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十八)返乡(4)游子归心

(十八)返乡(4)游子归心

    与此同时,一匹天留门畜养的快马将殷迟带回了无宁门。

    天留门在川北,无宁门在西域青唐城一带,两地相距不算太远,唯须绕道避开险峻的山地,要耗费一些时日。无宁门位于“喊冤谷”,这地名是殷应夫妻与无宁门人说着玩的,渐成习惯,当地居民从未如此称呼这无名山谷。其地是一片为高山所环绕的空旷高地,盛暑时节,草原生满了嫩黄的金银花朵。殷迟纵马西归时,金银花滩的璀璨,从来就没有断过。

    远远望见家里那一群土坯屋,杂在羌人的帐幕之间,殷迟忽地勒慢了马:“我一去将近一年,怎地好像有甚么地方不对?”心里有些怔忡,跳下地来牵着马走,苦苦思索:是哪里出了古怪?无宁门一点儿也没变,难道是自己变了?

    是变了。一年之前,他记着仇人的名谱,东行中原,心中不无惶惑。一年之后,他怀着与天留门主的密约,体内潜伏“蛾眉乱”之毒,带着初窥门径的画水剑术,他打算着的事,一年前那个乡野男孩是不会懂的:

    “那一个一个与我有仇、有咎之人,指日就要遭殃,不是被我以画水剑杀死,便是身中断霞散,受我摆布整治。不,何止是仇人?瞧冯宿雪统御门人那神气的模样,等我有药在手,还有摆布不了的人么?……当我有了本事、有了权柄,我不要再屈居这荒凉地方了,却要做甚么?”

    他眼前晃过了许多事物:成都府城、一国之都的富丽建筑,天留门山腹城诡奇又宏伟的地道,嘉陵江中数百条画舫的欢宴,都江堰宝瓶口的滚滚江涛……那全是外边的世界,是他这个被血仇喂养长大的贫苦少年所万万不能想像的。

    渐行渐近,已望得见庄子旁边小小一块菜地上,是九命伯弯腰劳作的身影;一个女子挑着肥水桶,走到地里放下,那是九命娘,九命伯的羌族妻子。殷迟心胸热血上涌:“无宁门人为了逃避凤翔的追杀,缩头缩脑,躲在这苦地方过了十几年。可是咱们有甚么错?咱们只是不想再为藩镇卖命,只愿生命如眼前景象,平淡祥和。凭甚么这样就说咱们背叛负义?”

    他自小听无宁门人述说心迹,与九命伯等人喝酒,他们总“咱们”“咱们”地说话。殷迟这个从未曾体验西旌岁月的孩子,想起那段退隐的苦衷来,竟也觉着是“咱们”共同的经历了。

    “无宁门人甚么别的也不要,只求我长大报仇…我不但要报仇,更会在江湖上立威扬名。到那时偿还他们的,定比他们能想到的要更多更好!”

    钱九命直起身子擦汗,正见到殷迟迎着西斜的阳光,缓缓行来。他还道自己眼花,殷迟已叫了出来:“九命伯,九命娘!”

    钱九命喜得跳了起来,也不管自己已是中年人,使出幻戏的身法,蹦出了菜园,一叠声大叫:“阿迟,是阿迟回来了,臭小子滚回家了。你去哪里耍啦?这么长时候也不回家!”

    殷迟微微一笑,跳上了马背,蹲身鞍上,催马快跑,这骑姿正就是钱九命所教。

    他在途上,没事便和这匹天留门借来的马儿套交情、练把戏。以他生长于草原的骑术,三两下便将马儿驯得如同老友似的。此时他已练了画水剑的“踏水”绝技,马背起伏,岂及得上大湖波浪变幻多端?轻易便在马背上耍出各色花样:忽而直立,忽而倒立,身躯波动,便如舞蹈。姿态是钱九命教过的,但这惊险而兼悦目的本领,钱九命无论如何教不出来了。他在湖中踏浪前进,早已练得兼具劲健和飘逸。

    钱九命瞧得心花怒放:“我当年这岁数,在长安市上卖艺,可也没有这样的造诣。可惜,可惜这孩子就是没福份学到他爹的‘灵蛾翻飞’……”

    驰到近处,殷迟一个前翻,越过马头下地,马儿随之停步,默契绝佳。

    钱九命在他头上一拍,在他肩上一捶,笑道:“身法功课倒没抛荒了。唉哟,你个子抽得真快,这一年饭没少吃罢?家里没有甚么钱让你傍身,我一直生怕饿着你。咦,等等,你是叫人关了起来、见不到太阳么,怎地成了小白脸?臭小子不老实,可闯了祸么?我酿的那坛青稞酒,你定是喝得一滴不剩了?”钱九命性子活泼,兴奋之下,说话连串不停。他妻子不甚通汉语,微笑向殷迟招呼。

    殷迟以羌语向九命娘问了安,便问钱九命:“我阿娘还好么?大伙儿都安好?”

    钱九命道:“都好。就是…”略一犹豫:“…就是忌日近了,还不曾听到你音讯,你阿娘有些心神不宁。可幸你回来了,咱们担心你赶不上。”

    殷迟低下头去,道:“哪里会赶不回来?便教山崩地裂,我也誓要排除万难,回来给阿爹上祭。”心想:“阿娘以为我在阿爹忌日前赶不回家,定是失望又生气。”他记挂母亲,道:“九命伯,劳你照看着马儿。”往应双缇居住的屋子快步走去。

    钱九命在身后叫道:“我去告诉他们这好消息。今夜开一坛九命伯独家的原野花蜜酒,我再叫老霍弄两色药膳来,给你养养身子——喂,走错了,你该去练武场,门主在那里!”

    无宁门人虽已退隐,十余年练武未有停辍。众人亡命出逃,时刻须提防不测,更为了报仇而预备,焉知大仇人江璟在湖南有否培植了极难应付的势力?但应双缇只在儿子练功时才涉足练武场,更从不过问众人武功。她之所以被拥为无宁门主,是众人感念殷衡的恩义,又敬慕她大家闺秀的见识,是以她管辖的是庄子的生计,而非门人的武艺。她的武功较之无宁门一批青派杀手,逊色何止数里,除教导殷迟剑术外,再无出手的机会与念头。

    殷迟一怔,转而走向庄子东边的练武场。自己既远游,阿娘怎会去练武场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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