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狼王殒命（二）
战斗开始后的第六日，这晚的夜空格外绚丽，皎洁的月像是即将触达地面一样兴奋着，在点点繁星的背景前展现出妖艳的一面。 月色下的流萤镇中，一双同样优美的眼眸正在注视着天空。 “伊登，觉不觉得，今晚的月格外美。”涂月用清冷的声音诉说着，听起来她似乎没有太多正面情绪。 “嗯。过了这座镇子，就是冰天城的管辖范围，马上就能踏入你期待回去的地方了。”一旁的伊登回应道。 “是啊。寒冬之前我就一直想回去，可到了现在……唉，算了。也不知道东边怎么样了，我听说在崭丘中过夜是很危险的，一旦深入进去，很可能有去无回。索洛托将军他们现在还好嘛。”涂月低下头，不再去看遥远的天空，而是将注意力转回身边的现实。 “不清楚。听鸠鲁将军说，索洛托将军的巫术修为天下第一，应该不会有他应付不来的对手才对。”伊登停顿了一下，担忧地说：“不过对方还有那个没人见过的神秘统帅，我也搞不清了。” 伊登和涂月都不曾亲眼见识过索洛托出手，对他的强大印象仅仅停留在其他人的描述上。索洛托的军团长期驻扎在王城西南方向的营地，清扫蛮族流寇和拱卫王城安全是他们的任务，在此之前，冰雷军团上一次和异族交手得追溯到七八个寒冬之前了。 “话说，”涂月岔开了话题，转而说起：“为什么会有人类要去刺杀女帝呢？” 这个问题从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就想问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刚好现在可以和伊登聊一聊。 涂月继续问道：“女帝是人类的皇族，是帝国的领袖，是王城的主人。这么重要的人，不是应该被所有人拥护吗？怎么还会有人要杀她？杀了她会怎样？天下大乱吗？” 伊登犹豫片刻，回答道：“我知道王城里有对贵族制度不满的人，也有反对评议会制度的人。那么，有对皇族传承不满的人也不奇怪。再说，女帝不是没事嘛。有巴克图将军在，想伤到女帝可不容易。搞不好刺客其实是冲着其他人去的，特意选在巡礼现场作为掩护。不是有议员死掉了嘛。” 说到有议员死掉，伊登的语气毫无波动，就好像是在说一个随处可见的路人或者挡在他马前的异族一样平淡。曾经伊登很钦佩议员们，对于父亲颇为重视的身份，他同样心有敬畏。可自从父亲被杀之后，伊登便对这份敬畏产生了怀疑。如果议员真的是重要到无可替代的身份，为什么不能保护父亲？如今，就连身份更加崇高的女帝都会遇到刺杀，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再也没有净土了吗？伊登不明白，他也很疑惑。 涂月是因为了解的太少而疑惑，伊登却是因为知道的太多。尽管缘由不同，但结果是相同的。所以伊登也给不了涂月想要的答案。 “不是很懂。王城真的好复杂，我们冰天城就没这么多事，父亲就是人群的中心，所有人都很尊敬他。或许……”涂月想说，或许她并不是想做特别的女将军，而是想成为像父亲那样受人尊敬的人。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真实想法，也就没能说出口。 伊登误解了她的意思，转而说道：“人和人之间总是存在距离的，就像两条平行的线，没有转折就永远不会有交集，即便有了转折，相交的位置也仅仅是一个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融为一体。” 大概是受灿金色线状的魂泊渊落的影响，伊登将人们的关系比喻成平行线。他以为涂月想说的是“或许那些看起来尊敬父亲的人也和王城的人们一样心怀鬼胎。” 涂月没理解伊登的话，她想到了另外的角度，顾虑地追问道：“那我们呢？我们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交点，用不了多久就会分离吗？” 伊登侧移了半步，伸出手轻轻搂住涂月的肩膀。涂月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尽管两人已经相识多年，平日里也会有不顾及的亲近举动，但像现在这样，被伊登毅然决然的搂住似乎还是第一次。 搂住肩膀当然不是第一次。可涂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像是发自内心的悸动，又像是来自灵魂的颤抖。涂月偏过头，轻轻靠在伊登的胸口。 涂月感觉脸颊发烫，同时却对这种感觉生出隐隐的欢喜。为什么会这样？她在心里自问。同时更加期待伊登即将来到的答案。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伊登的开场让涂月有些气馁，很显然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伊登继续说：“如果这场战争以胜利终结，而且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我希望我的那条线和你的那条线可以拧成螺旋交汇的结构，不必合而为一，只要触碰在一起朝同一个方向前进就好了。” 