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晦月剑君

    峨眉山下官道旁一酒馆。酒馆不大，但却有酒有rou，人也颇多，都是匆匆过客。酒馆中，店小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忙着招呼进来的人，又顾着端菜上酒；老板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更是忙着迎来送往、结账找零……

    晌午时分，官道上行来一俊美少年，身着白衣，腰悬长剑，尽展风度翩翩贵公子气派，惹去不少行人暗赞的目光！俊美少年在见到道旁酒馆后，径直入内在一处角落的桌旁坐下。向店小二要了酒菜，开始自樽自饮起来。酒馆里的人见了俊美少年，全都怔怔的望着，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旁人的目光，俊美少年根本未曾放在眼内，又好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

    深秋的天，清爽怡人。道旁的树，在一阵秋风过后枯叶漫天飞舞。酒馆门前正好有几棵树，一阵秋风拂过如下了一阵‘枯叶雨’。俊美少年望着这一切，似乎脸上有了笑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恰在此时，蓝灵从酒馆门口走进，正巧有几片枯叶落在身上。但他并没理会这些，也在酒馆的一处空桌旁坐下。

    “小哥，你来得真是及时，就剩下你这一个位子了。”店小二跑来笑盈盈地说道。

    蓝灵闻言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果真是坐了店里的最后一张桌位，也朝店小二笑道：“小二哥，给我来二个小菜、一盘牛rou和一壶酒。”

    酒菜上桌，蓝灵亦自开始饮酒吃菜。他在洞中三月，大都吃些干粮，今日方才吃上酒rou，酒香菜味让他已经迫不及待起来。于是，接下来便是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好好慰劳自己一番……

    没过多久，官道上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来。道旁行人，远远便见十来个劲装大汉驰马扬尘而来，全都争相避让道旁。未料，那十来个大汉并不驰马而去而是停在酒馆门口。

    “弟兄们，咱们就在这儿打尖了，等酒足饭饱之后再行赶路！”为首一名黑面大汉吼道。那大汉声如响雷，酒馆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板出来，格老子准备二桌上的好酒菜！”黑面大汉身后闪出一人，朝酒馆里吼道。

    “哎呀，各位大爷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们这儿人都满了，要不……”店小二跑上前满怀歉意地说道。

    “格老子，大爷们要在你这儿打尖，原是已经看得起你。你还不去准备酒菜啰嗦个球，赶紧把那些人赶出店去；否则把老子惹毛了，小心拆了你的堂子！”那人又吼道。

    店小二不由甚是为难，转身以求助的目光望着女老板。那妇人见状，似乎知道这一群劲装大汉的来头，只得向酒馆中正在打尖的人们说道：“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今儿这一顿算我请客，麻烦你们下次再来，赶紧走吧！”

    酒馆里打尖的人们闻言，又看着外面的十来个大汉，见个个人高马大，手中明亮闪光的大刀透着杀气。人们都敢怒不敢言，竟相默默的离开酒馆……他们都知道这些劲装大汉，是惹不起的！

    蓝灵没有走，因为他点的酒菜还没吃到几口……

    俊美少年更没有走，并不是他没有听见女老板的话，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走！

    “二位小兄弟，你们也赶紧走吧！否则，一会儿就麻烦了……”女老板几近以哀求的声音说道。

    蓝灵没有说话，只顾着将一大片牛rou夹入嘴中咀嚼起来。也许并不是他不想说话，只是他可能真的太忙了……

    俊美少年闻言，微笑无语，依旧自樽自饮着。似乎这些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这一切，众劲装大汉全看在眼内；直气得有几人破口大骂起来：“格老子的，你二个龟儿子还不滚出去，小心老子一刀劈了你俩！”

    俊美少年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脸上抹过一丝怒意。但他涵养极好，只是把一杯冷酒灌入肚中，强行将心头怒火压住。

