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

    孟子曾言：人皆有不忍之心。

    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人的四端，仁义礼智，便从这些开始。

    就比如说，当眼前突然看到一个小孩要掉进井里去了，你会产生恻隐同情之心吗？

    眼前的光线一明一暗，这种不自然的变动就使石猴惊醒，太阳的余辉即将尽数散去，赤红的云朵挂在这天边，血色的涂料将山的一半涂染。

    他看见上方有一个小孩扒住了井口，即将要向上落去。

    石猴愣住了，他明明可以阻止，但脑海中总是有一种感觉在阻止着他。

    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件事与他无关，因为他好像经历过什么，痛恨过什么。

    他本来是可以这样做的

    但是，他

    闭不上双眼

    他将插入土中的手掌拔出，双手一撑，倒着插在地中的身子向前翻跃落下。

    双脚踏在地面，再将身体压低，向着小孩的方向跑去。

    “小心！”

    小孩靠在井边朝着井底望去，身子已经半截伸了下去，没等石猴赶上，噗通的落了下去。这座废旧的井，上方绑着绳子已经断了半截在空中摇曳，石猴抓住了井的周边向着井内望去。

    孩子正在井中惊慌失措地扑腾着，水不断的淹没他的鼻口，呼吸断断续续，保持不了浮起的状态。

    石猴将手掌贴在了光滑的井壁上，从手心延伸出去的藤蔓顺着井壁向着小孩的周边围了过去，藤蔓在下方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小孩从下方包住。

    “织——”像被什么东西给拖住，本来打算救起的孩子现在如有千斤之重，这股重量就像是下方在被拉扯，被撕咬。

    石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光线被什么东西遮挡，变得更加阴暗，脚下踏在地面上的实感正在逐渐消失，几近要悬空。

    石猴脚底的木靴伸出的枝条此刻紧紧的扎住了地面，但力量就是这样既无来源，也没有理由的施加在他的后背。

    “咣。”石猴一只眼睛的视野开始消失，另一只眼睛也不好过，视野前的所有变得灰暗下来，分不清事物。

    石猴的心中总是有种预感，只要自己闭上眼就好，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是他闭不上，怎么也闭不上，因为石猴早就看见自己的眼睛是两尊石球，如被人雕刻，颇有灵韵。

    石猴加大了身上的一切可以施加在上面的力量，瓷块般烧制的舌头，铜铁做的牙齿，都在滋滋的发出变形的噪音。

    “波波波！！”井内的水开始沸腾，气泡不断的生成，炸裂。

    “哗啦！”聚集已久的力量将小孩从井底高高救起，石猴扎根在地面的靴子彻底断裂，变成一块块木片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原地。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漆黑的夜色笼罩着这荒凉且没有着生气的地方。

    石猴到现在才真正看到了孩子的表情，一脸惊恐，很明显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当他正打算开口说话时，远方有着两点光源逐渐靠近着这里，越来越近，嘴里在喊着：“娃，快回来！！”

    石猴在夜间清楚的看见，举着火把的二人在寻找着什么，他们也发现了站在这里的两个黑影，举着火把寻了上来。

    孩子率先动了起来，他跑向了那两名身着麻布衣服的成年人，眼泪簌簌的从眼角落下。

    “娃啊，爸妈总算找到你了啊，这看样子是被吓坏了……哦，不哭不哭哦。”

    柔和的话语突破了距离的阻挡，突破了一切防线，传达到了石猴的耳内。

    一种陌生感就开始浮现。

    “不哭，采采，宝如活灵采采……”身为母亲的身影将身子低下，用手指握住了孩子的耳垂，轻轻的摇晃着。

    但石猴感觉到像是自己的耳朵也被这张手提起，耳垂便瘫软的放在温暖的掌心。

    站在女人身旁的男人没有反应，他只是在那站着，但是手中火把冒出的白烟开始腾起。

    “采采……宝如活灵采采……采采……哦，乖孩子……采采……”

    石猴眼中的景象开始升起，孩子的身上在冒着白烟，母亲的头发一瞬间变得花白，一旁的男人也是，就像火焰燃烧过后的灰烬，就像几根柱子。

    那五只影子孔雀开屏，但又好像散乱的扫帚，投射在了石猴的身上。

    那声音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有老妪的声音，有年轻的声音，有着孩子的声音，也有着男人的声音，声音重叠，萦绕，震动，圣洁。

    “采采……活灵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