伊登的比喻对涂月来说着实有些抽象，她不太能理解伊登说的是什么样的状况，但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可是，如果战争没能胜利，或者胜利的时候我死了呢？”她并没有特定的目的，纯粹是随口一问。 “我不会让这两种情况先于我的死亡发生。”伊登坚定地说。此时他的目光并不在涂月身上，而是看向了东北方的冰天城。 涂月的目光却从家乡的方向彻底转移给了身边的男人。轻轻地，涂月抬头吻了上去。 随着来自嘴唇的暖意流进心底，伊登热切地回吻过来。 夜已过半，负责辎重的步兵队正在收拾行装继续启程。骑兵队则可以休息到明日清晨。步兵队离开无人的流萤镇后，将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发，下一次汇合是三天后在石花镇。 战斗开始第七日的清晨，骑兵队重新上路，他们行进的方向是北偏东，斥候队先行出发，负责勘察周遭可能的危险。伊登的战术就是靠自己的骑兵队尽可能吸引异族的注意，让冰天城中与东线军队战斗的异族分出兵力应对他们，同时掩护直奔磐石堡的步兵队顺利前进。轻装步兵在野外遭遇异族是非常危险的，即便军士们可以有序撤离，辎重补给也很难全身而退。如果没有足够的工具和起爆物，就算到达磐石堡也没有意义。 流萤镇的北面有一大片长满了高高苇草的区域，出发没多久，骑兵队便进入其中。在这种地方是没办法快速行军的，轻骑兵们分散出去索敌预警，伊登与精锐骑士坐镇队伍中央，用寻常的速度向北行军。 马蹄与地面的踩踏保持着优雅的节奏，此地生长的苇草与索拉河附近用于畜牧的草场上生长的不同，这边的苇草更高，叶面更窄，最高的苇草可以拂过骑在战马上的伊登的军靴。战马对这些苇草持不屑一顾的态度，或许它们与牧场的苇草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植物。 不过伊登此时考虑的可不是这些。太安静了，他不希望这么安静，他希望遇到异族，遇到冲锋的目标。他知道现在多被他们吸引过来的一名异族，就能为后方楼堡或者为东线战事分摊一些压力。 午后，骑兵队离开了苇草区域，令伊登失望的是，他们并没有遇到异族。 这不禁让伊登感到焦躁，如果什么人都没有，他的战术就失败了。万一东线全军溃败，这千余人的骑兵团就成了散兵游勇，大概率也是要交待在这的。 从这里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北地山脉的峰顶，似乎还有很远。突然，一名轻骑兵驱马而至：“报告少将，西北方向发现一队正在游荡的狼人，三十至四十人规模。” 听到下属的汇报，伊登总算有了些精神，他指挥着身后的骑士：“一分队跟我来，其他人保持警惕。” 说着，伊登一马当先窜了出去，身后的百人分队立刻领命跟进。没有多余的话语，一旦认准了目标，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冲锋，用铁蹄和战刀碾碎一切挡在前路的家伙，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 伊登这边刚走，东边又跑过来一人一马。斥候汇报说：“东北方向发现两队游荡的狼人，一队六十到七十人规模，一队三十到四十人规模。” 此时伊登不在，涂月和另外两名士官稍作商议，决定由涂月带两百人去剿灭人多的一队，另一人带一百人去人少的那队。 却不曾想，这边还没有出发，正北方向再次传来发现敌人的汇报，也是狼人，三百人规模。 “好像不太对。”涂月喃喃道。由于半天没有遇到异族，包括伊登在内大家都有些松懈，此时突然从不同方向发现敌人，涂月敏感地觉察到不应该分兵。 “我们一起向北，先击溃百人队。不能轻易分兵，避免被各个击破。”涂月当机立断说出自己的看法。论军衔，另外两人比涂月更高，但他们知道涂月的实力，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过多讨论，减少争议先动起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涂月没花什么力气就得到了两位前辈的支持，于是整支精锐骑兵按涂月的想法一同向北冲去。 与此同时，伊登作为目标的狼人小队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得措手不及，还没形成像样的反抗就被全部击杀。但战斗的动静也惊动了周遭的其他敌人，就在伊登观察敌人的动向时，他猛然注意到空气的变化和突兀出现在周围的数十名狼人。 “糟了，是血雾。我们中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