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惊险滑坡

    张继阳他们泡在修路工地上的剖面已经是第五天了。中间他们还花了一天时间，在周围的区域上又踏勘一番，虽然在一条小河边找到一段剖面，但岩石的新鲜程度和地层序列的完整程度，跟眼前新开辟出来的剖面相比，简直没法看。最后他们决定，干脆就在这个新剖面上多看几天，系统采一批样品回去给赵兰做博士论文。

    蔡志刚专门带了两条江城产的云雾牌香烟，全都送给了负责这段公路施工的大胡子朱经理，还跟他攀了个东北老乡。朱经理可高兴坏了，觉得有这么个老乡倍儿有面子，特别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不但每天派人给他们送开水、搬样品，而且要放炮炸山时，都会提前派他的小跟班把他们带出危险区。有段地层被山坡上塌下来的泥土盖上了，朱经理还专门调来一台挖掘机，花了一个多小时给他们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蔡志刚一时得意，还提出了一个想法跟朱经理说。他觉得这么好一段剖面，应该长久保存下来，专门供做科学研究用。还吹牛说，等他们项目报告写完，论文发表了，这里就会成为全世界的标准剖面，成群结队的老外都会跑来做研究。朱经理听完却直摇头，说这段路坡度陡，按施工规范，等路面修好了，要做边坡防护，基本都要用水泥把路坡封上，防止滑坡，或者下雨形成泥石流冲坏路面。保留剖面这么大的工程，他可做不了主。张继阳说别不着边际想这些了，还是趁着施工，赶快把样品系统采齐一套，而且每个层位尽量多采一些，以免以后被封上就没办法了。

    张继阳给蔡志刚和赵兰打下手，从剖面的一头开始，拉着20米长的皮卷尺，逐层测量厚度，详细记录下岩性的变化，按照标准间隔多取了许多样品。每天晚上，越野车都是满载而归。

    这天上午，剖面上的样品已经系统采完了。昨晚下了场雨，冲走了一些浮土，他们又沿着筑路工地，想找一些典型的现象，也希望碰碰运气，能就地发现一些大一点的化石。虽然如此，蔡志刚还是跟张继阳解释说，他们重点研究的是微体化石，要回实验室后从采回的样品里用酸浸泡出来。这种小化石分布广泛，对确定地层层序和年代特别有用。

    在中间一个陡坡下的一段地层露头上，岩性变化比较大，而且岩石看起来有点破碎，坡下面堆了不少前几天塌下来的碎石，几个工人正在清理。站在坡下，蔡志刚觉得这有点像断层切割形成的，张继阳却不同意，说更像是同生的沉积构造，应该是当时水下沉积的时候同步形成的。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人就对着露头各举理由争论起来。

    赵兰在边上自己用地质锤敲打了几下，突然问：“你们来看看，中间这层是不是火山灰层？”

    蔡志刚一边走过去，一边说：“估计不是吧，我看这里有不少小断层顺层滑动，你看到的应该是断层滑动的时候，摩擦产生的断层泥。”

    张继阳却说：“嗐，断层我还看不出来？这肯定不是断层泥。这里每个岩层都很薄，岩性变化大，还有许多同生构造，说明当时古沉积环境变化非常频繁，地质活动比较强，附近有火山喷发也是正常的。应该还有一些沉积间断，我们rou眼观察不到。我看，有火山灰层的可能性很大。”

    蔡志刚蹲下身，用地质锤在露出来的那层浅灰色薄层岩石上划了划，岩石很软，几乎一碰就变成了泥粉。他又用手指撮起一点，从腰间挂着的牛皮袋中取出放大镜仔细看起来，嘴里还在嘟囔着：“有点像啊！要是真是火山灰层，那可就有希望选点锆石，用同位素方法测出一个绝对年龄来，把地层年代完全钉死。咱们这一趟，可真就发了。”

    张继阳站在蔡志刚身后，正想挤上前仔细看看，突然心里隐隐出现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安，直觉中似乎周围的环境给人有点什么隐患。他警惕地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情况。他们站的这个地方，山坡陡，岩石比较散碎，还好山坡上方的草长得密，草根应该扎得很深，似乎不是那种容易滑坡的地貌。他看了看边上在用工具清理着石块的几个工人，摇了摇头，甩去那种莫名不安，凑上前也仔细观察起那个薄层来。

    蔡志刚挥着地质锤，将两边的岩层敲去一些，把灰色的薄层多剥出一点收进小号塑料袋，又把地质锤的尖头插进岩缝里，使劲把两边撑开来，嘴里说着，“我看能不能多采点样回去做一做。”

    这时，突然间有块拇指大的石块从头顶的坡上滚下来，掉在他的登山鞋上，在厚厚的翻毛鞋面上弹了一下，又继续向山下滚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边上干活的工人大喊“危险～滑坡～快跑”。张继阳眼看大小石块连同草土开始从陡坡上轰隆隆向下滚来，伸手拉住已经惊呆不知所措的赵兰往左边箭步冲去。匆忙中看到蔡志刚已经提着样品袋跟着几个工人往右边跑去。

    幸运的是，陡坡左边刚好有几块还没清理走的巨石，每块足有一人多高，张继阳紧搂住瑟瑟发抖的赵兰，蜷缩着躲在最大的一块巨石后，耳听滚下的石块撞上巨石发出砰砰声响，引起巨石一阵阵颤动。受巨石阻挡，有些石块从旁边绕过滚下山沟，有些碰撞后弹起，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带起的碎屑砂土草叶噗噗落在身上。张继阳下意识地尽量展开身体，把赵兰护在身下。

    惊恐中，似乎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几十秒，终于一切安静了下来。张继阳焦急地冲着右边大声呼喊着蔡志刚的名字，好在听到蔡志刚远远地回应说：“我没事，你们也没事吧？”

    拂去头上的草叶和小石子，低头看了看蹲在地下，脸色惨白，仍腿脚发软不敢站起来的赵兰，张继阳也大声回应蔡志刚：“我们也没事！”

    这时，周围的工人也慢慢聚拢过来，对着被冲毁的施工点议论着。抬眼望去，头顶的半边陡坡已经塌了下来，暴露出青灰色的基岩，原来表面薄薄的土壤连同着草皮，全都随着滑坡消失在下面的深沟里。

    张继阳先把赵兰送到远离滑坡的安全位置，边安抚着她边从她紧攥着的手掌中抽出手来，然后随着工人小心翼翼地绕到滑坡的另一侧，终于到了伸直腿坐在地上的蔡志刚。他刚才还是被碎石击中擦伤了小腿，牛仔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胡子朱经理带着助手从远处跑来，挥手喊人去工地板房拿急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