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四十 罚酒 5 惊恸谜底

四十 罚酒 5 惊恸谜底

    一想到黑杉令极有可能藏在殷衡身边,被钱六臂无意间带回无宁门,而又已被韩浊宜、冷云痴一干野心之辈知晓,无宁门众兄弟岂不转眼要遭祸殃?江璟蓦地里满心焦躁,连背脊上也烫了起来,心下自嘲:“我隐居多年,自以为成了追财逐利的一介铜臭客,西旌的甚么也与我无关了。谁知…还是放不下。”

    钱氏兄弟等人的面孔在眼前晃过,那都是十七年前、青年时候的模样,还有当时正值壮年的霍龄。他们比自己年纪都大,却因身在西旌,那会儿还是个个打光棍,现今在西域,可成了家没有?那个爱读书的大夫老霍,这都六十岁啦,变成甚么德性了哪?

    ——放不下的,又岂只兄弟安危而已?外头正在摸索回空诀的那少年,是大哥的义儿,自己一厢情愿要传他武功,不正是为了保护李大哥么?而自己命徒儿混入北霆门,难道不是为了将那一枚小小令牌寻回来奉还大哥?

    还有,还有分手时正当黛绿年华的双缇妹子。殷衡死后,自己再也不能见她,可是若要他以性命换她平安,他肯定毫无犹疑。他俩如今是仇人了,她可以不要他这哥哥,他却永远认她是meimei。

    司倚真见师父突然变得怔忡,平素温润的眼神现出了练武时才有的犀利,不知他正在盘算西行,去保护无宁门众人,继续说道:“韩浊宜还说了一篇没头没脑的言语,说那是心里话。”于是将韩浊宜的絮絮抱怨背诵了出来,甚么“咱们当年都教那人耍了”,又是甚么“最忌惮之人已回归中土”等等。

    这篇言语的最后数句,说的是要提防常居疑搅局,连司倚真也猜得出,江璟自是一推即明;但前半段“那人”、“那人”的,浑不知在说谁,总之绝不是常居疑,只知那人曾在十余年前力图撮合冷云痴、韩浊宜合作,以解开黑杉令之谜。韩浊宜跟那人翻了脸,不了了之,因此冷、韩二人的交易,直到今日才来重谈。

    那人当时手里是有黑杉令的!黑杉令曾在哪几人之间转手?十七年前,江璟是一个,过了一年转到冷云痴的“奥衍堂”中,接着被司远曦等人盗走。而中间那一年,黑杉令下落不明,却在韩浊宜面前出现!

    江璟有如身陷大雾,对徒儿道:“你把韩浊宜前半段的言语再说一遍,慢慢地说。”司倚真便又缓缓背诵一次。

    江璟听到“他手里拿着宝贝,大吊咱二人胃口…可他自个儿的心愿…只要回家种地……”,心里腾地一跳,从椅中豁地站起,在书斋中踱步,越行越快。

    司倚真接着背诵:“‘…当年那竖子脱逃之前,曾对我言道,他和我的交易破局,倒是助他了却一件生平心事。’”

    江璟脚步微滞,寻思“生平心事”这四字。司倚真模仿着韩浊宜转述那人言语的声调,续道:“…‘原本他下不了决心,既然事情这样,他便再没甚么后忧,又说要趁着狠得下心,死得了,早点儿偿还旧债。’……嗯,韩浊宜跟着便自言自语:‘十余年来我老在琢磨,他无端求死做甚?’……”

    那是怎样的一个背负旧债之人,曾握着黑杉令去找韩浊宜、冷云痴谈判?后来又是怎生为了偿债而死?听韩浊宜所言,那人原本谈成此事后只想回家种地,无欲无求,因此不会是文玄绪这个利欲薰心之徒。而那人又对韩浊宜的处境甚为清楚,知他恐惧晋王鸟尽弓藏、称霸后杀了谋士,如不是那人天赋聪明,便是也曾替藩镇霸主效劳,知道死士的收场往往如此……

    这样一个人,又知道韩浊宜与黑杉令的渊源。黑杉令的由来连江璟这大头目也不知,然则只有一个可能,“麦老师傅传我头目之职与黑杉令时,隐瞒了常居疑师徒的事不说——那么她会跟谁说呢?”思念及此,身躯忽然打颤。这是他近年功力转深以来从所未有之事,连偶尔风寒微恙也不至于此。

    原来麦苓洲这位上代头目对自己毕竟并非全盘信任,而世间仅有一人,可能与闻她带进黄泉的秘密,那就是她的爱徒殷衡。

    江璟不是为了麦老师傅提防他而身子发颤。他听着徒儿复述这几句:“…他便再没甚么后忧,又说要趁着狠得下心…早点儿偿还旧债……”小姑娘的嗓音清脆,虽是模仿韩浊宜,也听着十分可爱。江璟却听得严寒刺心,彷佛一个人重病时被抛在了雪地里。

    “阿衡这人,我还不知道他么?他生平有甚么心事?有甚么旧债非得连妻儿也不要、用命去偿?只除了,除了……可是他在凤翔城外护卫我出险,已经九死一生,他再不欠我甚么,不欠我半点旧债了啊!”

    司倚真一边说,大眼一边滴溜溜地盯着一言不发的师父。只见他双手按着案桌,抿唇沉思,神色一忽儿愤激、一忽儿伤心欲绝,嘴唇咬得发白,眼里却有些红。她越说越担心,直至重述完毕,师父额上已渗出了不少冷汗。

    她知道师父善于自制,即使年年酒祭亡友时泪洒崖上,也不曾这么濒临失常,此刻好似有甚么急病要发作一般,她吓得上前拉住他衣袖:“师父,坐下歇一会儿,你想起甚么了?让我帮你——”

    一句话尚未说完,江璟拂袖出了书斋。红木案板上,留下了十个凹印,却是他愁发欲狂之时十指力按桌面,深深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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