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外的南方野外

    张继阳从方老师家里回来后，就没有再见到方怡珊。后来师母又打电话来跟他说，怡珊这次就在江城住了两天，星期天赶回她们学校去了，周一还要上班。自从有了在校门口道别的一番话，张继阳心里隐然有了一种感觉，两个人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完，应该还会再见。不知不觉地，对未来的重逢多了一点期待。

    课题上的事，暂时没有什么进展。沈智明匆匆出差飞去BJ，不知要多长时间，说是要去跟总项目负责人做一下汇报，顺便去拜访国家科研中心的主管处长。张继阳准备好了一批样品，想送去江大地质系的测试中心做分析，填了借款单去财务领支票，却被告知必须要课题负责人签字了。这样，课题工作基本处于暂停状态，他只好每天泡图书馆和资料室，看文献、写读书笔记。

    同办公室的蔡志刚为出野外的事正头疼，看张继阳一天到晚都捧着复印的文献念念有辞、写写划划，跟他打趣说：“继阳，咱们搞地质的，都说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这万卷书都快读完了吧！要不跟我们行万里路去？”

    蔡志刚在古生物研究室工作，是他们办公室几个人中资格到所里最早的了。他们课题组最近要去贵州出野外，人手不够正着急。课题的头儿四十出头了还是副研究员，最近正专心准备提研究员的材料，根本顾不上跑野外的事了。而按照课题合同里的工作计划，今年的野外工作还没完成，一年一度的工作汇报不好交待，只能让蔡志刚自己带人去跑一趟。可眼看奔年底了，大家都在忙各自项目的事，找来找去，除了他们室的一个女博士生，再也找不到别的人一起去了。到了野外，干体力活的人手还真不够。

    张继阳扔下手中正在复印文章里划记号的荧光笔，揉揉眼睛，转头问道：“对了，志刚，我这几天是老听你说要组队去野外。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跑啊？”

    “继阳，你们搞构造地质的人，可是万能的——什么专业都得懂，哪儿野外都能跑啊！要不，你就跟我们跑一趟吧？我跟你讲，我们跑野外的那些地方，可是山清水秀，比起你们那戈壁沙漠荒滩野地，我们出野外简直就是公费旅游。那风景，比那些有名的景点可强多了。还有啊，遍地都是淳朴的少数民族的女孩子，又漂亮又大方，还能歌善舞，运气好还能看到她们在河里洗澡呢。怎么样？要不咱们就去旅游一趟？”看张继阳有点感兴趣，蔡志刚更卖力地游说起来。他是东北人，大块头，说起话来一口赵本山小品的口音，让人一听就觉着是没正经的逗乐。

    “唉~”，张继阳佯装叹了口气，“老兄你真忘了假忘了，我博士论文就是在南方做的。你们那些烂地方，我虽然没去过，附近那些地区的野外可没少跑。风景好那可能是真的，可路险山徒，密密麻麻全是树棵子，地层露头有时候根本就找不到，跑起来绝对累死人。什么少数民族女孩子，都是作家导演瞎编骗人的，寨子里能见到的基本都柴禾妞，但凡看得顺眼的，早进城打工去了。你就甭忽悠我了，是有妇女在河里洗澡，人家可是穿着裙子洗的。说实在的，我是挺爱跑野外，这一阵子在所里呆的真有点闷。你要救急，兄弟帮你跑一趟，也不是不行。就一个条件，真要发现什么好化石，发了Nature、Science文章，你怎么得让我也挂个作者吧，别就在最后致谢里糊弄一句——感谢张继阳博士在野外工作中提供帮助。”

    听得张继阳也调侃起来，蔡志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当然是诚意邀请、精诚合作！兄弟你放心，老哥要是万一真蒙出篇Nature、Science文章，一定让你排老二。就这么说定了，到了贵州，我请你吃正宗花江狗rou！”

    张继阳也笑了，连忙说：“哎，开玩笑，你动真格的了？瞧你这着急的，我怎么也要跟室里先打个招呼吧。还有，你们那个课题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让我当小工，搬个小板凳，晒着太阳帮你敲化石吧？”

    蔡志刚马上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当然是认真的！这次特殊情况，俺们真缺人，你就救老哥一把吧。我坦白，我是早就盯上你了。咱们所年轻人里面，就你老弟对南方的地质背景最熟了，而且野外经验也多，没人比你更合适了。咱这趟去，主要是跑区域地层，那一片我自己也不太熟，要是没有个搞构造人的带路，我心里头真没底。这不你们那课题……那什么情况，正好有空嘛！”

