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魔头合计紫钗谷 海神解围无量山

    千年古猿闻言摊开手掌，手中乌光一闪，一支一尺八寸长的乌金木槌显现出来，原来就是他日常用作兵器的那根铁棒所化，平时不用时，就是一支敲木鱼的棒槌，若要变化起来，就是一件无坚不摧的兵器，可大可小，随心变化，乃是燃灯阁一件异宝。降龙罗汉见状大喜，说道：“因为海界之上，盛产海玉，那海玉坚硬无比，几乎可以做兵器，我等在陆地之上法力尽管够，在苦海海底，却无法施展。我贫僧昔日在西天侍奉佛祖，曾见你家佛主用此物须臾之间，凿开幽冥城的无怨锁，心想你若在鸿蒙，借你此物一用，岂不事半功倍？冒昧启齿，道友莫怪。”千年古猿忙将棒槌递过，说道：“此后仰仗之处甚多，无须客气。我已是惊弓之鸟，我这副枯骨，不得不先寻个地方藏身才好，全仗四位道友护持了。”降龙罗汉合掌说道：“那是自然，你来时看见谷底的那一片地方了么？那地方名叫紫钗谷，就是我们的清修之处，你与我们同去住下便了。”千年古猿巴不得他这样说，好尽早修复受损的元神，便一同驾云回到谷底，诸事商量进行。此时十八罗汉遂与千年古猿狼狈为jian，借千年古猿的铁棒，凿穿海界不提。

    且说大圣率众扫平黑风岭回到无量山中，便叫阴阳子霸率阴阳家三万铁头兵在黑风岭上增设险隘，固守起来，用榜安民，以兽城两位兽王佐之。遇有大事，即时回报，子霸和张清张猛领令去了。这时裘清风来见大圣，说乾元祖师忌日将至，欲往乾元山小住时日，洒扫故地，收拾洞府，拜祭恩师。大圣喜他孝心，说道：“天地尊亲师，伦常不可灭。你自去便了。”裘清风便拜辞出山。

    这日大圣正与杨戬和铁拐李蓝采和说话，莫十九娘与石元庆来见大圣，笑说道：“恩师，有一桩喜事来了。”

    大圣伸指轻弹她额头一下，哂道：“你这鬼丫头敢来寻我开心？”

    莫十九娘摸着额头笑道：“确是一桩喜事。”

    大圣道：“那老猿走了，不知潜形何方，我正愁不知哪里去寻他，这时候哪来的喜事？”

    莫十九娘附在大圣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大圣一愕，随即笑道：“原来是红浣动了尘心。红浣和清风倒是满般配，就不知你清风师兄如何？”

    莫十九娘笑道：“从黑风岭回来，我已探过二人的口风了，这回清风师兄回乾元山去拜祭祖师，沙meimei也和他同行去了，我看他们倒是有些两小无猜的情形了呢！恩师只管坐等喝喜酒便罢了，就不知恩师许不许我做这月老红娘？”大圣等四仙皆笑，大圣道：“你们小儿女的事，我不当管甚多。到时若是见了你们沙师叔，你沙师叔不满起来，我可不救你。”莫十九娘欢喜，说道：“那便妥了。”正在说笑，忽见铁力大师急急忙忙走来说道：“清风和红浣回来了。”

    大圣不由一愕，问道：“清风不是带着红浣回乾元山去了么，如何又就回来？莫非乾元山发生了什么事，清风特来寻我吗？”连忙出来，大圣忽觉迎面一股寒风从死海海面上吹来，心中诧异，这时听见空中鹿鸣，已见沙红浣和裘清风二人骑着白鹿站在云上，大圣把手招招，白鹿长鸣了一声，似弹丸飞坠一般，直落下来，裘清风先跳下白鹿，脚步甚疾，朝仙府大门走来。大圣心知有异，忙迎上前去问道：“你这般急忙赶回，莫非是遇见了什么事么？”裘清风将头点了点，也不说话，竟一跤跌倒在地，只叫“好冷！”蓝采和急忙俯身替他把脉，蓦地一股寒流直袭指尖，忙喊：“古怪！”言还未了，只见裘清风身上发上，转瞬结满白霜冰棱。这时铁力大师已看出原因，对大圣道：“奇怪，死海四季如春，怎会这般冷法？”莫十九娘急忙跳上云头四下一看，下来对大圣说道：“恩师，当真奇怪！死海远海四周，已给严冰冻住了！”这时沙红浣也冻得嘴唇乌青，全身颤抖，大圣急忙叫陆家橞和陆家良暂将二人送到府中安置，请铁力大师和蓝采和前去诊治。大圣自己一个筋斗云跳上云霄，手搭凉棚，睁开火眼金睛，四下扫视。但见三千里回还死海，不知何时，尽都给寒冰冻结，尚未冻住的地方，海水和冰块相互挤压，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吱呀挤压之声，冰冻海水，已逐渐逼近无量山下海线。四周彤云密布，寒风萧瑟，一派隆冬的景色。大圣铜筋铁骨，尚然不惧，远望极目，尽是银白，急忙跳下云头。杨戬迎着问道：“何故？”

