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心黑正经反遭诮
当我再次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守着的小玉儿。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正皱着眉头,焦急地望着我。 我正欲说话,忽然感到头疼欲裂,不觉哼了几声。一股nongnong的草药味传入鼻孔中,敢情我是在一家医馆中。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头脑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小玉儿见我醒来,心里非常地高兴,紧皱的眉头立即松了开来。她立即朝外喊道:“贾医生,贾医生,我哥他醒了。你快来一下。” 我问道:“小玉儿,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躺在医馆里?” 小玉儿道:“小坏哥,你完全不记得了?你那天下水救人,在水中把脚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流了很多血,后来你就昏过去了。是大柱叔把你背到镇上来的,送到贾医生的医馆来救治,连着三天都没有醒过来……” “慢着,”我连忙打断小玉儿的话,“你的意思是说,我已在医馆里昏迷了三天,是这情况吧?” “小坏哥,你已经三天没有醒过来了。按说你脑袋又没有受伤,不应该这样啊。贾医生说了,如果你十天醒不过来,就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了,再也醒不过来。这几天可把我担心死了。” 小玉儿一边说着,一边连打了几个哈欠。显然,她这几天因为担心我的病情,一直没怎么休息,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 我望着她的一对熊猫眼,心里非常地感动和内疚,抓住她的手说道:“小玉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担惊受怕。你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没事了。” 我摸了一下脚部的伤口,已结痂了,一点儿也不疼。我脑中涌入的莫名信息很多,一时也理不清楚。但我不想再住在医馆里了,这里纯粹是一家黑店,名扬歇马镇。 贾正经贾医生,我对他可谓知之甚详。大元国没有严格的医疗体系和从医资格,流行的治疗手段和中医差不多,也是用各种草药和针灸给人治病。如果你胆大,善于忽悠,哪怕你没有什么医术,也可以开一家私人医馆。 贾正经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一般的小病小痛,他敢跟你治上十天半月,还不见得彻底能好。一旦遇到稍微严重的病,他敢拿着当绝症来治。总之,他会千方百计地把病人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装进自己腰包里。要不是镇上只有他一个“著名”的“假医生”,他早该关门歇业了。他是一个没啥水平,也没有啥底线,更没有丝毫公德心的三无骗子。 大家渐渐地发现了他的无良,一些人患了小病小痛,都不来找他看了。现在,他的医馆里只有我一个病人,就很能说明问题。 这时,一个秃顶的小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正是贾正经。 他看见我已能爬起来偎坐在床头,习惯地伸出短而粗的右手,轻轻挠了挠几根稀疏的短发,裂开血盆大口,嘿嘿地笑了,仿佛是盯上一只羔羊的狼,说道:“你醒了,运气不错哦。恐怕是你爷爷在天之灵护佑着你,让你逃过一劫。醒了就多住两天,莫等出去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又到处胡咧咧我医术不好,影响我声誉。我可不是看上你那几个小钱。啧啧啧,听说你这回是做好事,为救人才受的伤,我没搞错吧,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我心里冷笑,你不是盯上了我的几个钱才怪。就凭你“假医生”的绰号,你还好意思谈什么声誉?你有那玩意吗? 想到小玉儿为了我,可能连续几天都没有睡个囫囵觉,今夜若是留在这里,她又将没法安睡。就对小玉儿说道:“小玉儿,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们结账走人吧。” 小玉儿道:“小坏哥,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不用担心,大柱叔说了,花多少钱他认。再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救他儿子,才大病一场。他说这两天来看望你的,现在农活正忙,他也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我说道:“乡亲们都是在土地里面刨食,都不容易。我怎么好开口和他要钱?只能全凭各人的心意罢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说罢,又望着贾正经说道:“老贾,咱俩谁跟谁?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就你这破地方,好人也能住出病来。在你眼中,天下就没有无病之人。你也别跟我来虚的,说个实在价,我这几天一共需交多少钱?” 贾正经听说要结账,小眼睛一亮,嘿嘿嘿一阵干笑,说道:“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我们之间又是熟人熟事的,你还担心我收你的高价?