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四十 罚酒 7 人鬼叙旧

四十 罚酒 7 人鬼叙旧

    正一鼓作气地撒腿大跑,崖上飘下了一阵嘹亮歌声:“晚下兮紫微,怅尘事兮多违。驻马兮双树,望青山兮不归!”

    康浩陵一愣,这是他和司倚真在三峡船中吟过的,义父喜欢这首诗,司倚真说庄主也喜欢,现下果真听见庄主的歌声。那低沉的歌声并不如何出色,和义父一般,都有些不加修饰的豪气。义父是武将,唱歌奔放些是理所当然,他没想到庄主这位书生似的斯文人物唱起诗来和义父这么相像,同样地不拘小节,仿似眼前曾见过甲兵雄壮、旌旗飘扬,又似乎胸怀时局,即使是吟咏乡愁,也像战歌一般苍凉。

    ——他不知道这歌声的主人从前曾多么景仰他义父,一声声喊他义父“大哥”,最后为了他义父,竟险些与知交反目。

    康浩陵远远望去,江璟白衣飘飘,在午后的山风中扶摇而上,身姿闲适,看似轻盈的步履却不断踏断碎石,当真是时时刻刻皆可运使回空诀,感应外物,收万力为己力。康浩陵心中不服:“你提了只大酒坛,唱着歌儿,又是中年人,上山竟还比我上得快?”这时也不管使出的是驰星剑还是列雾刀,一边举剑挥开石屑,一边前奔。

    逐渐地,他脚底劲力也彷佛使剑似地拆解开来,感应着每一步的反力。不经不觉间,脚步已增快,虽然他内力尚不甚高,奔跑起来却轻盈许多。“原来不只是手劲可以拆成微力,全身的劲道都可以拆为细沙!”

    江璟直走到最高的山崖上才止步,此处山岚悠悠,已不再有一丝暑气。康浩陵见江璟停下,便慢了下来,深山午后总有雾气,他出汗的身体顿觉一阵清凉,说不出地畅快。爬了这一会儿山,四下里没水喝,只得喝酒,不禁望着山崖上的酒坛吞了吞口水。

    江璟坐在崖上,并不理他,神情既不喜也不忧,像在思索难题,自顾自拔去酒塞,酒香马上飘出。

    康浩陵想起衣兜里还揣着两只酒碗,大声说道:“庄主,我这里有酒碗。”将二只青瓷酒碗掏出举起。这是制法绝不外传的秘色青瓷,在大唐宫廷曾享有盛名。战乱之中,前朝珍宝毁坏严重,若非江璟重金收购,寻常人家哪能收藏?不过,康浩陵又哪里懂得?

    江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康浩陵道:“我给庄主斟酒。”不等江璟说话,纵上山崖顶,也不调匀气息,便搬起酒坛,斟了满满两碗。他有心教未来的老丈人见见自己能耐,一边斟酒,一边调息。他在半山又跑又打地闹了半晌,但身子说静便静,那酒液斟到齐碗口而止,毫无溢出,这才把酒坛稳稳放下。

    江璟点了点头,严峻的脸上突然现出微笑,道:“你规矩得过了份,不像你义父。却不知酒量像不像?且让我瞧瞧。”拿起一碗,示意要康浩陵跟他对饮。

    庄主一路给自己软钉子碰,现下终于肯和自己对酌,康浩陵大喜过望,坐下跟他干了一碗。记起司倚真曾说江璟酒量极佳,越喝心思越灵,或许庄主是上山来想武学难题呢?心中胡乱揣测,只见江璟又斟了一碗,接着却转过头去,将一碗酒全捋在山石之上,有如洒祭。

    康浩陵问:“庄主,你是不是在想甚么武功?”

    江璟摇了两下手,让他别说话,倚着烟岚中的怪石,向着前方一片空阔,静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瞧,这就是咱们李大哥的义子浩陵,酒量瞧着也还可以。你觉得他怎样?”

    康浩陵左右张望,奇道:“庄主,你跟谁说话?”

    江璟不答,又说:“他不跟大哥姓,姓康。这小子的身世,我跟你说过的,当年我指点他母子去投奔双缇meimei,谁知他到头来还是入了南霄门,不知是怎么回事?”向康浩陵扬扬下巴示意,康浩陵连忙跟他对饮半碗。

    江璟望着山谷间的雾霭,道:“他还是个幼儿时,我便看过他,现下成了这么大一个小子啦!我真的老了。哪像你,总不会老,永远是那日的少年,嘿,可占了多少便宜。”

    山谷间的雾霭有时散,有时聚。而人世间有些离别,却是怎么也无可挽回。

    康浩陵听见最后这句,陡然间明白过来。司倚真曾说师父每年总要祭奠亡友,一喝便是一整日的酒,唠唠叨叨地说话,就如亡友仍在眼前一般。心道:“那位叔叔的忌日在八月,怎地八月不到,庄主便上崖来喝酒了?”

    只听江璟对着山谷说道:“这孩子的父母气概甚豪,不顾南霄北霆两派世仇,硬是结成了夫妇。孩子身世却可叹,连自己生辰也不知道。”

    康浩陵想起早逝的爹娘,正觉有些心酸,却听江璟话锋一转,苦笑着说:“我有心栽培他,传他功夫,让他保护咱大哥,他却一副小儿女态,只想和真儿结成一双,这番来此,不似学艺,倒像专程来求亲!你说过份不过份?我能就这么把真儿讬给他么?”

    康浩陵听江璟对着想像中的亡友鬼魂数落自己儿女情长,大为汗颜,咕咚一声,又灌下一口酒。

    江璟续道:“倘若咱俩不是这样,我原想把真儿许给你儿子的……然而若非你…真儿这担子也不会压在我身上。如今,同你结亲家的心愿,永远不必提起了。”

    康浩陵呆了呆,心说:“原来庄主的初衷是打算把真妹许给旁人?那家伙是何方神圣?”心下一阵忐忑。他不敢贸然问这“情敌”是哪家哪派的小子,只想:“哪日遇上了,可得留神。”

    江璟忽然微微一笑:“哎,我糊涂了,你生的又未必是儿子。”

    康浩陵又宽了心:“原来庄主连那故人后代是男是女也不知,看来真妹并没见过他。”想起江璟连女徒婚事也要跟亡友商量,心中诚意祝祷:“这位阿叔,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跟令郎抢夺真妹,但愿你生的…其实是位千金。”他又怎知,那个遗子正是自己过命交情的江湖好友殷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