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狼王殒命（三）

    血雾的颜色很淡，并不怎么影响视野，或许早已存在，伊登却没能第一时间发觉。当被血雾消除了踪迹的狼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周围时就已经晚了。骑士团失去了奔驰冲击的余地，也就失去了一击制胜的力量。

    “随我来，打出缺口，争取回旋余地。”伊登右手的焰落从骑枪形态解体，重组成长柄战刀，手起刀落砍倒一名飞扑而至的狼人。

    血雾中隐匿的狼人似乎源源不断，不一会儿的工夫，视野里的狼人就从数十人增加到了百余人，远处似乎还有更多狼人正在向这边赶来。

    想要打出缺口并不容易，战马的高度对于灵活的狼人威胁不大，他们只需要前冲跃起，就能轻易攻击到马背上的骑士。西侧的人似乎更多，伊登选择向东北方向突围，在付出二十余骑的代价后，终于冲出了最初的包围，将从西面靠近的狼人甩在了身后。

    可危机并未解除，前方还有一支三百人规模的狼人小队正在向这边赶来，相比之下，身后的狼人也就只有三分之一左右。

    心中稍做权衡，伊登下令道：“距离已经拉开，分队回转，反身冲锋。为兄弟们报仇！”

    骑士们继续向前跑出一段距离后，整个队伍默契地分成两支，分别向左右两侧各跑出半个圆弧，当整支队伍调转方向重新汇合时，冲锋的速度也提了起来。

    伊登作为尖头，重新握住骑枪，大喊一声：“预备！”

    身后的骑士们纷纷收起战刀，转而提起粗长的骑枪。骑士们稍微伏下上半身，屏住呼吸，铆足了劲，各自瞪准前方的狼人。

    见追过来的狼人们张牙舞爪地跃至半空，伊登右手的骑枪稳住不动，左手展开金线冰渊，并未化成具体的武器，就像长鞭一样将身前跃起的狼人抽打回地面。

    遭到冰渊的直接接触，狼人身上的毛发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并不致命，只能让他们的动作稍稍停滞一下。可就是这一小会，却使其没能再有机会躲闪掉骑士们尖锐的骑枪。

    这次冲锋的效果出奇的好，这批狼人本就是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准备合围。此时合围的态势未能形成，一部分狼人还没搞清楚现场的动向，就被反身杀回的骑士们撞倒在地。

    “再一次，拉开距离分队回转。”顺利冲出狼人队伍后，战马不停，伊登发布二次冲锋的命令。以这批狼人的强度，两次冲锋一定可以将他们彻底击溃，之后只要避开东北方向的大批狼人，转向南回归队伍。带全队同来的话，区区三四百狼人，在两倍有余的精锐骑士面前，只有被彻底击溃的结局。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构想刚刚浮现就被现实击溃，战场状况再生变故。

    当伊登率先调转方向，向右手边做回转动作时，一切还很顺利。可当他完成调转，转回来时的方向时，右手边突然爆发出一股浓烈的血雾，将向左回转的一半骑士以及跟在伊登身后还未完成调转的骑士笼罩其中。

    伊登眼睁睁地看着血雾扩散开来，并从其中杀出百余名埋伏在此的狼人。

    “不要停，继续向前。”伊登的眼睛被映上了血雾的红色，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声嘶力竭。

    双手的魂泊一同展开，双双化作宽刃巨剑的模样，一边抵御右侧血雾中跳出来的狼人，一边继续向前冲锋。

    跟在伊登身后的骑士只剩下十三人，仅靠他们恐怕很难打出击穿阵型的冲锋。而另一侧的骑士们则在血雾中全部消逝，只看到两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向南跑出血雾，不见了踪影。

    伊登简直不敢相信，就算有血雾隐匿身形，也没道理被欺近到身前仍无察觉才对。可事实就是如此，血雾的爆发毫无预兆，百余名狼人直接出现在军士们行进的途中，别说冲锋，简直就像乖巧地主动步入狼xue一样。

    事出突然，伊登却并未慌乱。此时此刻，他的情绪远比自己预想中的更加冷静。沸腾的是心，却不是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够冷静地面对战友的惨死，并在危险无处不在的处境下飞速思考对策。

