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境有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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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鞘挂霜,眉脚凝冰,长发受风梳散。 第五云屹立寒风中不动分毫,两柄熄灭的剑被他齐齐抓在手中,若不肯倒塌的墓碑。 他在等——等活着回来的人;远在远洛城的援军;还有来杀他的人。 细雪轻飘飘落下,蓄在他的眼睫上,融入无雪的泥里,难觅踪影。 急促的马蹄声让第五云紧闭的眼帘稍颤,眼睫上的雪粒也簌簌抖落下来,露出他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眸。 “来了。”他低声。 黑色的细小剪影逐渐在他的视野里放大,直到他足以在雪幕与狂风里看清他们的模样。毫无疑问,是来杀他的人。 蒙语人快鞭马背,抽刀朝他靠拢,很快就将他笼住。 一张张陌生的脸被鲜血染红,他们微舔泛皮的唇皮,神色里有一抹玩味与戾气。 铁蹄在沙地里踩出印子,吐出白汽。直到慢拉马辔的华滕撕出一条口子,驶至第五云身前,表情淡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你一个?”华滕轻拧眉,“你不要命吗?当一个懦弱的逃兵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保命。” 他侧脸示意,立刻有一人脱离队伍朝细烽火燃烧的地方赶去。第五云未阻拦,因为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总有些东西比一个人的命还重要。”第五云轻答,平静的眸子与华滕对视,毫不畏惧,“是你们杀了姬泽将、刘开、焦腾、汪召、久里。他们的仇必须有人来报。而那个人,除我之外,再无他人!”他说完后,眼珠却忍不住地敷上一层水膜,从眼角处滚落下来,于风中凝结成冰。 缓缓地,他举起双剑,呵声:“必须由我杀了你们!” “哈哈哈!就凭你吗?”华滕轻笑几声,不在意地拉辔转身,“给你们几个一点乐子,动作快些,别耽搁太多时间。等到其他人汇合,我们立马动身离开,免得远洛城的援军赶到。不过即便是快马,赶到此处也得四个多时辰。”倏地,他像是忘记说些什么,又拉辔回身,唇角下有一淡淡的伤疤:“哦,你不会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们吧?令你们孤军驻守此处,不就是让你们来送死的吗?居然还敢一人来迎,真是初生的牛犊啊——” 蒙语人闻言大笑,刺耳的声音像撕裂的锦帛。 “被抛弃的东西,还敢独自拦我们?” “自以为是的紫郡人,该杀!” “就像刚才那只疯叫的紫郡狗。” “你们谁先上,好好玩一玩!” …… 此刻,细烽火已被灭。 天空落雪依旧,白云光色浑浊叆叇,寒风呼呼直刮,将唯一的黑色烟尘剔除。 这下,这座死去已久的冬崖城,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被雪覆满的城垛、挂冰的兵燹废墟、岩石缝里的一层青苔、重新凝结成冰的雪水。 可人呢?都不在。 “来啊!来杀了我啊!”终于,憎恨与愤怒在第五云的胸膛里炸开,面狰如鬼,“一群蒙语的孬种!看我一个个杀了你们!”他手中双剑交击,震出赫然铿声,其上正有乳白烈焰璨璨燃烧,透出比雪更纯的色彩。 一干蒙语人也被第五云的威势一惊,可瞬目后便哄堂大笑,眉眼中的戏谑更重几分。 “让我先陪你玩玩。”有人率先下马,立在圈中与第五云对峙,“你叫什么名字?稚嫩的紫郡野狗。”他拔出弯刀,双指轻滑刀面,揩满一指血垢,“我很喜欢你。既知必死,却心无畏惧,甚至敢一人双剑来拦我们,这稍稍让我对濡弱的紫郡人有所改观,等会儿我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第五云。”他凝声,声线里有冰锥刺骨的寒。 不过愤怒与憎恨并未冲昏第五云的头脑,甚至将他其余的杂念冲散。这时的他,再不惧生死,不惧杀人! “很好!记住我的名字,闫忽德·格列。下辈子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记得逃得远远的!像条夹尾巴狗一样!”他挥舞弯刀,微屈膝,刀身在一侧臂膀上轻振。 “包日罕特·夏那日也说拿我的头当夜壶,可他死了。