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四十一 诉秘 9 凶念转善

四十一 诉秘 9 凶念转善

    江璟则在想:“那孩子生长塞外,既受阿六阿九他们教养,也受双缇薰陶,原是难以辨别出身…阿衡跟双缇是何等相貌,生下来的娃儿,岂有不俊秀之理?”问道:“你说你们在山中谈了不少江湖轶闻,有甚么特别教你难忘的?”

    康浩陵想了想,殷迟在青城山道上所说的故事仍甚清晰,便说:“我从一户农家那儿听来一个少侠收养女婴的故事,那便是侍桐寄居过的人家。也听殷迟说了他自己的事,他没吩咐我别对人提起。庄主,你…想听故事?”不知庄主何以突然这么好兴致。

    江璟道:“请说。”

    于是康浩陵先说了农家故事:十馀年前,一位出手阔绰的白衣少侠如何寄养一个初生女婴,向西赶路,过几日又神情抑郁地折返,腰间佩剑不见了,只将女婴带走,销声匿迹于江湖之上。他随口述毕,还懵然不知故事里的女婴这刻便亭亭站在自己身旁,那丢失了佩剑的少侠已是中年,日来费心传授自己回空诀,正是坐在椅中的这位富家翁。

    司倚真侧头想了一会儿,道:“那个女婴的养父也爱穿白衣呢。如今她不知在哪一方成名?真想会会这位女流好手。”

    康浩陵笑道:“你又知道她是好手了?”

    司倚真道:“那位少侠…啊,不,现下是前辈了,此人听来落拓洒脱,本事多半不小,他隐居后肯定不甘寂寞,将一身本事都传了给养女。”

    江璟不动声色,饮了口茶,心中慨然苦笑:“不甘寂寞倒是真。落拓洒脱?哈哈,那人是你这放不开、舍不下的蠢师父哪!”又暗自心惊:“那户农家竟还记得我,又到处去对人讲述,这却麻烦…当年我领走真儿,早该顺手灭口,如今再买人去下手,已然太迟…不,我怎可再动恶念?那农家又何辜!”

    十六年前,他由松州东返,到农家抱回了襁褓中的司倚真,当时手中无剑,但要杀几个不会武的农人,也不过是举掌间事而已。正寻思是否动手,低头一看,小婴儿养得脸色白里透红,正睁着清亮的大眼盯着自己,比起初落地时那早产的病相,已壮健多了。

    他抱着婴儿,站在柴扉旁,一下子出了神。刹时之间,过往所杀之人的鲜血彷佛又染回他手上,尤其是宋晏思等九名西旌旧人的血,隐隐约约散发着腥臭气息,越扩越浓,那是在警告:无论你此后如何抚孤、如何行善,过往的罪恶再洗不去,你竟欲再造杀孽?竟想对无辜之人下手?

    还有一人,是世间他最无可能动念去杀之人,那人的胸中热血似也溅回了他脸面衣襟,像数日前在那草甸上、灿阳里……那人的最终一刻,只说,要教这娃娃长大做个好人。

    “我自己若不重做好人,怎能教养这孩子!他说我本性好,我的善良本性…可还剩着一丝半点?”

    于是二十四岁的江璟在柴扉之前,向那农家深深躬身,又对怀里的女婴说:“娃儿,你也要记着这一家好心人的恩德。”在屋前目送江璟离开的几张淳朴面孔,不知道这个大步离去的翩翩少侠,方才险些在一念之间将他们尽毙手底。

    农家满门性命,是殷衡的骤逝、是宋晏思等九人的牺牲,以及江璟过往在西旌间接害死之人所换回的。江璟回思往事,恶念全消,冷汗微出,“真儿初生数日,我甚么育婴之事也不懂,她一条小命是靠那位农家大婶用奶水保住;如今真儿到北霆门学艺,他们又屡次让侍桐寄居,酬银反不怎么在乎…我不但不应作恶灭口,更应想个不着痕迹的法子回报大德。”

    接着又听康浩陵述说殷迟的父仇因由,听得殷迟把那位“节帅上司”描述为反脸不认人之辈,听那“杀手头子”跟节帅上司的恩怨,怎样由兄弟情重转为心灰意冷,怎样偕心爱的少女退隐,在在都是殷衡夫妇与无宁门众人眼中的西旌故事,是殷衡曾对自己揭发的李继徽面目,以及他年纪轻轻便意兴阑珊、冒死退隐的心路。

    “阿衡,你在大哥帐下远比我久。在西旌时,我只知你心中挣扎,却不知你到头来真把大哥当成了对头……十六年前你冷不防戳破此事,你教我一时如何消受?”

    康浩陵说着说着,发觉司倚真静得有点出奇,问她:“想些甚么?”

    司倚真道:“没甚么要紧。我想你这位好友平生没遇过开心之事,也难怪他做事狠了些。我现下更加不怪他啦。”

    她心儿思忖:“殷迟确然不幸,生下来便甩不脱上代包袱,这么说来,他长这么大,除了报仇,甚么旁的抱负也没有。可是他尚知道仇人是谁、去何处寻找,此刻说不定已是快意恩仇。我呢?我连父母是甚么人也不知!”可她若是直言,那就是在怪罪师父瞒她,又怎能出口?

    康浩陵道:“若不是你须得回北霆门,下月初七,咱俩一块儿跟他喝酒。”他心中早已原谅殷迟在亭中鲁莽救人的举动,见到他第一句话便要问:身上剧毒可有发作?天留门所在何处?表明相助决心,定不令殷迟有客气推讬的空隙。

    司倚真笑逐颜开:“来年九月,我向冷云痴告假,也跟你们去岷江玩儿!反正我是个不起眼的末徒,北霆门那些人才不来督促我呢。”

    诸事已全盘揭开,江璟寻到殷衡与应双缇后人下落,悬了十六年的心事终于稍得解答,他自不奢望殷迟看在与眼前三个后辈的交情份上,便愿听他解释殷衡当年求死的苦衷,他自问杀友罪重,也不想豁免一死。这偌大一座家业,便传给两个小家伙罢。瞧着康、司二人,一个头低低地若有所思,一个眼光在她身前身后绕圈,又想:“这小子要娶真儿,我怎生回答?眼下还不急,且找个藉口拖延些时日,俟日后再…唉,日后真有化解之道么?”

    正想到此处,小厅外一名家仆匆匆进来,双手呈上一信,禀道:“庄主,澧州府城范家有急信来。”

    康浩陵听见“范”字,心想:“倚真对北霆门冒姓为范,因为庄主姓范。她自称寄籍澧州府,怎会又冒出一个正牌的澧州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