    大圣摇头，伸指掐算，却不明所以，怪道：“十九娘说死海四季如春，从未吹过寒风，连霜也未见过，此等异象，从所未有。我算也算不到。”铁拐李道：“天生异象，必有怪异，大圣不如回三界如何？”

    大圣本就有心因伏魔绳之事回三界一趟，听铁拐李这么一说，便对铁拐李和莫十九娘夫妇说道：“我去便回，你们安守洞府，小心提备。”说到这里，脚下海水已化坚冰，厚达数十丈的冰墙直推上海滩，将菩提仙府门外城墙都已冻住了。杨戬忙说：“大圣，事不宜迟，我和你同回三界。”二人与众道别，一齐飞上云霄，用金刚锇穿过边界。这一回来，脚下云头太猛，等到停下，二人睁眼一瞧，竟在五台山秘摩崖下了。二人四周一瞧，春山寂寂，只闻鸟语花香，举步欲行，忽听有人叫道：“来客留步！”

    原来五台山秘摩崖下，乃是四大金刚中神通广大泼法金刚道场住处，叫住大圣和杨戬的，乃是泼法金刚的侍者，见了二圣，上前行礼。大圣笑道：“你家主人可在山中？我是齐天大圣，这位是显圣真君，烦你通报，就说俺老孙来讨杯水酒喝喝解渴。”侍者大恐，躬身说道：“不知二圣法驾光降，惶恐无地，主人出门去了，不在家中。”大圣说道：“他去了何处？”

    侍者说道：“三坛海会大神圣诞，主人接了昆沙宫李天王的请柬，前往赴约去了也。”

    大圣笑道：“他倒自在。”便与杨戬飞上九重天，来寻李天王。

    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本不在昆沙宫居住。因他圣诞，素知夫人与李天王在昆沙宫摆布宴席，请平时好友前来赴约。你道大圣因何来找三太子？原来三太子主管四海九州的水域，只要有水之处，都该三太子管辖，因之三太子是个大神，手中更有一颗雪魄珠，乃是测定天下水脉好坏变化的法器，有无穷妙用，正好去将珠借来往鸿蒙一行。二圣问明了路径，赶到昆沙宫，在云中远远一看，但见李天王与金吒木吒兄弟正好步出宫门，迎着二圣，笑道：“二位不在本处纳福，却来我昆沙宫作甚？”大圣说道：“奉佛旨不得不来。”李天王闻言忙叫金吒去请三太子。三太子正领受了人间信众香火毕，坐陪素知夫人在内宫叙话，闻说大圣与显圣真君来了，连忙整顿出迎，寒暄一番，大圣把来意一说，三太子说道：“雪魄珠重抵四海诸流，大圣拿得动，也无法用他，说不得我亲与你鸿蒙走一趟便了。”大圣说道：“有劳，有劳。”李天王说道：“事情甚急，你们先去，我自抱本启奏玉帝罢了。”大圣拱手道：“多承，多承！”三太子取了法宝在身，与大圣向北飞去，不一时便进了鸿蒙界。原来三太子是莲花化身，杨戬有八九元功，大圣是天生石猴，三人都不惧鸿蒙界上恶沙侵袭，因此平安出入，并无大碍，只三太子与显圣真君都不及大圣一般修成金身得了正果，不怕九凶，不惧八恶，不能在鸿蒙界久留而已。

