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缸中锦鲤

    国公府敕造百年以来，子嗣甚多，人员繁盛，但这样俊美的少年儿郎，还是第一次见到。

    少年大概十四、五岁，头戴月白细纱小冠，身穿褐色细葛大袖衫，高冠革履，褒衣博带，配环玦，袍袖翩翩，芝兰玉树。其身形似濯濯春柳，面色如中秋皎月，鼻梁高挺，唇色鲜红，那如墨染的远山双眉，显得格外坚毅，有着飞扬的神采。如此人物，一出场，就将世界中其余人，照的惨淡褪色，只余其一人光彩。

    “微之，快过来，看看昨天我在池中捉的家伙。”

    建业园，暖石子小道上，那个黝黑的小家伙转过身来，热烈地招呼着。在他身后，几个粗布衣服的小厮，正小心陪笑着，细心护着他们主子。

    少年便上前，跟在身后，离着几个小厮不远不近的位置。

    小家伙是当代国公府的嫡子，至于为何年岁这般小，其母嫁过来十几年并无所出，直至前些年，年年不断去京中送子观音庙求福，这才有了一子。

    小家伙乳名虎儿，生下来时不足斤两，十分体弱。长辈怕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嫡儿，被上天收走，养不大，所以连名字都未取，只唤虎儿，意图无名无策，瞒过老天。像是起效一般，虎儿无病无灾地长到了现在，如今已有八岁了。

    只是这虎儿顽劣异常，这些年将国公府搅得天翻地覆，颇不安宁。

    “微之，昨个我得了个好东西，光彩离奇，神异非凡。我想请你来辩一辩，像不像你所说故事里的精怪！”虎儿，热情似火，等不及地窜到少年的身旁，拉起他的袖袍，就要引他向着后宅而去。

    “等等，不要着急。”少年被这突然的一拉，差点栽倒在地。连忙捉住那只黑色，像是老树皮一样的小手，心里就是一惊。原本婴孩软糯的rou身，怎么变得这般粗劣骇人。少年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任凭其拉着自己。

    俊美少年紧皱着眉眼，一颗心七上八下。他细细观察周边诸人，这才发现身边小厮各个都面色凄凄，脸似菊花，显然都发现了异常。

    没过多久，少年就被带到后宅的一处偏房，这里像是某个嬷嬷的卧房。他心呼万幸，没有被引到不该去的地方。房中没有人，显然房间的主人去上值，服侍主子去了。

    少年观察屋内环境，并无多少物件家具，一张床，一个柜子而已。但就在屋子右墙角边，竟有一大水缸，奇怪无比，观其痕迹，像是最近才搬过来的。此时，那水缸上正盖着木板，木板上面还压着一块大石头。

    “等不及了吧！那东西就在这水缸之中。”虎儿晃荡着脑袋，对着少年说道。

    少年被小家伙挥舞在空中那可怖的双手所害煞，没有言语。

    “阿大，把水缸打开！”虎儿对着小厮说道。

    这时，少年才发现，那一众小厮都站在屋外，远远地望向屋子里，竟没有一人敢将视线落到那水缸之上。

    “阿大，还不赶紧过来，打开盖子！“虎儿见小厮未动，急忙大声叫道。那小眼神还不停向少年身上瞄着，唯恐少年看轻了自己。

    在虎儿再三地催促下，小厮之中终于走出了一个最为健硕的家伙。少年认得他，在以前众多虎儿做的坏事中，少不了他的身影。只是这次，这忠仆怎么这般扭捏，五大三粗的他，每次都是冲在最前的。

    “诺！“阿大小声地答应一声，颤颤巍巍地向那水缸走去。

    少年被他们的表现吓到了，不禁有些忐忑，一颗心也挤到了嗓子眼，腿脚向门外靠去，想要走到人群之中。可刚没走几步，就被虎儿给抓住了。少年想要摆脱那黑爪子般的双手，可是任凭他怎么掰扯，都无法挣脱。虎儿这黑手似有万钧之力，他一少年儿郎，竟不得挣脱。少年脸色大变，已知事情不妙。

    少年原本温润，气若君子，不好行那出格之举，只好放弃挣扎，挺立身姿，翘首向那水缸看去。子不语怪力乱神。待他看看那东西，又有何如。

    虎儿他见少年不再挣扎，漆黑的眼珠闪过一道黑光，又隐于瞳孔之中。但他还是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角，像害怕少年逃走一般。

    只见阿大双手一沉，用力将那大石子搬起来，一步一脚印地向外走去，他也不放下，径直向屋外走去。那大石子估摸着大概有几十斤重，阿大再怎么有力气，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年岁比俊美少年还要小，举起这重物，不是一件轻松事。

    少年见阿大搬得脸色潮红，眼里血丝密布，心里更是一阵惶恐，怎么他们都对那水缸避如蛇蝎！

    “孬货！搬开了，就直接放下就行了，等下还要盖上呢。你个傻子，等下，还要你给搬回来！“虎儿对阿大的行事，并不满意，口中大骂几句，转身就拉着少年去那水缸边。

    阿大刚将大石子搬到屋外，就听到了小爷的怒骂，长舒一口气后，连忙认错。他拍拍胸口，说着等下再将石头搬回来的话，再次回到小厮群之中。他们一众小厮，在屋外踮起脚尖，像鹅一般，伸长了脖子，看向屋中的二人。

    水缸上没了石头，只剩下一块木板，无论是虎儿，还是少年都可以轻易地将它拿下来，打开水缸。

    虎儿，见少年并未动作，只好自己前去将那水缸上的木板掀开。那木板砸在地上，十分沉闷，不知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将木板的一面都给弄得湿透了。

    “微之，快看，是不是个奇珍异种！“虎儿指着水缸中的东西，张开嘴笑道。

    少年想要一走了之，可是一想到前几次，不给虎儿面子的几人所遭到惨事，心有戚戚。再加上心底隐藏的那几分好奇，于是就抬头向那水缸中看去。

    只见水缸中一尾金红色的锦鲤正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话说鱼之比目，双向而视，怎么也不能看到其顶上的事物吧！可是，少年觉得这水缸中的怪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他还在那鱼目中发现了自己的倒影。

    对视一番，少年看那鱼目如豆，慢慢深邃，那小小的瞳孔里，像是有黑色的火光在燃烧。那火焰流光溢彩，有着炫目的美丽，仔细看，那火焰好像要脱离鱼目飞升起来一般------

    少年看的呆了，乌黑澄澈的眸子映着两点火焰。不知怎么地，就要伸开双手，去捉水缸中，那一动不动的锦鲤。这念头非常强烈，无法克制------

    “哗“的一声，少年的手伸入水中，触碰到了水中的锦鲤。锦鲤在被触碰的一瞬间，鱼目中的火焰大盛，火焰中的一缕璀璨的光芒逸出，射入少年的双目中，少年”啊“的一声，仰天而倒。与此同时，手边的锦鲤忽地惊走，激起缸中水花一片。

    屋外的众多小厮大惊失色，一哄而散，惊叫道：“出事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