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入监 6 老匠忧叹

    天留门虽减缓了断霞池底的熬煮火势，池水却并未就此平静。自那日殷迟目睹的喷发之后，池水色泽变化不定，一时似隐隐有蓝紫之色，一时又恢复艳红。

    殷迟回到了日日刻苦练剑的时光，却总是见着天留门人在老秦的指挥下，时而汲取池水勘验，时而将大篓大篓的物事背出山外。奇怪的还是后者，门人去时总是负荷沉重，回来则脚步轻盈，不知他们将甚么物事扛到山外去扔弃。

    门人做这些事情之时，老秦总伫立池边，板着一张不甚年老却满是沧桑的脸。殷迟几次经过他身边，总听见他低声叹息，叹息声竟有几分悲凉。

    有次撞见他领着药房之人在池水边化验，他趴在池边，俯身便去嗅闻池水气味。手下门人劝阻，老秦怒道：“退下！不是我，还有谁闻得出？”一边打着了火，将火在池水上端一扬，殷迟便见到池水被烧着少许，一缕紫色火焰冒起，气息腐败，极是难闻。

    殷迟心想：“这池水看上去是水，其实性子与水大异。火遇清水，定然熄灭，这池水却能引火。烧出的这火焰，料来也是极毒。”

    老秦瞪着那紫火，自语道：“全变了，全变了，眼下还能勉强炼出那么几十斤像样的，再过不久，便都转性了！现时炼出的那些，吃下肚去也不知是不是真那么回事。门主怕我交不出货，但若交了伪货，兵士一吃，出了甚么问题，那不跟断货一般地是死罪？”

    殷迟心道：“来了来了，就跟那日他在池边与冯宿雪顶撞时说的一模一样。但供奉给韩浊宜的，料来不是‘断霞散’，否则军队哪能打仗？更不用说到头来还得变得如那文玄绪一般体弱。不知是供奉何样的丹药？”

    关于断霞池之事永远谜团重重，但他也知老秦断不会对他明言。老秦会当着他面说出那几句话，也是因为看了紫色火焰、闻了池水气息，心中绝望茫然之故。当日池水变异，在断霞池畔，老秦愤怒下说了一大篇，此时被殷迟多听见这几句，也妨不了事了！

    然而殷迟路经断霞池边时，想得最多、最难克制的念头，并非丹药房中的谜团，而是那日冯宿雪在池边带给他的销魂滋味。尽管老秦到后来几乎成日成晚领着人往池边跑，一待便是两三个时辰，殷迟明明瞥见断霞池边的严肃阵仗，眼前却彷佛…见到了石窟中空无一人的那一日。

    那时只有自己与冯宿雪，冯宿雪香喷喷的黑色罗衣凌乱堆在两人身下，蓬松长发一时散在雪白腰际，一时拂到他坦裸的胸前。殷迟再向池边多望几眼，冯宿雪诱人的嗓音便彷佛在耳畔响起，令他脸上通红、身上火热。晚间回到自己的斗室，急不可耐地等冯宿雪到来，又是一番通宵达旦的缠绵……

    秋季短暂，大雪不久便漫天席地。从隆冬到春季雪融的日子里，起初殷迟日日都要缠着冯宿雪，直似须臾离不开她柔软的身子；其后冯宿雪来得少了，殷迟竟不掩饰，迳直就要看守的门人通传，领自己去见她。从冯宿雪的卧室，到练剑的雪涧之侧，尽是两人温存之迹。

    甚至，有几回在地道里，殷迟与冯宿雪并肩而行，殷迟被她的香气诱得动情，突然便回身将她搡到墙上，对她引逗。绿焰闪动下，俩条影子就如此紧紧相缠颤动，映在山壁之上。

    冯宿雪以往艳迹虽多，那些男子却都是她的俘虏，受她召唤，用过便杀，有如她是女帝，即兴临幸不同的男子。众男子战战兢兢，不敢说不，也不敢大胆说要。她从未遇过殷迟这样肆无忌惮的对手，在地底城中，在山外湖畔，不问黑夜白昼地随处要她，怎么也要不够。对此她甚么也没说，殷迟却觉着，她看自己的眼神与从前不同。

    殷迟头一次在地道中将她推到墙上时，冯宿雪双肩被他按住，轻声道：“也只有你，我有过这么多人，也只有你……”

    “到底哪里不对？倒像我越犯她，她越欢喜似地。不该是这样的…”但又如何？自己终有一日要与天留门破脸，到那时再不能与她共同领略此事之美，眼前的欢悦无极，且尽情享受罢！

    但断霞池隐忧不除，冯宿雪平时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时时召集老秦等人商议，渐渐不来过问殷迟练剑之事，由他自行摸索。

    殷迟的画水剑到后来几臻一流之境，却总差着几步，要练的是提剑画水、而波纹不兴，为了练这速度，必须以剑蘸墨，在涧水中将一套剑招使完，墨汁方能徐徐化散。

    殷迟在一缸死水中练习，已自为难，若到雪涧去练，春天雪融之后涧水更急，转眼便将墨水冲散，更不可能练到那境界。冯宿雪只对他说了这个练剑的法子，却没传他突破的心诀。殷迟几番问起，冯宿雪总说：“传授高层心诀岂同小可？那得要我从头至尾地解说，待我解决了药房之事罢。”

    终于在五月的一个傍晚，殷迟再忍不住，说道：“那么你让我自己看剑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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