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集体婚礼
66 嘹亮的唢呐吹醒了黎明，吹艳了朝霞，吹红了旭日，吹得人心花怒放。欢乐的锣鼓在皂角岭轰鸣，在卧虎山回响，在青龙河流淌，在人心里激荡。婚礼牵动着全村人，欢乐着全村人，忙碌着全村人，蒸馍的、炒菜的、做饭的、烧火的、打杂的、寻桌子的、搬板凳的、打扮新娘的、拾掇新郎的，嘻嘻哈哈，咿咿呀呀，全村人都忙得不亦乐乎。欢乐的河水，每一朵浪花都是欢乐的。 自从日本鬼子侵占了下沅县，结婚喜庆渐渐不使乐器了。因为日本鬼子一听到结婚的唢呐锣鼓声，便赶来明目张胆地将新媳妇从花轿里抢走，霸占新媳妇的头一夜。所以，大都是简单的举行个婚礼，唯恐招风惹事、引祸上门。在下沅县，只有皂角岭，这方在共产党领导、游击队打下的天地里，可以尽情地欢乐。五班乐人都是主动来热闹的，表示不收一分钱服务费，都说，在这里理直气壮做一天中国人，比什么都值钱。他们昨天晚上就赶到皂角岭，今天天未明就聚集在千岁皂角树下热热闹闹地吹打起来。 过喜事的二十五家，婚礼统一在千岁皂角树下举行。婚礼定在端午节辰时开始。辰时为群龙行西之时，暗合二十五对新婚夫妇如青龙河那样，一旦清泉相汇，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流向前，生生不息。 二十五位新娘统一在妇救会里拾掇打扮，等待出嫁。按风俗，男家要抬着花轿到女家迎娶新娘。为防止鬼子sao扰，村公所让媒人到各新媳妇娘家商量，由娘家初四就把女儿送到皂角岭村妇救会。谁家不想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出嫁？各娘家都爽快地答应了。媒人又解释说，一天就有二十五家办喜事，找不下那么多花轿，就不坐轿啦，各娘家都能够理解。 十四位入赘的外村小伙子，都提前十天来到所入赘的家庭，身份变为该家亲子，同时也成为了皂角岭游击队队员，领到一支步枪。二十五位新郎都是游击队队员，辰时一到，便胸戴大红花，肩披红绸带，列队到千岁皂角树下报到。 嘹亮的唢呐锣鼓声传进了妇救会，二十五位新娘立刻心跳加快，有的羞得满脸通红，有的喜极而泣，有的咬着嘴唇把喜悦藏在了心里。芍叶咯咯咯笑着说：“看把你们羞的，把你们急的，现在才是卯时，还早着来！”又学着于婷政委讲话时的腔调：“新娘子同志们，你们知道结婚后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吗？那我就告诉你，主要任务就是要快快给咱皂角岭生个娃娃！怎么才能快快生娃娃呢？我强调一下，一定要把你的地打耱好，保证女婿下的籽能够出苗！”一个新娘子见妇救会主任说得这么严肃，便很认真地听，有一个意思她没听懂，便问：“陶主任，你说生孩子来么，打耱地作啥来？”芍叶笑得弯下了腰，说：“你不把地打耱好，你女婿的籽往哪里种？”一个正在给新娘子梳头发的妇女故意问：“陶主任，我也没听懂，你给我说说，新娘子的地在哪里？”芍叶挠着头，不知该咋说那个“地”了，见那个妇女又逼问她，芍叶一着急便说：“地嘛，地就是女人小肚子下面的那个草窝窝！”又指着那个妇女笑着说：“就是你生娃的那个无底洞！你还问来么？”臊得新娘子们脸红到了脖子根，乐得为新娘子梳妆打扮的妇女们笑得前仰后合。三个女人一台戏，妇救会里新娘子与妇女们一共五十多个人，欢声笑语，嬉闹逗乐，震得窗户纸瑟瑟抖动。 二十五位新娘中，最激动的是“五凤”姑娘，她们比其他新娘更多了一分感激。在道口镇据点受尽屈辱的日子里，她们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风风光光结婚。囚禁在日寇据点里的妇女，只有被折磨得有了病才放出来。放出来的这些女人，大多是一辈子嫁不出去。“我们是最幸运的！是游击队救了我们，是皂角岭给了我们新家，是共产党给了我们新的生命。”从此，她们认为自己的生命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游击队，属于皂角岭。 千岁皂角树下划分为二十五个摊场，一个摊场接待一处娘家人或入赘男方家人。当千岁皂角树被染上金色的朝晖时，各娘家人与入赘男方家人已陆陆续续来了。各家的亲戚来得特别多，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日本鬼子不敢来的村子到底是个啥样子。平时想来，有游击队站岗，不是谁想来就能来。这次正好可趁机来游一游，看一看。待客的凳子远远不够用了，要是换一个地方，娘家人肯定要大吵大闹，埋怨婆家凳子少啦，看不起人呀，今天却没有一个人埋怨，说说笑笑地坐在了地上，觉得能坐在皂角岭这块净土上也是一种荣耀。卯时，娘家人婆家人凑热闹人已四百多人。乐人们见人越多，吹打得越发来劲。 “辰时到——” 老知客站在千岁皂角树下的青石供桌前，大喊一嗓子，右手一挥，五班唢呐锣鼓齐刷刷地停了。 老知客为他今天的威风感到特别自豪，说话的声音便特别大：“各位娘家亲戚们，各位亲朋好友们，乡亲们，《天仙配》戏里，董永与七仙女结婚，槐荫树为媒。今天，我们这二十五对新郎新娘结婚，千岁皂角树是证婚人！”说罢，便向新郎新娘招手，“来、来、来，快过来，给始祖磕头！”二十五对新郎新娘来到供桌前，给始祖千岁皂角树行了大礼。阳光照耀得千岁皂角树容光焕发艳艳地笑，是对新郎新娘热忱的祝福；微风吹拂得千岁皂角树千枝万叶哗哗地响，是对新郎新娘深情的嘱托。 古有七仙女与董永天仙配，路旁槐荫树开口愿做媒。 今有抗日青年联姻凤凰配，千岁皂角树愿做证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