    大圣与杨戬去往三界只是去了数个时辰，死海冰澜，已几将菩提仙府大门冻住，坚冰数十丈蜿蜒，放眼一片银白，门外空无一人，知道众仙皆不敌这酷寒，进府躲避去了。三太子与大圣站在云端，取出雪魄珠一照，连照了两次，雪魄珠放射出金黄银白的光芒，及数万丈远近，将一片死海全部笼罩在光芒之内，半个时辰过去，才将坚冰化开，天地之间寒气尽收，恢复了四季如春的本色。众仙迎出洞府，极赞三太子神通了得。三太子对大圣说道：“我这雪魄珠察知寒冰起自海底，大圣与我前去一探，必究其因，方可放心也。”

    大圣大喜，拱手说道：“有劳，有劳！”三太子把手一指，海水分开两边，三太子自与大圣直入海底，搜寻残余冰棱，一路追到死海边缘，忽见三太子手中雪魄珠跳了两跳，就飞离三太子之手，直向海底深处飞去。大圣和三太子连忙跟上，看看已入了海底最深处的海沟，远远望见雪魄珠在黑暗尽处光芒闪耀。三太子过去一看，见海沟尽处的海界之上，有个圆桌大小的冰洞，不由讶异道：“不知何人竟能将海沟海界凿通，对过海水必是奇寒无比，灌入死海，难怪一时如此寒冷。”大圣问道：“不知太子有无法子将凿出的冰洞修补？”三太子笑道：“且让我一试便知。你可与我护法。”大圣点头道：“那个自然。”三太子手指雪魄珠，口中念念有词，雪魄珠慢慢长大，金光四射，就在海水之中旋转起来，搅得四周海水呼呼作响，疾飞若驶，正从冰洞上飞过。正在施法，黑黝黝的海水中，一支铁棒忽地从冰洞那头伸出，尖端锋锐，向三太子当胸刺来。

    大圣在三太子身边护法，眼疾手快，一手将铁棒抓住，用力拉扯。那铁棒来得比电还疾，却给大圣抓住，不得动弹。大圣是个太乙正仙弘法得道，力大无比，几个争竞，竟将铁棒夺了过来。大圣一看铁棒，已知冰洞那头是谁，睁开火眼金睛一瞧，眨眼工夫只见人影一闪，只剩一点黑影。刚在顿足可惜，忽然黑影渐大，又朝冰洞飞来，忙将铁棒插在腰带中，手中金箍棒向外就杵。他这金箍棒本就出自海藏之中，在海水中威力更甚于陆地，一经使用，金光万道，沛莫可御，只听冰洞那边，有人闷哼一声。大圣见那人并未受到重伤，大为惊异，便将金箍棒收回。正要别想妙法，猛听三太子叫道：“大圣回来，冰洞就要弥合！”言还未了，冰洞四周发出轧轧之声，雪魄珠已将冰洞修补得只剩了一条窄缝。大圣喝声“变”，化成一条游鱼，从冰缝和飞流直过，身子刚过，咔嚓一声，冰洞已弥合得浑然天成一般，再无一点空隙。

    三太子与大圣飞出海面，落在无量山水面上。三太子对大圣说道：“海底海界寒冷无比，对方敢凿通海界，必有过人的法术在身，方敢如此胆大妄为。要知海界被损，诸流尽通，天地万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殊为可怕！适才因为那冰洞还小，我的雪魄珠还能修补，万一海界断折，那是灭顶之灾，就无法挽回了，大圣慎之慎之，我要告辞了！”大圣连忙抱拳说道：“太子辛苦。”三太子回头笑道：“不劳远送，不劳远送。”化道清风自去了。

    大圣送走了三太子，落下云端，莫十九娘等人迎着，询问备细。大圣将铁棒给众人看，恨道：“原来是千年老猿在作怪！”遂请杨戬将铁棒带回三界：“此物甚是厉害，就请真君回三界一行，将此物缴上峨眉山燃灯阁去。”杨戬说道：“小事一桩，我自去了。大圣再有为难之处，尽管来叫小弟便是。”大圣抱拳：“极承盛情。”杨戬便也告辞去了。

    大圣与众人进府，好在这时裘清风和沙红浣已然痊愈了，聚众议事，大圣问莫十九娘道：“正北面是何处所在？”

    莫十九娘说道：“那是苦海，距此有数千里远近。苦海范围之内，终年严寒，除非修道之士，凡人少见，极难存活。不过有一处名叫紫钗谷的地方，却素来都有修真之士出没。”