    张继阳挥拳在蔡志刚厚实的肩上捶了一下，“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算计我。这样吧，我先得跟我们孙主任说一声，再请示一下我们那个沈特聘研究员，然后给你准信。唉，我怎么觉得有点上你当的感觉？”

    孙主任那里，倒也没说什么。张继阳刚到所里那大半年的时间，自己还没有项目做，也曾经帮别人跑了两趟野外。只是这次孙主任特别叮嘱他，一定要先跟沈智明打个招呼，毕竟自己课题组内的工作安排才是最重要的。

    沈智明去BJ一个多星期了，还是没什么消息。张继阳有点发怵给他打电话，犹豫再三，最后选在下午下班前打了他手机，接通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声好，然后一口气地说，“上次野外采的样品已经处理好了，就等着送出去测试了，XJ那边天气已经冷下来，短时间内也不能去跑了，所里古生物室那边缺人手，跟孙主任请示过了，要是课题组没安排，能不能去帮他们跑趟野外……。”沈智明的回答很简单，没什么意见，如果所里工作需要，你就去跑一趟吧，然后很快就把电话挂了。语气很淡漠，又带着一丝疲惫。听得出来，他的BJ之行似乎不顺利。

    第二天一早，张继阳到办公室把情况一说，蔡志刚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声喊太好了、太好了。马上抄起电话叫他们室的那个女博士生过来，又搬开自己桌上的东西，找出课题合同书，摊开从资料室已借好的几幅地质图，说咱们现在就商量跑野外的路线。

    两个人正头对头趴在摊开的地质图上指指点点，对着课题合同书，讨论着要看的几个主要地方，就听到一串高跟鞋敲打在走廊磁砖上的清脆响声，人未进门，先飘进一缕高档香水味。蔡志刚抬起头，拍拍张继阳肩膀，“哎，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室主任带的博士生，赵兰，刚上完基础课到所里来的。”又指着张继阳说，“见过吗？构造室的张继阳博士，江大的高才生，野外地质高手，这次要一起去贵州。”

    张继阳愣了一下，赵兰的形像出乎他的意料，完全颠覆了心中在研究所里做学问、特别还是搞地质的女博士生形象。一身质地考究的宝石蓝套装，裤脚下刚好露出浅咖啡色高跟鞋的一小截尖头，脖子上系着一条黄蓝相间的方格丝巾，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长发盘成一个别致的发髻，脸上画着淡妆，显得成熟雅致。

    赵兰在胸前摆了摆手，抿嘴笑了笑，轻声说“你好，早就听说你是江大才子。”张继阳嘴里谦虚着，习惯性地想握一下手，手刚伸出一半，又顺势半抬起手摆了摆，咧嘴一笑算是回应。这下他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蔡志刚缠上自己，非要拉他一起跑这趟野外，自己多半是糊里糊涂上了贼船。

    蔡志刚转身对张继阳笑说，“这是赵兰读博以后第一次跑野外，后面论文就全靠它了。呵呵，继阳老弟多费心，咱们争取这一趟野外圆满完成任务。来来来，接着研究路线……”笑眯眯的眼神里，隐约透出一种阴谋得逞的得意神情。

    三个人围着地质图继续讨论野外工作安排。张继阳总觉得精神有点难于集中，主要是赵兰身上散发的香水味让人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不太像是平常讨论地质工作的场景，倒像是参加什么社交活动。再加上他的性格缺陷，跟陌生同龄女性接近时总会感到紧张和不自在。不过，他们讨论的效率还是挺高的，很快把野外考察的区域、路线和行程基本确定下来。蔡志刚说，定票和租车的事，他马上就去联系，赵梦兰要赶快去财务先借款出来，而张继阳需要帮着准备一些标本带袋、地质锤之类的野外用品，今天下午就完成准备工作，争取早点出发。

    还好，赵兰表现得比较专业，很认真地听他们讨论，把内容仔细记在带来的野外记录本上，最后又跟他们复述核对了一遍，改正了几个写错的地名，才出门离开。人刚走，办公室其他两个人就凑了过来，开玩笑说张继阳和蔡志刚陪美女出野外，艳福不浅啊。

    蔡志刚正色道：“你们开啥玩笑呐！人家小孩都上学了。你们都不知道赵兰的背景吧？我跟你们讲，她家老公可是大老板，晨星公司听说过没？做着江城一大半珠宝生意呢！”又回过头，腆着脸说：“哎，继阳，你别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老哥真的不是坑你啊！赵兰看着是娇气一点，其实她做古生物是正经科班出身，中间虽断了几年，可基础还都在，野外你尽管跑，她跟得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