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张苍

    说来奇怪，这暴雨来势汹汹，去得也快。当乌云消散过后，天空又重新恢复了晴朗，唯有远处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绚丽彩虹，证明了刚刚这一切都不是梦。

    嬴政走出树下，看着眼前的一幕满脸惊诧。

    一众儒生此时跳出来了，“陛下，方才就是山神乃至上苍在发怒啊。看来，行车道登泰山是万万不可啊！”

    “陛下待会儿理应步行下山……”

    “是啊，否则恐会再度招来祸患……”

    儒生心中虽冷笑连连，说话时却还是一副为嬴政尽心尽力考虑的模样。

    嬴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手都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状。不过即便清楚他们是在这里幸灾乐祸，嬴政也找不到可以反驳他们的话。

    刚刚这天气变化得如此之快，除了上苍震怒和鬼神之说以外，也很难找到其他理由了。于是嬴政这次打算忍气吞声下来，等以后有机会再教训这帮儒生。

    就在此时张苍走到了树冠之外，仰头看了眼天空后，突然跪在了地上，“陛下，大喜啊！这非但不是上苍发怒，反而是其对陛下，对大秦的认可啊！”

    “此话作何解释。”嬴政疑惑地问道。其余人也都是一脸不解地望向张苍，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昔日陛下先祖随大禹治水有功，于南山之中猎得黑龙，自此我大秦以水德立国。刚刚上苍正是为了肯定陛下乃真命天子，这才降下大水以示大秦当兴啊！”

    听到张苍有理有据的解释后，嬴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此话当真？”

    “苍岂敢蒙骗陛下，这棵古松也正是树神显灵在护佑陛下啊！若真的是上苍震怒，这里又为何会有供陛下遮风挡雨之树。”

    “善！”嬴政欣喜地说道。张苍这番解释不管是真是假，对他而言，只要能堵住那群儒生乃至是天下人的嘴即可。

    皇帝在封禅之时引得上苍震怒，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了，不仅会让嬴政颜面尽失，甚至还可能会被一些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因为张苍，现在这场暴雨有了合理的解释，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嬴政当然高兴了。这一刻，他突然开始庆幸封禅之时带上了张苍。

    儒生们听到了张苍的话自然是不服气，于是便想继续同他一起辩解。

    不过人群之中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儒生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儒生们循声望去，只见老人微微摇了摇头。王泛，早年间曾跟随孟子高徒万章修习儒学，算是齐郡儒生之中最为德高望重之人了。

    王泛已经做出了如此明显的提示，儒生们也只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向其投向询问的目光。

    转过身去望着这参天巨树，嬴政心中充满了感慨，“此树躯体之粗壮，枝干之繁茂，朕也是闻所未闻啊！莫非真乃神树耶？”

    “既然是此等神树在护佑陛下，陛下若不对其进行封赏，臣窃以为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妥。”冯去疾很快看出了嬴政的心思，指着松树说道。

    听到冯去疾的建议后，群臣和公子们都没有什么异议，反倒是齐郡的儒生们顿时不淡定起来了。封赏一棵树，这未免也太过荒谬了些。

    “卿之言有理，那朕就敕封这神树为五大夫爵位，享后人香火供奉。”

    “陛下，给一棵树册封爵位，此事万万不可啊！”

    “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礼制中，此事更是从未有过，陛下不应……”

    “够了，你们这群人到底想要如何。陛下乃天下独尊的真命天子，仙魔鬼神都需听从号令，更何况是册封区区一棵古树。”李斯皱眉道。

    这群儒生是一点不把嬴政放在眼里啊，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出来反对。主辱臣死，他这做臣子的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恨不得直接把这群人都从山上给丢下去，好换个清静。

    毕竟是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儒生，最终还是在周遭一众武将文臣的骇人眼神下屈服了。

    在回去的路上，嬴东望向张苍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不可思议。刚刚他的那番表演，确实是颠覆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刻板印象。

    作为“治世能臣”的张苍，后世对其的评价却是毁誉参半。有人对他的政治才能，高尚道德赞不绝口，也有人对他老后的荒唐好色鄙夷不已。

    无一例外，他今天所展现出来的一面似乎根本就没有被后世之人注意到。

    郡守府中，嬴东刚回到内室之中，床榻还没坐热便受到了嬴政的召见。

    “儿臣拜见父皇。”

    “嗯，起……”

    嬴东快速地拜了拜后，便非常自觉地自己起身了。嬴政本还想叫他起来，现在只好将话又给憋了回去。

    “张苍现在已经愿意效忠大秦，朕想尽快授予他一个官职。张苍乃是天下儒道魁首，此事自然不可随意为之，所以朕想让你去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陛下真的这么说？”张苍望着嬴东笑道。

    嬴东看张苍这幅模样便知道是他误会了，立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别高兴的这么早，征求你的意愿又不代表你想做什么官可以。依我看，父皇也就是和你客气一下罢了。”

    张苍摇了摇头，“无妨，苍只需做你的夫子即可，这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嬴东心中一惊，突然鬼使神差地指了指自己后说道：“你在做梦吗”

    张苍此时也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嬴东，似乎还没从他这句话中反应过来。

    “呃，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夫子，如果是为了报复我之前的无礼行为的话，我可以……”嬴东连忙说道。

    每日待在宫学里读书已经够让他痛苦了，要是再多出来一个专门督促自己读书的人，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公子多虑了，吾是认真的。”

    沉默思索片刻后，嬴东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你不相信我之前说的话？”

    嬴东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要求的巧妙之处，身为天下儒道的领军人物，宁愿做一位普通的夫子也不做博士一类的学官。这正常吗？只怕做夫子是假，不愿真正臣服于嬴政是真。

    张苍转过身子背向嬴东，沉声说道：“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公子言重了，苍并无怀疑公子的意思。”

    “就算你要做我的夫子，那以后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行否？”

    张苍的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不过嬴东还有最大的忧虑没有解决，他需要等到张苍一个肯定的回答才能离去。

    “公子放心，苍心中明白。”

    嬴东点了点头，随后放心地离去了。在他将张苍的要求复述给嬴政后，嬴政脸上并未显露出丝毫的不喜之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以嬴政的心计，张苍这种手段在他面前必然是无所遁形的。即便如此，他仍然还是保持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沉着，嬴东心中佩服不已。

    “他的要求朕准了，那宫学以后你也不用去上了，以后就由他来督促你学习。”

    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嬴东走出了内室。

    没想到拜张苍为师还有这种好处，现在他算是彻底自由了，再也不用每日接受那些儒家经典，法家律令的摧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