放心,我贾正经不是那种人。本来应该收你八十一个铜币,看在是熟人的份上,只收你八十个铜币,剩下的一个抺了。够意思吧?” 我一听他要收那么大一笔钱,惊得差一点从木床上蹦了起来,大声质问他:“你说多少?我没听错吧?要那么多钱!你怎么不去抢?” 须知大元国施行的是四级货币制,一金币等于一百银币,一银币等于一百铜币,一铜币等于一百铁币。而市场上一斤猪rou的售价还不到十个铁币。农村人种田,一年忙到头,收入通常不过二三十枚铜币。 他竟然敢张那么大的口,把我当凯子宰,他也不怕胃口太大消化不良!莫非他真的以为,我“真小坏”的绰号是白叫的? 贾正经听了,心里直冷笑。他心说,我这不是正在抢你吗?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儿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你得的突然昏迷不醒的怪病,谁也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病。现在你突然好了,我这算是瞎猫子破上只死老鼠,撞大运了。别人不知内情,只以为我医术高超,把你这个快要死的人都救活了。现在张多大口,不全在于我吗?这么好的机会,不宰你宰谁?看你能有什么脾气? 想到这些,他说道:“这还叫贵?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吗?是要人命的病!不然,你怎么会突然昏迷,三天都醒不过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花了多少灵丹妙药?要是在城里,像你这种情况,你以为不花个十块八块银币,你下得了地?我是看在你是农村人,攒俩钱不容易,又是熟人熟事的,才勉强收你八十铜币,你还嫌贵?你以为,我缺你那仨瓜俩枣,讹你的钱不成?” 我瞪着他,说道:“老贾,你也别跟我七的八的说一大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里头都有数。你宰人竟然宰到我甄小坏的头上,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看上去很好欺负?” 贾正经道:“不管什么事,都脱不了一个理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哪怕我跟你一起到镇政府里去找人评理,我都不怕。”
小玉儿看到我和贾正经吵了起来,不由得有些着急,她也有些为我担心。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在他家的医馆里治病了,而且现在人好了,至于该收多少钱,这个谁都难说清楚,好像贾正经更占理一些。 虽然我行事一向强势霸道,但是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头蛇毕竟占有地主之利,客场作战的强龙和地头蛇斗,吃亏的可能性往往会更大一些。 我摸了一下贴身衣兜里的五枚铜币,这是我仅有的资产,用一枚就少一枚。我依依不舍地掏出了三枚,攥在手心里,不舍得放手,对贾正经说道:“贾正经,我今天把话摞这儿,如果你要现钱,这三枚铜币你拿去,咱两清;如果你坚持要收八十,去拿笔来,欠条我给你打上。但是,现钱你今天一分都别想收到。你自己选择吧。你知道,我甄小坏说了话就算数的。” 这下轮到贾正经为难了,这个决定,他也并不好做。他不由沉吟了起来,权衡利弊。 我趁势给他施加了一点心理压力:“镇南的徐大耗子是我兄弟,你一定要想清楚了。” 说曹cao,曹cao到。徐大耗子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哎呀,甄兄弟,你总算醒过来了。我在门外就听到你在念叨我。” 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五短身材,相貌平平,只有双眼精光四射,给人一种非常精明之感。 他正是徐许,绰号徐大耗子,我在歇马镇交结过的朋友。他一天到黑啥正事不干,到处偷鸡摸狗,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是在公门中挂了名号的人,歇马镇二霸之一。寻常人没有谁愿意去招惹他。 他说道:“兄弟,你昏迷了三天,躺着倒是自在。这几天,可把弟妹确实是坑苦了。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偷偷地抹眼泪。兄弟,你今后可要对她好点哦。” 小玉儿脸色微微发红,和徐许打了个招呼。 当徐许听我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勃然大怒,用右手食指指着贾正经鼻子尖说道:“姓贾的,你今天胆儿肥了是吧?镇上谁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讹钱竟然讹到我兄弟头上了!是不是你嫌自己过得太舒心了,想找点刺激了?” 说着他从我手里拿出两枚铜币,扔到桌子上,说道:“懂事就收下这两枚铜币;若是不懂事,小心连一个铁币,你都捞不着。咱们走!兄弟弟妹,我们三人出去喝一顿,庆祝兄弟痊愈。”说罢,带着我们二人扬长而去。 贾正经哪敢吱声,无奈目送着我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贾正经敢得罪我,是因为我不常在镇上呆。但他不敢惹徐许,他若是惹了徐许,他家里的鸡鸭之类的禽畜,今后可就不得安生了。 这一下,他简直欲哭无泪。好好的三个铜币不拿,转眼之间,就只落下两枚。这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贪多必失了吗? 两枚铜币躺在桌上,恰似一副眼镜,冷漠地发出冰冷的光,送给贾正经无尽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