    蓝灵不愿多事，只是想填饱肚子便离开的。可是，来者并不如他所愿……

    此刻，众劲装大汉已经涌入酒馆中。

    “奶奶的，你们是聋子不成？”一名劲装大汉叫骂道。

    二人依旧未语，俊美少年仍在饮酒，蓝灵只顾着大片吃rou大口喝酒……

    此等情景看在众大汉眼里，均不由气得七窍生烟。脏话、叫骂声响作一片……

    沉着、冷静、处变不惊，非常人所能做到！但蓝灵与俊美少年在那一刻都做到了！

    “把他们格老子扔出去！”为首那黑面大汉说道。

    有二名劲装大汉听见黑面大汉的话，应了一声是……说完，那二名劲装大汉分别朝俊美少年和蓝灵的肩膀抓去。二只偌大的手掌便如二把蒲扇，明眼人一看便知下手的力道不弱。

    那时，俊美少年正好端着一杯酒送入口，尔后听得其冷笑一声。接着便已听见那抓向他的劲装大汉狂嚎一声，捂着手腕哇哇叫喊起来……

    众大汉看着那劲装大汉刚才明明抓住了俊美少年的肩膀，可未将对方扔出去，自己却捂着手腕叫起来；看情形那名劲装大汉的手腕似已脱臼……众大汉莫不吃惊，因为他们都没看清自己弟兄是如何受伤的！其实，黑面大汉倒是感觉到了俊美少年的肩膀好像微微动弹了一下，只是他没想到那只是微微动弹了一下肩便能让手下的手腕脱臼……

    再说，另一名抓向蓝灵的劲装大汉，一只巨掌已经搭在了蓝灵的肩膀上，五指如钩锁住其肩井要xue，众人以为这下一定能把他扔出二、三丈远！可是谁能想到，蓝灵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任凭那劲装大汉用尽了吃奶的劲，仍然没有半点影响……要知道，那名劲装大汉在众大汉之中臂力是数一数二的……突然，一声桌椅碎裂之声传出。那劲装大汉一时把稳不住向后倒退的身形，竟将背后的饭桌、木椅压得粉碎……

    大多人不明其因，只觉奇怪。然而，那俊美少年见到蓝灵显露出一手‘千斤坠地’的功夫，亦觉惊讶不已。竟脱口笑道：“这位兄台，好高明的千斤坠！小弟敬你一杯。”

    蓝灵闻言，微笑示意，点头回应。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说道：“谢了！”原来，蓝灵已经将自己在清风秘笈上刚学会的‘千斤坠地’功夫使将出来，未料竟被这俊美少年一语道破，也不由微许吃惊。只是他哪里知道，这俊美少年本就不是寻常之人！

    “哈哈，原来二位是真人不露相，都怪在下一时走眼竟没看出二位身怀绝技。在下蜀中黑虎帮孙金刚，江湖朋友称在下为黑面金钢。不知二位少侠高姓大名，适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那黑面大汉早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是老江湖岂会看不出这二个少年都不是等闲之辈，于是走上前说道。

    “孙帮主，不用太过谦虚。不过你这句话倒还像是一句人话！”俊美少年看都未看孙金钢一眼，便说道。

    黑面金钢闻言，心头极为不爽。如若换了平时，换了一般人早就将其砍于刀下。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冲动，因为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毕竟在江湖上，他惹不起的人还是很多！可是，他身后的几个劲装大汉已经按捺不住，何曾听到有人敢如此对帮主说话的。拔出大刀欲要上前将俊美少年斩于刀下，却被黑面金钢挥臂止住。

    “少侠是不肯说出名号了？”黑面金钢反问。

    “哈哈……黑虎帮在蜀中也许有一点名堂，可是我却从没放在眼内！你们更不配知道我是谁！”俊美少年说道。

    这一番话，说得何等嚣张，任谁听了都会恼怒的。但是，俊美少年他敢如此说，这凭的是一份自信！更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此话，就连蓝灵听到也不觉皱了眉头。因为他见过很多人，但自己对自己有如此自信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下果真将孙金刚气得*了脸，咆哮如雷般吼道：“小子别太狂，别以为老子当真是怕了你……”

    “哈哈……你们有种便一起上吧！省得给我多添麻烦……”俊美少年大笑道。

    孙金刚何曾受过人如此之气，一双拳头握得格格直响，眼中怒意如火山爆发一般。最后怒不可揭地向其手下之人喝道：“拿我断魂刀来……”

