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物复苏

    天地之间已经看不到明显的分界线，仅有灰与白两色的过渡，模糊不清。风卷着雪，雪夹着风，忽而呼啸横行，忽而静宜流淌。一头海象冲出水面，跃上浮冰，浮冰如同小岛一般，却被海象沉重的身体压入水中一大截，海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挪动几下便不再动弹了，鼻孔一张一合，冒着粗粗的白气。水面下一条黑黢黢的庞大影子逗留片刻，便缓缓离去，沉入深海。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裂巨响，划破海天的交界，才享受了片刻宁静的海象额头上多了个呼呼冒血的窟窿，命毙当场。不一会，风雪弥漫中，一只冰筏子缓缓漂了过来，筏子上两个身影，在厚重衣物的包裹下，臃肿且笨重，衣物上蒙着一层积雪，白花花的融在环境之中。两人用系着冰镐的绳索固定了冰伐，小心翼翼的爬上浮冰，打量着海象尸体。其中一人推开罩在脸上的护目镜，眉头一紧，男人厚重的声音冲着对讲说道：“把9号拖船开过来吧，这家伙得有四五米长。”说着便伸手掀开海象厚厚的rou唇，露出巨大牙齿的根部，嘟囔着：“老东西，rou柴得很。”

    另一人仰头望着天际，云层似乎被撕开了一道裂隙，光柱洒向海面，粼粼波光略显刺眼。女人的声音响起：“又出现了，最近越来越频繁。”她伸手指向云层裂隙。

    两人同时注视着天际，云层后面隐隐露出半个圆形物体，逆光看去，仅是一个黑影，这么远的距离，rou眼实在难以分辨细节。男人举起步枪，想用高倍瞄准镜仔细看看，可刚有动作，那远处的东西闪过一道反光就不见了。不知何时，风悄悄的停下来，也不再有雪花飘落。

    空气变得清澈，云层慢慢分开，海面的雾气随着泼洒下来的阳光，逐渐散去，远处一条破冰船喀嚓喀嚓响着，分开薄冰缓缓驶来。此时这里发生的一切，正在被实时传输到摩天轮的中枢数据大厅，不仅仅是画面，而是全维度实时数据模型，涵盖水面下十几米纵深且极其细致的建模，甚至包括现场的物理温湿数据，气液中的化学分析数据。

    此时中枢数据大厅看不到任何人，安静之极，仿佛身处真空一般。但这里正在进行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数据分析会议，以及诸多项目的分组讨论。但从视听层面上讲，这个大厅里确实看不到任何人，然而几百位数据分析工作者正在这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严格的讲，他们并不是完整的人类，而是数百颗人类大脑，且是千百年来人中精英的大脑。其中年龄最长的一位，曾在地球生活，出生于公元2019年。

    这里是几百位脑机交互者，无分昼夜的忙碌着。基由神经网络以及外部探测单位采集数据，经过AI过滤分析、分类、建模，形成有价值的信息总和，交由这些人类大脑进行判断和决策，他们可以算得上是整个摩天轮的首脑。其中一个由三位首脑组成的工作小组，正在通过观测机传输来的实时情况，注视着刚刚海面上发生的一切，这是近几年才观测到的一个古基因人类群体活动迹象。所谓古基因人，指的是在摩天轮人类对自身基因进行优化改良之前，人类还处于相对天然原始，依然是血rou之躯时的样子，更纯粹的碳基体生物。

    自摩天轮计划成功之后，移民到太空的人类曾针对搜寻幸存者，以各种方式仔细的对地球巡视搜索排查近百年，未发现有幸存的人类被遗留在地球上。时隔千年，地表突然出现了古基因人类，且似乎是文明程度不低的一个群体，但经观测确认的仅有百余人而已。这样的发现无疑是令人震撼和惊喜的，然而首脑们一致认为暂时不对摩天轮居民公开此事，且暂不与古基因人以任何形式的接触为上策。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一小股古基因人群的出现，多少有一些诡异，在搞清楚之前冒然与之接触和公布这一消息无疑是存在诸多风险的。