你若是想杀我,也不妨来试试!” 两人瞬发而动,不容停歇;话音未散,风暴就已诞生。 闫忽德·格列身若黑线,笔直冲向第五云,弯刀落在他交叉的双剑里烧得通红,却也刮出刺耳的嚓声,伴有噼啪的星火。 两人在搦战中匆匆对视。 一个照面后,闫忽德·格列的模样也彻底印在第五云的黑瞳里——一张落拓消瘦的脸、一双蒙语人特别的细长眼,一绺捆在下颌的细辫,其上还有一颗琥珀色玛瑙。 刀锋惊然掠过,寒芒剑光不止。 第五云双剑错开,左手起势,右手横档,将身位略往左移,一个简易的月挑随即从胯下扬起,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攻入敌方下盘。 “哼!”闫忽德·格列居然只抬起左脚,便将第五云下挑的剑踩在雪里。 第五云沉声,双腿猛一发力,被压住的剑与身躯都后退五步,从中抽离。 “你小心思还挺多的,难怪包日罕特·夏那日会死在你的手里。”闫忽德·格列面目如秃鹫,拧眉偏走两步,“可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哎!格列,别注水啊?亏你还是旧原部十战,连个孩子你都搞不定吗?” “这若是传入部族里,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众人均讪笑起来,出言揶揄。 …… “别叨叨,老子心里有底!”闫忽德·格列步伐定住,冷声,“接下来,就该定生死了。” 言罢,两人又冲破雪幕,在席卷的暴风里对撞——剑光与刀芒在龃龉时瞬发且鸿惊。 剑网刀风里,竟无一片雪花落地,这时,死寂的冬崖城里又响起声音,可这次无人歌唱,仅余打翻的铙钹在绝响! “叮——”两人蹶然退离,喘息声沉重无比。 然,这一次谁都没能全身而退! 第五云双剑插地,勉强维持姿态。他的胸膛上有一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往外涌血,其它部位更是有大小不一的伤口。反观,闫忽德·格列只有手臂上有一条烧焦的伤口,不长,仅三寸,气息比第五云要沉稳不少。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让我越来越想慢慢杀你!”他挥刀,洒出一串血珠,阴翳的面容上有讥诮与欣忭,“可惜,时间不够。所以下一刀,你就得死。” 第五云喘着粗气,咯出一口暗血。 他没多话,仅用一双愤恨、坚定的眸子凝视他,摆出那个姿态蓄力——是一剑长明·断。 “闫忽德·格列,趁机上!这是他的技,需要蓄力!之前咱们在这招上吃过亏!”有人发现了第五云的招式,立马出声提醒。 所以,这一次闫忽德·格列不会再给第五云蓄力的机会。他立刻身躯暴起,雪沫四处横飞,在沙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坑,以猎豹之势朝第五云冲去,不容犹疑。 “死吧!”他怒吼着挥出弯刀,身子整个腾飞而起,若猎鹰狂扑落下,一击必杀。 倥偬间,第五云沉寂的眸子里也倒映出那柄即将落下的弯刀,可突然间,他笑了,无比得意。 落下的闫忽德·格列自然也捕捉到了笑,瞬间就感到浑身恶寒、心中猛跳,可他没办在空中改变势,就算拼命扭身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可若第五云是虚张声势呢?或许他能一刀将其劈杀呢?可万一……犹疑时,他已别无选择。 因为刀已到颈间,不得不落下! 劈到了!刀顺势劈入第五云的肩胛,那种刀锋与骨rou的顿挫是那般真情实切,不容怀疑。 一瞬间,他露出了快意的笑!可立马他的笑容就僵硬了,面色变得痛苦无比,因为他也感受到腹部有什么炙热、尖锐的东西刺了进来,不可阻挡!这是紫纲,可怎么会?怎么能?!他不是在蓄力吗?难道他根本就没有蓄力!难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个局! 他竟想以重伤一刀来换取这诛命一剑,真够大胆啊…… 很快,闫忽德·格列的思绪戛然而止。 “想杀我?来啊!”第五云哑声笑,却无比狷狂。 两人撞至一起,鲜血从乳白色剑身上飚溅出来,伴随流出的是烧成黑炭的内脏,剧烈的腥味与恶臭味覆灭了焰,将雪色的冬崖城再次染黑。 他们同时跪倒在地,鲜血从各自的口中喷出。 这一次,彻底决出生死。 “是我赢了。”第五云将剑抽出。 至于闫忽德·格列?他仅低咽几声后就浑身松软地倒在地上,消瘦落拓的骨架子似濒死的秃鹫一般抽动几下,睁大他那无神的眼珠,由鲜血洇染沙地。 “来啊!继续来杀我啊!”第五云瞪目,嘶吼着拔出肩胛上的弯刀,径直一掼,刺入沙泥。