    果然，手下之人将一柄长约丈许，重量至少当在百斤的奇形剧齿连环大刀送给黑面金钢。此刀取名断魂并非以刀著名，而是以孙金刚三十六式断魂刀法享誉。刀重力沉，招招要人命，式式可断魂。孙金刚乃一帮之主，名成一方，自立门户并非浪得虚名，实也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因此，孙金刚并没有发起群起攻击的命令，一则顾及其帮主身份，二则对一个身份不名的年轻小辈作围攻之举，传诸武林实在惹人笑话！因此，他决定选择单打独斗来对付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孙金刚从一名劲装大汉手中取过断魂刀，横刀于胸时见俊美少年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不由怒气更甚。大吼一声，“小子看刀……”

    大刀上连环撞击发出一阵脆响，刀光转出如闪电奔泄，极快、极准直向那俊美少年拦身横切而去。孙金刚已经恨透了眼前这个俊美少年，一出手便没有半分留情。

    刀风在耳边响起，俊美少年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端起酒杯猛啐一口。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俊美少年的手腕微晃便见一道白光射出，正好打在孙金刚断魂刀背之上……叮的一声脆响，一个酒杯被击得粉碎。而孙金刚手中的断魂刀更被打得火星直冒，偏向了另一侧，还险些飞出手中。

    孙金刚的脸上已变了颜色，握刀的手臂显出了微许颤抖。只因刚才他感到了酒杯上的力道太可怕，若非他天生臂力过人，只怕断魂刀已被击飞……

    可怕但并不代表放弃，尤其是像孙金刚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他们往往是不见棺材不会落泪的。

    孙金刚又一声大喝传来，直震得酒馆里嗡嗡直响，见其长刀转向竟一跃而起，洒下刀光一片，卷起呼呼刀风直往俊美少年当头罩去……这时，酒馆屋顶上的木板亦被孙金刚刀锋掀起，掉了一地……吓得店小二与女老板躲在柜台里直哆嗦，他们何曾见过这等打斗！

    孙金刚此招名为“断魂夺魄”，是三十六式断魂刀法中极具威力的一刀，刀身本重不下百斤，后经黑面金刚居高临下当空一击，力道可达千斤。俊美少年此时果已不敢小岂，只见其右膀抖动，置于桌上的长剑向上一挡，恰好挡住孙金刚由上而至的断魂刀。又闻一声桌椅断裂的脆响，只见俊美少年所坐的木凳从中折断。恰在此时，俊美少年已经站起，转身望着孙金刚冷冷道：“本少爷在此喝酒，不想你们竟跑来搅我兴致！看来，你们黑虎帮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孙金刚见俊美少年在自己全力一击之下，不仅毫无半点伤态，自己却再次被其内力震得手臂发麻，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一回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他的武功比起对方来说实在差得太远……此刻，又见那少年正向其步步逼近，他开始不由得紧张起来，最后只得猛喝一声道：“亮家伙！弟兄们一起上……”

    黑虎帮众闻言，果然争相亮出兵器顿将俊美少年团团围住。然而酒馆里空间实在有限，此刻正好又将蓝灵也围在其间。

    蓝灵此时已经吃了七八分饱，也放下碗筷正要离去……但是见此阵式，哪里又能离开，只得在一旁静观其变。

    “这位兄弟，如果方便的话请在一旁休憩片刻，待我打发了他们。咱们再喝二杯如何？”俊美少年对蓝灵说道。

    “好！可要我……”蓝灵微笑道。

    “不必……”俊美少年朝蓝灵淡淡一笑，已打断其欲说之话。

    蓝灵依言退至一旁，倚壁而立。然而，黑虎帮众又岂能如他之愿。孙金刚大呼一声道，“上……”黑虎帮众果应其声，纷纷舞动兵器展开了凶猛的进攻。酒馆中人流涌动，剑影虚晃，刀光夺目，一场激烈的打斗场面已经上演。

    孙金刚抢先施展出断魂刀法，只见其手舞断魂刀，上砍下切，左划右劈，百十斤重的断魂刀在其手中变得异常灵活，丝毫也看不出迟重之感！其余黑虎帮众，有的施展地趟刀法专攻下盘，还有向背后、身侧攻击的，更有甚者采取偷袭之法寻机攻出的……