    在这次伏击的狼人队伍里，伊登注意到一个特别的家伙。那家伙的身体半趴在地上，仰起头来却比其他直立的狼人还稍高一些，浑身毛发异常浓密，灰色的毛发间或夹杂着红色。对比上肢的尺寸，两条粗壮的后腿显得有些过于短小，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使得他不得不保持四肢着地的姿态，身体特征更加趋近于野兽形态的狼。

    很快，伊登就注意到在他的右爪上抱着一截格外熟悉的树干。

    就是他，他是发动血雾的人。但伊登没有发起进攻的机会，他与灰毛狼人之间至少间隔着二十名狼人，即便冲动地进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想归想，冲锋的行动还在继续，催动起来的战马不是那么容易停止的。

    伊登等十四骑尚未摆脱身后的狼人，就与前方原本的冲击目标发生了接触。伊登左右开弓连续砍倒六人，从前后夹击的狼人队伍里冲了出来。但身后的骑士并没有他这般力量，仅有靠近伊登身边的三个人成功冲了出来。

    附近的地表本就有些高低起伏，伊登四人顺势跑上一处小山坡，借由坡度减低速度。停在山坡上后调转马头朝向东南，此时伊登的左手边是一支三百人左右的狼人队伍，右手边则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包括灰毛狼人在内的百余名狼人。更糟糕的是，原来在他们身后，也就是西北方向还有一支狼人队伍，目前距离尚远，暂时还看不清人数。

    左手边的狼人有从南侧包围的态势，仅凭四个人，阻止恐怕是来不及了。伊登心想，该不会就这么交待在这了吧，这次着实太过大意，身为将官竟然被一时的烦躁冲昏了头脑，犯下轻敌的错误。就这么冒冒失失带着战友冲进了一向被认为缺乏智慧的异族设下的埋伏圈，简直是耻辱。

    “哥几个，我们一起来做最后的冲锋吧。”伊登的话语仿佛是诀别。身边的三人只是坚定地点头，没有任何抱怨，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把骑枪插在地上，拿出战刀做好战斗准备。仿佛那三支笔直的骑枪就是最后的墓碑，沾染其上的狼血便是骑士们的墓志铭。

    伊登率先拉起缰绳，战马扬起前蹄，嘶鸣着窜了出去。

    这一刻，伊登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现过许多过去的片段。父亲，鸠鲁，还有涂月，频繁闪过的画面都是与三人有关的过往，父亲的关怀、鸠鲁的教导，还有涂月的陪伴。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除了生命中重要的三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混入其中，是那个名叫康德的黑衣男子。不知为何，那次短暂的会面却留给伊登很深的印象，不过与他有关的也就只有一个一闪而逝非常短暂的画面而已。

    伊登仿佛感受不到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做什么，脑海里满溢着曾经的美好。眼前的画面渐渐侵染上一层血色，画面越来越模糊，他感觉有些困倦。

    对不起，涂月，我可能要食言了。伊登的脑海里不甘地生出就此合眼睡去的念头。

    “这边，找到少将了。”是涂月的声音，伊登猛地回过神来。

    他的战马倒在不远处的血泊中，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具狼人尸体。另外三人已经战死在了身后，围在旁边的狼人被刚刚的声音分了神，随着涂月率领骑士团赶到，未被击溃的狼人暂且退去，涂月成功救下了伊登。

    “涂月，你怎么在这？”伊登疑惑地问。

    涂月一边让人送备用的战马过来，一边解释说：“你们出发后不久，我们连续接到多个方向上发现狼人的报告。我觉得可能有问题，就没有分开兵力，全部向北而来。冲破一支百人队伍后，我们看到了爆发的血雾。狼人们的反击力度很强，多亏东边的轻骑兵队及时支援，我们才顺利杀到这里。”

    伊登骑上新的战马，接过骑士递过来的干净布条，简单包扎好受伤流血的额头，不让出血继续侵染眼睛影响视线。

    “这周围的狼人好像都是你一个人杀的，得有二十多个了吧。你还能打吗？”涂月关切地问。

    “没问题。刚才确实感觉快要不行了，现在没问题。有你在，我就有杀光他们的力量。”伊登左右看看，随涂月而来的有五十多人，其他人正在冲击东北方向的狼人队伍。

    伊登将渊落合二为一，两条金线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只金色的号角，凌空响起反击的声音。按照部署，听到这个声音后，分散到周围的轻骑兵将全部向伊登的位置而来。