一时间,围拢的几人还真没人敢言语,为之所慑。 此时的第五云身负重伤,双边肩胛上各有一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顺着臂甲凝在手上。可还没等他多得意片刻,他挺拔的身躯就如断裂的帆樯一样折断跪地,整个人扑倒在雪地上。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无论是气力,又或是失血,可他不肯认输,趴在地上,不断喊:“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但任由他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因为围拢的蒙语人也顺势上前将他的脚筋、手筋挑断,不给他一丝翻身的机会。 “起来啊……”缓缓地,第五云的声音也越来越弱,几近于无,最后彻底说不出话来。 这群蒙语人并未急着夺第五云的命,反倒是先践踏起死去的同伴,任马蹄将他的头颅踏碎,发出可叹的揶揄声。 这即是蒙语人——死对他们来说是最懦弱、无用的事。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一切,哪怕是挚友的妻儿、兄弟的命都毫不在惜。 “格列,你的女人是我的了!我早就对她傲人的身姿垂涎许久了!至于你的儿子,我会好好让他看着我如何玩弄他的母亲!” “布格尔,你小子就在等这一天吧!不过格列女人的身材是真的好啊!是我旧原部为数不多的美人呢。” “没想到闫忽德·格列没能杀了这小子,这紫郡野狗也算有点能耐!” “这个紫郡人还没死透呢?” “都这样了,不如试试五马分尸?” …… 他们之中有人喊着,立刻从马背上跳下来,去抓第五云的手。 可第五云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抓,并惊得那人心头一跳,下意识后仰。不过第五云没说话,因为他已经没有气力,只能紧抓他的手,用一双饱含恨意的眼睛盯着他,宛如瞧得久了,目光里的恨便能杀了他。 “你就这么想死!?”他生怒,每一脚都狠狠地踩在第五云的头上,将他的脸踩入泥沙里。 这时,突然有紧凑的马蹄声从远方响起,原本还在戏弄的众人神色瞬即凝固,纷纷丢弃第五云朝冬崖城石门望去,严阵以待。 第五云也奋力地睁开一只眼,朝那边望去:他想,他终于等来了援军,至少梅又亭、苏哥、予里能得救了……这一次,自己尽力了。 很快,残酷的话语声撕裂他唯一的念想。 “嘿!是他们回来了,看来有不错的收获。”挡在第五云身前的蒙语人笑说,还不忘猛踩他一脚。 “一个不差,看来逃走的几个都处理干净了。” “还算不错,不辱我旧原部的威名。” …… 话语声下,第五云彻底怔住,五指紧扣泥沙,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如那夜,如慕容席迫害元亮,如……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在胡说,他们是不会死的!”他在迷糊的意识里喊,尽全力睁开的眼也被血模糊,压根看不清。 “喏!把他兄弟的头丢给他看看,应该会让他死得更痛苦一点,毕竟他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不能便宜了他。”踩着第五云的那人说。 “不错的想法。”有人附和。 “咚——”什么东西重重砸在沙地的声音响起。 随即,梅又亭、苏清、予里他们三人的头一起滚至他的身前,当那披散的头发,狰狞、愤恨的面容如雕塑一般冻结在他们毫无生气的脸上时,他才真正看清他们——是的,如他们所说。 他们死了,都死了……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顷刻间,磅礴如海的愤怒与恨意在他的心里炸开,四肢百骸中每一处都是无法容纳的杀意。 “啊—啊——啊!” 第五云说不出话,只是嘶哑地哭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都快将踩住他的脚抬起来了! 但踩住他的蒙语人却笑得更加快意,此后每一脚都实实地踩在他的脸上,慢慢地将他整个头都踩入泥土里,直到在众人的讥笑声中再也听不见第五云的声音,看不见他的挣扎,就连奋力睁开的眼帘都在慢慢地紧闭,再无生气。 就此死去—— 至此,远洛城灰字旗第二十一队全亡,无一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