并未跟随妘门主和一众师兄返来凤翔——”

    康浩陵说不出地冤屈,叫道:“义父,那日师父他,他……”他想说“师父险些打死我”,可是一旦摊开了师父责打他的因由,刚刚所窃听的一切也必公然揭开。他满以为,今晚父子之间不须提起那许多尴尬而沈痛的隐秘,又怎主动说得出口?

    李继徽挥手道:“我不是怪你没有随众归家,我要问的是,你夏秋二季失踪至今,中间都去了哪里啊?”

    康浩陵一愕,这才恍然大悟,心头也大大地松了,想起另一件自己做的错事,义父必早已得知,只不过没派人去惩罚自己而已,垂首招认:“孩儿在外…游历了一阵子,便回到西蜀,投奔‘左三下五’邱述华大哥等人驻守的赤派支署。”

    上“翻疑庄”学功之事,他既已向江庄主承诺决不泄露,便严守在心,这是毋须多加考虑的。更何况庄主还曾特意吩咐,在义父面前更加万不能漏了口风,他应允习练“回空诀”,皆因被庄主和真妹说动,为了保护义父和岐王而练。庄主吩咐此事不宜说穿,他便心安理得地隐瞒了,只以“在外游历”轻轻带过。

    李继徽略略抬头,眼光扫向他脸,哼了一声:“赤派支署收人办事,居然事先王渡师傅不知情,我也不知情。这可真是西旌创立以来的首例啦。”

    康浩陵听出义父并非动真怒,只是自己胆大妄为,非受责骂不可,一时不知怎样是好,深深躬身,告罪道:“孩儿有错。孩儿走投无路,又想戴罪图功,想起曾在邱大哥他们手下帮忙,这才会去投奔的。”

    李继徽道:“你是我义儿,他们碍在我的面子上,不敢拒绝你,你才得以容身。否则‘蛛网’无端多出了一个大活人,而且更在北霆门左近的重要支署,时刻直接会见凤翔使者,与闻至高机密。如此举措,足以扰乱全局布置。王渡师傅便是将你和邱述华一块儿绑回凤翔来受审,也是应该!”说到此处,语气更重。他明白康浩陵的难处,确是不愿加以责罚,然而公事公办,教训一顿实属必要。

    康浩陵无话可答,也不愿矫情虚应个几声“是”,只默然躬着身子挨骂。

    李继徽拿起几上酒杯,饮了几口不语。父子二人中间隔着一只小小薰香炉,一缕细烟不断上升。过了片刻,他抬头望见义子绷紧的肩背,心中一动:“我初掌西旌时,和他此时正是一般年纪。”

    少年十九二十时的往事,在烛影轻烟之间翻起:“那时我在父王麾下做兵马使,父王正当崛起,甫受唐皇赐姓,于是本来姓杨、无依无靠的我,从一介豪勇少年,领了这个姓氏,变了唐室宗谱中的一人。接着便奉父王之命,收编江湖异人、创建西旌。那一年也是深秋,和王师傅、麦师傅,那许多各门各家的高手,喝下的那几坛结盟的葡萄美酒啊……”

    那时的自己多么意气风发,而此际站在面前、一般年纪的这孩子,脾气和自己一样硬,心肠比自己仁厚得多,那副血气初成的肩背,却已承受了几多艰辛?

    李继徽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戴罪图功?傻孩子!你便是在赤派立了多大的功,于你回归南霄门的棘手之事,又能有何助益呢?坐下,咱爷儿俩谈正题罢!”

    康浩陵讷讷地坐下:“我也知道师门之事和赤派不相干。可是,我想不出别的法子能让师父原谅我,脑门一热,便去找邱大哥了。我不敢事先禀报义父,是怕…怕…”

    李继徽问:“怕你师父听闻,从中阻挠?”康浩陵沮丧地点了点头。

    李继徽扬眉道:“眼下我差你去办事,没有谁阻挠得了我。我要你先去魏州,跟咱们派在那里一个资历甚深的探子接头。他刚刚起手查一件怪事,据说有可能关系晋军的根本。”

    康浩陵一凛,道:“义父,孩儿有一件至高机密的消息,也是关于晋王的,曾请邱述华传讯,不知义父是否收到?蜀宫将有一场巨变。”

    李继徽颔首道:“是,我收到了。你自己亲口再说一遍。”康浩陵定了定神,便把如何发现青派别院中“必诛彼子以投诚”之密函一事说了。

    ——这场父子会谈,是天佑十八年亦即上一年的九月某夜。到得现下,康浩陵在晋南驰马之际回忆起来,距离韩浊宜、冷云痴、风渺月等人“诛彼子投诚”的立冬发难之期,已不到短短数月!

    李继徽微微蹙眉听着,既不显得紧张,也未见雀跃。听罢,忽问:“你手上没有密函,可就是为了这个,遭到北霆门阻拦,关押在‘旦夕楼’?”

    康浩陵苦笑道:“是。我本待不说,义父却猜到了。”把自己如何硬嚼了那封密函的事也说了。

    李继徽忍不住好笑,他知道康浩陵不喜声张功劳,捱受大半年的黑狱,只为了传递一封密报,而当密报终于得以当面对证时,这孩子却一句不提身受的煎熬。虽则李继徽一生信奉铁石磨砺才能养出好汉子,欣慰之余,亦不由得有些心疼孩子了,在康浩陵脸上、肩上拍抚:“你吃了苦,可也是撞了大运,冷云痴不敢杀你。换作一般探子,世间早已无声无息地没了你这人。”

    他几个指节在几面轻敲,沉吟道:“你所通报的这个密谋,和魏州传回的怪事,都要归结到一个人身上。”

    康浩陵在席子上一击,悚然叫道:“韩浊宜!”他尚不知魏州有甚么怪事,更说不上自己怎会将二事联想,只是灵光乍闪,不禁脱口叫出了那名字,那个永远隐身在诡局之后的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