    如此令人震惊且来自地球的消息，无独有偶。近期，诸多点位的无人探测器，在低纬度地区海洋中，观测到藻类繁殖数量剧增，经数据分析，与南美，澳洲多组火山活动不无关系。这种深色藻类覆在海面以光合作用给养自身，同时为海水吸收了大量光照热能，洋流温度变化与藻类大暴发，形成了新的互补关系，对冰盖面积衰减起到了更加积极的作用。但对照历史事件来分析，以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对于海洋中的其他生物，很可能是灭顶之灾。

    拖船驶离了冰面覆盖的海域，船尾起重机上倒挂着rou墩墩的海象，船上的人正忙着分割海象rou和脂肪。拖船速度不慢，可以说是在海面疾驰，几个小时后，将近傍晚时分，拖船靠近了一艘万吨级的货轮。货轮外形极其古老，形似20世纪中期的产物，这也是摩天轮首脑们认为的诡异之一，千年之久，这种东西怎么会保存的如此完好？说新也不算新吧，看着也锈迹斑斑，战痕累累，但是上千年的氧化和腐蚀，绝对不该是这个样子。

    相比更不可思议的的事情，是探测机倒查货轮航向，在冰盖海域发现了很长的一条破冰航行的痕迹，顺着痕迹索其源头，探测机进入了曾被人类视为最神秘诡异的百慕大海域。这样的事情，不论多高科技的文明水平，想必都是很难轻易做出结论的。根据货轮破冰痕迹，货轮体量，以及可观察到的人员和设备技术，可以推导出这艘货轮从百慕大海域出现，航行至此地至少用了三年时间。摩天轮派出的多个探测机，曾意图深入调查百慕大海域，均无功而返，甚至有两架探测机遭遇了不明波段的信号干扰，失控坠毁。

    天光将暗，几条大大小小的船只相继返回货轮，有起重平台将小船上的人员与物资运送至货轮甲板，其实多数小船是空载回来的，只是原封不动带回了工具和设备。看起来船上的人们日子过得并不太好，渔获和猎物数量明显不足支持一百多人的日常需求。仅靠这样的给养方式在海上生活多年，显然不太科学，营养结构单一，缺乏维生素。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们，似乎是意识到了他们艰难的条件，时常预测他们的搜寻航线，投放一些伪装成漂浮残骸的补给，给他们提供药品和维生素。

    整排舷窗亮起了灯光，灯光里的身影或在忙碌，或四处落座，有人闲聊，有人伏案抄抄写写，也有人闭目养神或满脸呆滞的望着窗外。从身形相貌上看，男人多，女人少，还有七八个不同年龄的孩子。

    种种迹象，更让人无从推断，他们是怎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他们是地球人类幸存的后代？亦或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带他们穿越了时空？不管怎样，这些人的精神状态日渐消沉，仅靠舷窗外远距离的观察，所汲取的信息已经无法做出更多判断。他们仅凭本能意志的支撑活着，不知去向，漫无目的的活着，这样能维持多久呢？

    摩天轮中，罐子里的大脑们，出现了不同意见。认为应当派遣人员与之接触，并提供有效帮助，建立更直接的沟通方式，从而了解他们的来历就容易很多了，这样的意见不在少数。

    另一方面认为，来历神秘，必定有着极其复杂的背景，尚未清楚他们是否友善。他们出现之前的所在，是否还有更多的人类？是否地表之下的某个地方已经形成更复杂的文明社会，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或有可能对摩天轮构成威胁，哪怕仅是万分中极低的概率，也是摩天轮承担不起的。

    大脑们通过电子信号回路，在复杂计算机中的讨论，非常迅速，效率极高，诸多想法各异的大脑完成激烈探讨和辩论，仅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最终得出相对中和的结论-从跟踪调查改为暗中介入式调查。利用微型侦察机，伪装混入鱼类和杂物中，派遣特勤人员，设法向货轮舱内投放侦察设备，在货轮人员外出补给时，寻找时机，秘密控制个别货轮人员，以获取更直接的调查信息。

    与此同时，中枢大厅收到了来自非洲大陆的数据回报，多组探测器监视到了雪盖层下，诸多植物冒出新芽，正拼命的拨开积雪，冲向阳光。澳洲大陆因火山灰的覆盖，地表温度更加温暖，已经出现大面积成片绿色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