    大圣说道：“不想老猿跑去了苦海，他的法力，不敢去动海界的念头，他敢凿通海界，必大有内因，或与不知何处来的厉害的在一起，方敢如此胆大妄为。我们这便启程前去苦海，此去必将老猿擒拿枭首，除恶务尽！”当下便即留冷鸿守山，与众人一道驾云飞向苦海。

    千年老猿在海底运铁棒凿通海界，不想大圣搬来救兵，识破了四罗汉的诡计事小，千年老猿在海中丢失了自己的兵器，还吃了大圣一棒，差点吐血，若非仗着法力高深，几乎死在海底。四罗汉大吃一惊，忙下海界去看时，先前凿通的海界已给修补完整，所谓功败垂成，便是如此。但四罗汉自恃法力高强，也未放在心上，暂回紫钗谷去，与千年老猿疗伤，再议别的毒计去了。不想大圣得了三太子的提示，又从莫十九娘口里知道了紫钗谷有修行之士出没，大体知道千年老猿必是躲在紫钗谷中，于是便趁热打铁，率众飞来紫钗谷。

    四罗汉和千年老猿都未想到大圣来得这般快，当时是铁钵罗汉在外望风，早见南面天空，飞云滚滚，风烟中隐隐有人影出没，不及通知同伴，便跳上半空，迎着风云，大喝道：“尔等是谁，如此胆大，敢来犯我境界！快快现身出来，束手就擒，免我佛爷动手！”言还未了，一个艳妆少妇现身出来，喝道：“秃驴，你好大的口气！”玉手扬处，一道紫光飞来，来的正是莫十九娘，一出手就飞出了自己练就的紫霞剑。铁钵罗汉怪笑一声，喝道：“贱婢，你这点道行也敢来此卖弄！”刚将禅杖举起，对面又是一声娇叱，又一个女子把手一扬，冷森森长虹一般一道白光，直往铁钵罗汉顶上飞来。铁钵罗汉忙将金铁钵盂飞起，谁知敌人甚是厉害，他钵盂刚一飞出，蓦地一把黑沉沉的大伞张开将他钵盂挡住。眼看金铁钵盂给伞拦住，一道白光激射而至，叮当声响，猛觉右手疼痛彻骨，知道不好。连忙用佛门护身法忙里藏身，从水火位直遁出去有百十丈。一看手中钵盂，已被那道白光刺穿，钵盂之上，多了四五个手指大小的孔洞。

    放出白光的是骑着白鹿的沙红浣，撑开天罗伞的是阴阳子文，正在索战，忽然铁钵罗汉影子一闪不见，眼见一道黑光飞向西北角去，阴阳子文与莫十九娘、沙红浣赶前一看，那铁钵罗汉手拿钵盂，已战在一块山石上面，公孙非已自侧旁追到，发出自己长伽飞剑正追过去。这时大圣的几个徒弟已将铁钵罗汉团团围住，莫十九娘和沙红浣的紫霞剑和雪鳞刀在后，公孙非的长伽剑在正南，阴阳子文的西庐剑在东，裘清风的茗烟剑在北，石元庆的碧玺剑在上，下方是铁力大师和铁拐李，不远处还有一个蓝采和，顶上云端，盘膝坐着齐天大圣。这几个人中，莫十九娘是出名的艺高人胆大，先飞过去，就和铁钵罗汉动手，铁钵罗汉收了钵盂，举起禅杖，迎头恶斗起来。石元庆更不怠慢，一面飞剑迎敌，暗诵咒语，手一扬处，将大圣真传的雷火石打出。铁钵罗汉要是先挡飞剑，就得避雷火石，一不小心，就会顾此失彼。还算他见机得快，没有硬抗，一个晃身，化道青烟，钻出包围。刚刚逃出，莫十九娘和沙红浣一剑一刀，尾随而至，一丝也不放松，随后追到。正在心慌意乱，忽听一声“着！”大圣一棒从头顶刷下，铁钵罗汉闪躲已是不及，肩膊上吃了一棒，同时莫十九娘的紫霞剑和沙红浣的雪鳞刀朝头顶飞到，阴阳子文和公孙非的双剑也猝不及防飞来，铁钵罗汉双腿各吃一剑。铁钵罗汉自出佛门以来，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大叫一声，让过飞刀飞剑，飞身向紫钗谷深处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