    “兄弟们，随我斩杀敌首，为逝去者复仇！”伊登一把扯下被血浸透的战袍，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涂月等人紧随其后。敌阵后方，两支轻骑兵队听到伊登的号角声，配合着冲杀过来。三支骑兵队从各自的方向冲入敌阵，在狼人群中央汇合，互相致以鼓舞的眼神，然后侧身而过分别冲破敌阵。

    那个拿着带血树干的灰毛狼人愤怒的嚎叫，却没能阻止骑兵队的进攻。在他试图亲自动手时，伊登已经来到近前。他脚下用力从马背上跃起，借助战马的冲击力，挥动右手焰落金线化成的巨剑劈向灰毛狼人硕大的头颅。

    灰毛狼人的反应速度很快，灵活地躲过了朝头部而来的巨剑，成功避开了致命伤。伊登的剑仅仅落在灰毛狼人的右侧肩头。

    焰落巨剑刺入身体后，附带的灼烧效果直接烫毁伤口，血液没有流出，却给灰毛狼人带去更加剧烈的疼痛。

    灰毛狼人痛嚎着直起上身，他比伊登高大许多，想要借此将伊登带离地面或者逼他放弃手上的武器。但伊登的武器并非寻常之物，巨剑瞬间解体，化作金线缩回伊登的手腕。随后顺势化作一张金灿灿的大盾，挡住灰毛狼人左爪的扑击。

    相比于一般狼人，灰毛狼人的爪子锋利的简直就像五把长刀，强大的力量竟然将大盾击碎了。破碎的焰落化作金线缠住敌人的手腕，附带剧烈灼烧的同时，紧紧勒住不让爪子动弹，即便如此，爪尖还是抓伤了伊登的手臂。

    伊登左手的冰渊以链刃的形态朝灰毛狼人的脖颈砍去，但伊登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挥击的力度却没能砍出太好的效果，链刃被颈部周围的毛发轻易挡了下来。

    就在他们交锋时，骑士团已经展开了第二次冲锋。

    伊登见攻击无效，左手拽回冰渊，握在手里变成一把小臂长度的宽刃短刀。他用受伤的右手拉住被焰落束缚住的狼爪，翻身跳上狼人的手臂，以此为跳板，朝灰毛狼人的头部攻去。

    灰毛狼人试图抬起右手阻止，却慢了许多。右肩的烫伤不仅灼烧伤口，同时也会破坏其中的神经，使整条右臂的控制出现迟滞。

    眼看着伊登跳了上来，灰毛狼人干脆张开大嘴咬了过来，身在半空的伊登虽然无处躲闪，可双方的距离太近，狼嘴还未完全张大时，伊登便将短刀捅进了他的下颚。

    虽然受了伤，但至少阻止了被砍中要害，现在只要把这个可恶的人类摔下去就有机会。灰毛狼人此刻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但他不曾想到，当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伊登身上时，战败的命运已然降临。

    反身杀回来的涂月此时已经来到灰毛狼人身后，借助马匹的高度，涂月跳上灰毛狼人的背脊。论锋利程度，涂月的双手剑比伊登的渊落犹有过之，气力加持下闪耀着白光的剑刃一举砍入灰毛狼人的后脖颈。

    狼人吃痛地摇晃身体，可他的双爪都被制住，一时间却没有逃脱的手段。落在他脚边的那截树干上的血光闪烁了两下，但也只是闪烁而已，并没有更多效果。

    涂月的力量在狼人疯狂的摇晃下迅速消耗，眼看他的脖子只砍开了不到三分之一，涂月却没了力气，双手剑更是被卡在了用力闭合伤口的脖颈中间，进退两难。

    正面的伊登在刺中狼人下颚后，身体开始下落，眼看涂月的攻击被迫停止，伊登在半空中拽动焰落，连同被焰落束缚住的狼爪一起拽了上来。从正面看，灰毛狼人此时的状态是反手伸到胸前，他那五根长刀一样的爪子正对着自己的脖颈。

    伊登收回的冰渊化成金线缠住狼人手臂的关节，两条金线同时发力，狼人自己的手臂被固定成了伊登的武器，高举着刺进自己的脖子。

    尽管灰毛狼人用尽了全力，却也无法阻止锋利的爪子正面创伤自己的脖颈。到了此时，灰毛狼人再没有阻碍涂月的力气，一颗足有涂月半个身子大小的头颅离开了眷恋不已的身体，结束了没人关心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