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勿却为幸
天若有情天亦老?大地是不会衰老的,冬天只是一个宁静的梦。它将会在温暖的春风中苏醒,再一次年轻。让我们放一把生命的大火,烧出一个新的春天。 “师傅,走吗?”我准备叫个网约车的时候,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司机也在。 “走。”他有些犹豫,往副驾驶这边探着身子跟车窗外的我说,“能稍微等一下吗?” “好,没事儿。”我不赶时间,等等就等等。 他下了车,走向站在人行道上的我,主动解释道:“一会儿就立春了。” “还有多长时间?”我有点好奇。 “快了,几分钟吧。”他往嘴里塞了一根烟,并拿着烟盒让我,“来一根?” “不,谢谢。”我客气地跟他摆摆手。 我们边等边聊起了天气和生意。我琢磨,他的意思是,跨节气的时候不开车,没想到还有这讲究。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新的一年,虽然还不至于有“岁月忽已晚”的感慨,但是再见到那些以前习以为常的句子,“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虚度光阴是人类最奢侈的放纵”,不由感喟良多,唏嘘不已。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小说出版了。 有两个数字需要提一下。 一个是,我了解到,实体书讲究多大开本,多少个印张,版面字数比实际字数多不少。其可cao作空间之大,直可与统计局“媲美”。 另一个是,小说给我带来的收入,暂时相当于之前的月薪,颇有点“本望文字达,今因文字穷”的意思。据说,这也是普遍行情。 承蒙错爱,也算走面儿成功,出版社举办了一场发布会。 这个时候你就能更真切地感受到,明星的人气是多么大的资源,不怪人家那么高的片酬,那么多的商务。 其实我也知道,别的不说,香港书展的读者见面会也是大部分都不热闹,甚至冷清的。BJ有的发布会是安排在校大学生集体参加,场面好看又稳妥。 现在人那么匆忙,那么浮躁,又有那么多方式killtime,有几人值得驻足,有何事值得关心? 出版社估计更是见怪不怪,流程走一遍,拍照、录像,然后放在网上,既可以用作后续宣传,也算是工作“留痕”。 后来,我知道他们的镜头只对着台上,台下只带最前面一排,然后安排了几个工作人员,也就是“托儿”。 开场之后,我做了个演讲,讲了一下自己写作的经历,自己的故事,也讲了几个书中的片段。 “很多经历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作家都谈到过,那时候即使有本小说,也是有的有头没尾,多年以后才补上,有的有尾没头,看完了都不知道书名和作者。 “现在我们有那么多的文学作品可看,一辈子都看不完,这甚至让我有点焦虑。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总比看到最后没有好书可读了的好。 “感谢互联网,感谢读书APP,感谢手机,那么便捷,而且越来越规范。可能,我们今天作为纸质书的发布会,这么说不合适,但现状就是这样,我们不必讳言。电子书给我们带来了种种便利,但是有得有失。 “一本纸质书,除了文字内容,还包括装帧、排版,墨的香味、纸的质感,以及某种情怀,其本身就是一件真实存在的艺术品。打个比方,一本书像一道菜,纸质书像堂食,‘色香味意形养’俱全;电子书像外卖,‘色香味’都有不同程度的减损,‘意形’基本尽失,不过‘养’还在。” “堂食很重要,我们今天的活动大概相当于跟厨师交流了。下面我们进入问答环节,欢迎大家提问、交流。” 主持人是个在形象和专业上都中规中矩的女生,为了不冷场,她先问了我一个问题。 “先说说小说的名字吧,既是地名也是人名,是吧?” “西方文学作品喜欢以人物的名字命名,而我们更喜欢以地方命名,比如同时代的汤显祖和莎士比亚,代表作分别是《牡丹亭》和《哈姆雷特》。” “你这算一语双关,中西合璧。” “谢谢,我不能同意更多。” “我感觉这部小说就像一封长长的情书。其中的情节,多少是真实经历,多少是虚构的?” “有的情书是写给一个情人的,有的情书是写给天下有情人的。” 我先回应了主持人的说法,接着回答她的问题。 “沈从文先生说,与其说文学是‘诚实的自白’,不如说是‘精巧的说谎’。虚构一般都有真实经历作为基础,而真实经历又或多或少被加工过。有的东西本来是虚构的,为了写得逼真,就费了心思,反而像真的了。而真实的东西,因为要避讳,要遮掩,不想出卖自己或/和别人,就一带而过,于是就没有那么具体生动,反而像虚构的。” “我就不问问题了,就是想说,支持你一下。”有个女生站了起来,接过了工作人员递给她的话筒。 她说她喜欢这本书,看的时候熬夜了,还说了几句她的感想。 “谢谢你。你让这本书从文本变成了作品。” 这是个真正的读者啊,别说实际生活中了,就是在微博上有个真粉丝也不容易啊。 “我也是从华北平原来的。”没人着急收话筒,收了也是闲着,她也没往外递。 “是的,故事就是从华北平原的尽头开始的。我想他们应该不给报销路费,是吧?”我佯装找台下的工作人员确认似的,“不过,你可以跟他们argue一下。” “不用,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正好顺便过来。”那姑娘直爽又有点羞涩地说。
“不好意思,我想多了,我以为你专门为这本书来的。不过,实在抱歉,让你熬夜看这本书。多注意身体,尽量早睡早起。” “话是这么说,但夜总是要熬的,只是熬的方式不同而已,比如看书或看手机。” “不好意思,我又想多了,我以为你是为了看这本书才熬的夜。唉,你是来捧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好吧,祝你幸福!” 大家都笑了。 “小说当然是自由、广阔的体裁和领域……这本书中的一些内容,更像散文,或者说杂文。你怎么看?”主持人问了个“尖锐”的问题。 “其实,小说和散文本就结合紧密,只是,纯文学小说更靠近散文,通俗小说更靠近故事。我觉得可以这么说,一个好的小说家一定是个好的散文家,但一个好的散文家不一定是个好的小说家。同样,一个好的小说家一定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但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不一定是个好的小说家。” “我怎么感觉里面有个鄙视链?”主持人笑着说。 “不敢不敢。我想我的书之所以呈现出这样一个效果,首先,以第一人称写作时,容易失之矫情和神经质,说好听点儿,叫意识流;其次,我几乎把那时能想起来的一切都写进去了,有点儿不顾姿势了;另外,在形式上,我把前言、后记、番外、附录都写在了正文里。” “按照惯例,读书方面,有没有什么建议给大家?” “如果你只是阅读的话,读好书。如果你还想写作的话,读好书和畅销书。当然,二者也有重合的部分。” “看来,写作要有所妥协啊。那,好书怎么读呢?” “一书不读毕,不读他书。读书的意思是,看着书本出声读或默读。卡尔维诺说,当我在读书时,一字一句我都不会遗漏,至少要能够理解它的文学含义。” “要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读过那本书。”主持人笑着说。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另外,对于外国文学作品,我们大多数时候只能阅读译本,只能明白原文的意思和意境。甚至,有的翻译掌握不好直译和意译,有的翻译甚至有明显的错漏和歪曲,不堪卒读,简直是诬作者而欺读者。”我说。 我接着说:“至于文字,可谓大失美感,特别是原文中的句式之美和音律之美。当然,现在汉语也被从上到下的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好在我们有唐诗宋词,幸亏它们不是英语、法语或者西班牙语写就的。” “多读唐诗宋词,体会文字之美。最后,一句话推荐一下自己的书。” “它是一个故事,但又不仅仅是一个故事,愿诸位能在其中体味或已逝去或将到来的岁月。勿却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