    俊美少年一见黑虎帮众出手，脸上立时浮现出一丝不肖。他右臂微动，其手中那一柄通体纯白的长剑终于出鞘了……

    孙金刚一见俊美少年手中之剑，不觉大惊失色，惊呼一声：“啊……你……”。然而断魂刀已经攻出，如泼出的水如何收得？再说刚才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要收刀撤回的想法！但是就在他看见俊美少年手中长剑出鞘的那一刻，他有了这种想法。但是太迟了，只因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刀势了……

    当然，孙金刚想要收刀撤招的原因，并不是他怕伤到对方，而是他知道会受伤的那个人只会是他自己！

    长剑出鞘，如白云过天际，黄河奔腾浪不尽。这是一种气势，令人无法抵挡的气势。出剑、收剑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但举手投足之间又透出王者之气。他的剑只会在他应该出现的位置出现，多一时少一刻都不可能。

    蓝灵也不由睁大双眼，目注这一切，他的心中除了佩服再也找不到第二种感觉。

    孙金刚果然不愧为一帮之主，在见到俊美少年亮出长剑之时便已经猜到结局将会是什么。在其使出一招断魂刀法时，虽无法及时撤招闪避，但心中早有避意，出于本能的反应竟硬生生将刀势泄去大半，在地板上旋身一滚，又施展出断魂刀法中以守为攻的一招刀法，护住全身要害，希望能够避开对方的反击……

    意外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长剑出鞘的瞬间，便听见黑虎帮众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围攻的帮众也接连倒下……他们大部分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经受伤……孙金刚虽避得很狼狈，但却未受伤。这一点，俊美少年也没想到！

    不过，他并未在乎这些。至少以他一招制胜，单人独斗十人的战绩已经让在场每一个人吃惊了！可是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惊异，因为他认为这是预料中的事，很自然的事！

    “你……你是晦月君……”孙金刚惊恐万状地问道。

    “哈哈……算你孙金刚还有点眼力……”俊美少年闻言，笑道。

    “江湖传闻晦月君剑法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等输得心服口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孙金刚刚把说完，即转身离去；受伤的黑虎帮众最后互相缠扶着也相继而去……

    这时，酒馆里只剩下惊恐万状的女老板与店小二，以及久矗一旁观望的蓝灵。

    “兄台，好高明的剑法……”蓝灵说道。

    “阁下也不简单哩……”晦月君接道。

    此时，躲在柜台里的女老板与店小二见黑虎帮众离去后，才颤巍巍的走出来，对晦月君与蓝灵说道：“二位少侠，你看我这是小本经营，桌张板凳都打烂成这样了，这可怎生是好？”

    晦月君笑道：“我这里有二锭银元宝，就当赔偿你的损失。另外，你再给我们上几个好菜来二壶好酒，我要和这位兄弟喝上几杯……”

    女老板接过晦月君手中的二锭元宝，乐呵呵地说道：“好！好！马上就准备，你们先请坐……”说完即离去，不久又亲自端来饭菜和美酒。

    蓝灵与晦月君已在一张桌旁对视坐下，女老板一旁亲自倒酒。蓝灵当先端起手中酒杯，说道：“兄台真是好身手，好气魄！在下生平也不喜欢那等蛮横无理，欺软怕硬之辈；刚才教训得好，这杯酒我敬你！”

    “哈哈……你太谦虚了，就算我不出手。阁下出手那还不是一般结果……”晦月君笑道。

    “我哪会是他们对手……”

    “阁下是真人不露相！就凭兄台刚才所使那招千斤坠功夫，他们又岂会是你的对手？对了，小弟姓程名威，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在下蓝灵……”

    “哦，我虽未见过蓝兄显露武功，不过仅凭方才所见已能猜到一二……看来蓝兄淡泊名利，否则以蓝兄的身手不可能在武林中是无名之辈……”

    “程兄见笑了！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我向来不会看错人的！不过，蓝兄这个朋友我倒是交定了……”

    “能有程兄这样的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二人倒是一见如故，相谈甚酣，言语十分投机，似是相识很久的朋友。一顿饭，二人吃了一个多时辰，酒足饭饱直到日斜西山，方才结束。

    最后晦月君欲去兰州办事，蓝灵回家心切。二人相聚甚短，分别又至；但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朋友互道珍重又需各自上路，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