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类不应为奴
七叶对摩天轮简史有了一定了解，是雨步为她打开了那面墙。她有些事想不明白，自己被带到这里，是获救了，还是被囚禁了？虽是同根同源的人类，但显然自己与摩天轮不在同一纬度，如果摩天轮是天堂，自己从出生到长大的地方，可能就是地狱。那么人间在哪里？人类原本应该生活的地方，被人类自己摧毁，是因人间覆灭才导致天堂和地狱的分化吗？ 鲛人为何会统治我们？人类为何要服从鲛人？明明是鲛人更依赖人类。如果摆脱鲛人的奴役，人类该何去何从？一连串的问题萦绕盘旋，扰得七叶更加心神不宁。七叶打算逐一击破这些问题，首先要解决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雨步是友善的，但是对自己友善的雨步被同伴认为是规矩破坏者，离开了这里。难道之后见到的两个不那么友善的人更守规矩？所以规矩一定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像小时候要被迫记住的几千条规矩，那些规矩只会让自己不能做自己。当然也有好的规矩，就是不能伤害别人，同时也是在约束别人伤害自己。 “想问问题的可以进来了！”七叶叫道，不多久那两个男人再次走进来。这次七叶主动开口：“你们好，我是七叶！请你们重新介绍下自己，因为我忘了你们的名字。” “只蓝！”“烙伊！”两人分别开口，七叶还是没能分清他们谁叫只蓝。 “我为什么要呆在这，你们问我的问题对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我们想更了解鲛人，鲛人带走了雨步，还有另一位我们的探员。”只蓝说道。 “你们遇到鲛人了？” “根据雨步的记录，我们了解到你是与鲛人受孕过的女性，对么？” 七叶对他打断自己的思路感到恼火，说道：“你们想错了，我并不了解鲛人，我只被迫受孕两次，没有更多的接触了。” “就是说你至少生了两个鲛人孩子，之后呢？孩子去了哪里？” 七叶顿觉瞳孔放大，从未想过会被问这样的问题。孩子？那是自己的孩子吗？被迫受孕的女孩不都是工具、容器吗？我有自己的孩子，是和乔生的孩子，但是孩子去了哪里？一出生就被带走，送去了其他社区。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从来没见过父母，有记忆时就和社区的人一起生活。 七叶想起了奈星的话，“生活在地表的人，每个人都有家，有父母，有朋友，有深爱的妻子和丈夫，有愿意付出生命去宠爱的孩子。” “你们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七叶眼神迷离，用最柔弱的声音问出这句话。 “当然，我们俩来自同一个家庭，我们的父母去世很久了。”烙伊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去向，在那里……我们没有知道的权力。”七叶的声音更弱了。 这段对话同步直播给了摩天轮中枢大厅，E组首脑直接接入了他们的对话场景，那面墙亮了起来。一名老者的形象出现在萤幕中，那微笑温暖慈祥，仿佛每一根皱纹都充满智慧。 “你好啊七叶，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就是有点忧郁。根据我的经验，这时候吃一些甜品，会让你好受一些。” 只蓝和烙伊得到某种指令似的，同时开口道：“我们去准备甜品。” “你是谁？”七叶从角落站了起来。 “你可以叫我弗洛德，住在摩天轮。对我来说，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从第一个探测器发现了货轮，到现在的每一刻每一秒我都在关注着你们。请你原谅，当你们在苍茫大海中漂流，艰难生存的时候，我们没有选择直接帮助你们。是出于对摩天轮居民安全的考虑，必须先弄清楚你们是谁，从哪来。”弗洛德柔和温暖的声音，让七叶感到放松，甚至有了一些困意。 “我能理解你们的顾虑。”七叶回报以微笑。 “谢谢你，七叶！看得出你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雨步和你一样，内心的善良使得他还不够冷静，他违规行动是为了去营救自己的同伴，导致的后果是他和同伴都被掳走了。当然这未必是一个坏的结果，雨步的洞察能力超群，有他在，我相信他和同伴都能转危为安。” 七叶不自觉的完成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弗洛德这样说，自己会感到十分的安心。 “请你们放心，据我所知，只要是被活着带走，他们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七叶似乎也洞察到了这位老者的担忧，变得更主动起来。 “嗯，这是目前我所听到最棒的消息了！”弗洛德扬起的皱纹，看起来非常喜悦。“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他们不会受到其他伤害，我们需要制定计划营救他们，至少是先与他们取得联系。当然，还有你的同伴，我想你们之所以从深海城市逃离出来，是因为你们无法忍受来自另一个种族的压迫和控制。” “那我能为营救计划做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海底城市在哪，出来之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别着急，孩子。你放松下来才可以更好的回忆经历和往事，你的每一分回忆都可能成为关键线索，成为营救计划的重要因素。”这时蛋形态机器人送进来一份精致的甜品。弗洛德接着说：“来尝尝只蓝和烙伊为你准备的甜品，他们俩也是非常不错的孩子，相信今后你与他们的相处，会让你们成为朋友。” 甜品确实可以成为嗜糖大脑的快乐源泉，短时间内缓解焦虑和压力很有效率。吃了几口，七叶便因多巴胺的旺盛，感到全身心的舒适，也变得话多起来。 “老弗，我可以叫你老弗么？”七叶继续向嘴里送着甜品。 “当然，听起来很亲切。” “老乔也这么说。”刚刚还在忧郁的七叶，霎时便铺展了一脸开心的笑容。“老弗，我有一个……不，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问！”弗洛德和雨步一样，始终带着温暖的微笑。 “我在这面墙上，就是你所在的这面墙，看到了很多人类曾经在地表的生活，他们开掘资源，为自己营造舒适便捷的生活环境，但是也制造了污染，破坏了生态，为了争夺利益，发动了毁灭性的战争。难道他们想不到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吗？”七叶问到了一个直击人性的问题。 “我想……当时的大多数人，一定想不到未来会有一个你这样的孩子，对他们提出质问和审判。气候、生态的恶化无疑是贪婪所造成的，然而贪婪在人类社会却畅行无阻，历史就是最好的证据。贪婪是深藏在基因中的天性，以利己为本，这点，人类无从改变。人们拥有保护自己子女的意识，还有子女的孩子们，为他们营造更优越的生活条件，但也仅仅局限于三代四代。至于八代九代之后，没人能够想象他们会怎么生活。殊不知，创造眼前的优越生活，便是剥夺了未来子孙的生存权力。” 弗洛德思索片刻：“至于那场毁天灭地的战争，我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我需要去检索一些资料，给我一分钟。” 让七叶惊讶的是，这一分钟就是荧幕角落时钟走过的60秒，分毫不差。弗洛德再次出现在荧幕中，说道：“七叶，我认为你的一个问题，把我们带向了事情的根源。那场战争的起源，似乎证明了鲛人的来历。” “来历？”七叶更加惊讶，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这么快就要揭开根源的谜底了？ “是的，我找到一份2041年的档案，这份档案还被封存在绝密资料库里。” “绝密？那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我认为……和你分享，能够帮助你回忆起更多与鲛人有关的事情，更何况，档案里需要保密的部分，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七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坐姿：“来吧，我准备好了。” “这一切还要从1921年说起，当时有一位从事人工繁育研究的科学工作者，做过很多跨物种的杂交实验，比如老鼠和豚鼠，斑马与驴，人与黑猩猩。最终他募集不到实验资金，同时也没有得到社会的支持，人类从伦常角度始终反对这样的实验。虽然实验没有成功，但是留下了诸多实验数据，这些数据被当地政府以绝密资料封存了数十年。随着时代变迁，执政机构的瓦解，这些资料被意外地公布出来，给当时的社会媒介引来了不小的关注和讨论。然而真正拿到数据的是德尔曼联邦的一位年轻教授，在之后的数十年，他通过计算机模拟，对物种基因之间的联系做出了大量分析，在数据模型中找到了物种之间基因排异隔离的原因，并推导出了解决方案。 虽然没有任何真实的实验实例，却也在当地学界论坛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几乎所有国家，都确立这样的实验是必须禁止的，因为这不仅仅是伦常问题，而是将人类引向失控甚至毁灭的潘多拉魔盒。如今，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鲛人奴役了人类，人类却成为了他们繁衍的工具。” “那这么看来，人类总是咎由自取。”七叶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忧郁。 弗洛德笑笑，没有做出回应，继续说道：“虽然被明令禁止，不代表没有人可以掩人耳目的进行实验。2040年，德尔曼联邦，联合多个国家的科研机构，在陆地和海洋中的多处生物实验室，被内部人员曝光。声称他们成功培育出了鲟鱼和海豚的跨物种衍生物，并且正在尝试与人类基因吻合的实验。通过这两天的目击影像，我觉得鲛人体貌特征，似乎确实有一些鲟鱼的特点。至于海豚嘛，还真是没看出来。” “您可能还不知道，鲛人的另一个种族，毛族有着光滑的大额头。”七叶为自己可以补充老弗的推断而感到开心。 “哦？你这个信息可能还是有些价值的，能不能详细聊聊这个毛族？” “可是……我想先听完……战争是怎么发生的？”七叶弱弱地祈求。 “好啊，没问题。这件事在当时的世界媒体非常轰动，联合国对曝光内容特别重视，组织了多个调查小组，使用公开联合秘密调查的手段，对这些实验室进行调查。可是一年多的时间，调查结果却迟迟没有公布。各方媒体开始猜测，是德尔曼联邦政府在为这些非法实验做掩护，然而面对媒体的冲击，这个政府始终没有一个正面回应的态度。这激怒了一些声称伸张正义的国家，以非法研发生物武器为由，武力威胁德尔曼联邦，要求他们自查非法实验，并限期公布与实验相关的任何信息，包括实验结果和数据。” “那他们的真实目的是想得到这些数据吗？”七叶问道。 “也许吧，谁知道呢。德尔曼联邦同样以武力回应了威胁，指责别国利用媒体捏造诬陷，编造理由实施武力威胁，声称这是战争行为。导致世界局势都变得紧张起来。德尔曼联邦的军事实力，与几个超级大国几乎是持平的，一旦擦枪走火便再难以挽回了。”弗洛德说到这里，发现七叶像个听故事的小女孩，趴在床边睡着了。 弗洛德打开了另一份绝密资料。 战争终究爆发。 无数导弹闪动着耀眼的尾焰在浓烟中升空，警报声刺耳悲鸣。 众生平等似乎在烈焰中才得以完美体现。 生灵，被惨白的光华吞噬，瞬间碳化分解成为微尘。 仰望棕红色的夜空，没人还会好奇炼狱的样子。 冰川崩塌，海啸冲天。大洪水跨越高山向人间冲刷。 一叶方舟自波涛中跃起，突入云霄。 汪洋中磷光盈动，数百万鲛人好似齐射弩箭，刺向人类颤抖双腿最后可以立足的孤岛。 鲛人高举钢叉，寒光刺醒了睡梦中的七叶。不知何时，身上多了一条柔软的毯子，无意识的抓起蒙在头上，用力揉搓擦拭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