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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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仍对正成同我告别前,所隐晦流露出的那种抵触与厌倦耿耿于怀。这突然的变故令我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百般思索也无从得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使得我二人之间嫌隙顿开。他那颗曾无比热诚幽默的心,恰似那晚的林火遭扑灭样,冷漠非常无可挽回。即便打我认识他那刻起,便清楚他终究是要走的,但怎么说他也绝不该沉默而决裂的离开。对于这位必将远走的挚友,我扪心自问不曾有任何怠慢,中间几经尝试改善行将破裂的友谊,最后统统无果。 我的不满在这种沟通匮乏的情况下,渐渐淤塞在恨意的临界点处。好像堤坝持续溢满,我在窥伺着他亲口说出将我拒之门外的答案。 很快,在三月末的一天(距离正成赴行仅剩下五天不到),家康的一个打算为我觅得了良机。那日,春季乍暖,由家康牵头,我,长久保忠员及本多重次两大家老随行其后。君臣一行人正计划去见见正成,也算是为他践行了。此外,我欲借此公事来解私怨。 “主公,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妥当与否”我对家康说。 这时,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家康,止步于原地并未回头。从他的黯然里,我确信其大概已猜出我是何心思了。可碍于其他两位家老在场,终无法正面答复我。 “我想能否带着少主…啊不,三郎。前去让正成见上一面,毕竟这孩子也算他从小看到大的,此中感情定是匪浅”有了孩子作为引子,想必正成自不会断然拒绝与我接触。 我平和的语气,看在座诸位的表情,首先获得了两位家老的默许,只待家康的定夺。 “应雨君,孩子就拜托你了,我们先行一步,路上务必要多加小心呐”家康说。 “是,主公,你尽可放心”我答。 尽管四月的风,赶不上隆冬时节的凛冽,却依旧有股寒意浸透皮肤。为了避免孩子受凉,我除了为其多裹了几层衣服以外,还另叫上了夕子陪同(那名侍女)。命她怀抱三郎偎在后,我驱马在前替两人挡风。一路上摸着家康他们的行迹,风尘仆仆赶往冈崎城外郊的山上。我敢确定,此次路途的终点定当是正成的秘密据点无疑(应该说是我俩的秘密据点更合适),以往我与他在那切磋武艺并试验各种新发明,其他时间则共同肩负着辅导孩子们功课的责任。不过,一切皆被他最近反常的举动所颠覆了。 “哎哎哎,你赶得那么急干什么?我都抱不紧少主了”夕子的声音随着颠簸被截断为无数段颤音,任风游离。 “主公他们肯定早就到达终点了,还慢悠悠的,不怕治罪么”我说。 “切,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别老拿主公说事,反正夫人那边早对你有意见了,你自己可掂量着点” “女人家哪来的这么多话” “行行行,怪我多嘴。整天兄弟挂心头,比妻妾什么的强多了” “怎么?吃醋了” “呦,阁下在此,奴婢岂敢造次~~” “哦~没吃醋就行,赶紧抓稳了吧” 河川边人迹罕见疾风徐徐,实可怜清早无措的樱花们未经打扮,就被催得齐头垂下,纷飞落入旁边的潺潺溪水中。我的马儿倏地竞发而出,四脚轮转影子扑朔,仿佛想以瞬间的加速轻松踏入不远处的艳阳蓝天里。在这疾驰中,我唯一能感知到的,就只有身后的夕子了。她轻轻踩鞍踮起脚,一手收紧怀抱孩子的臂膀,一手伸进云海中拢了片花瓣回来,簪入自己的发髻间。 轻车熟路之下,目的地映在眼前。待我们翻过一处陡坡后,地势放缓,抬眼一瞧发现家康所乘的驾笼刚刚落定,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 “你看,若不是我带着你赶在后面,主公他们还不知在此等候多长时间呢?”我对夕子说。 “净耍嘴皮,都到这了还不赶紧过去”夕子说这话时,发髻间的花瓣如水晶般闪烁摇曳,我盯着莫名出了神,直到她忽然身子前倾朝我右腹拧了一把,并手指前方引我看去,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远处的众人暂时未觉察到我们的到来。平八郎,小平太这两个小鬼,像往常般左右不离地跟随在正成的身后,并谨遵其教诲,面对家康的行辕示以恭迎样,谦卑地等候着主公从那逼仄的空间中现身。 在正成搀扶着家康站稳脚跟的过程中,他的耳朵极速扭转了两下,我发现后不禁会然一笑,心想还是这小子机灵,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就对周遭的动静了然于心了。 “今天怎么婆婆mama的,让我们从这等了好久”家康说。 “路上风大,我怕孩子着凉,所以放慢了点脚步”我说。 “嗯,多说无益,先把孩子抱过来吧。让正成看看小家伙刚学会走路的模样”家康说。 “好”我话音未落,身后的夕子抢先一步将孩子递到了家康怀中。 “正成,借这机会让你来见识一下未来松平家家主的本事,正好也帮我把把关”家康半蹲着,说话间双手托着孩子的腋下,待其脚根触地逐渐站稳后,双臂慎重地向外展开。 此后剩下的路仅靠孩子自己一人蹒跚着。 尽管我始终陪在他的身旁,距离仅两步之遥,却因慑于家康锐利的眼神不敢上前扶持。看着小家伙摇摇晃晃,走累了不时还会咿呀几句为自己打气。直到其投入到正成的怀抱。 “瞧这有力的身姿,今后定当是一名合格的武士”正成抱着孩子对我和正成说道。 我当即愕了一下,与正成目光交汇之际瞬间闪避开来。 “有你这句话,我大可放心了”家康说“回伊贺的路漫长艰难,望你多加小心呐,正成,盘缠什么的不足为虑,直接和我说就行”。 “谢主公的恩典,待臣学成归来后定继续为松平家效犬马之劳”正成俯首说道。 “好,有你当我之臣子,实属幸事。那今日时辰不早了,我还有很多政事要忙,先让应雨代我留在这里的,与你叙叙旧,等明晚为你设宴践行,咱们君臣好好畅谈一番”家康说。 走在去往海边的深林中,阳光筛成一粒粒斑驳的只言片语,藏匿于葱郁的苔藓下或溪边的沙砾里。这点点闪烁,勾起了平八郎与小平太这两位少年的无限追寻,欢脱样子和刚才面对家康时的谦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在前嬉闹着,容我与正成单独并肩而走,相伴无言。 “怎么说,他们都还是个孩子”正成浅浅说道。 “是啊,要知道往往是这样的孩子,未来可成为世间一等的武士”我说。 “不一定非得是武士”正成说。 “?什么?”我问。 “你们武士总讲究正大光明,可这世间却往往不能以光明言说。如这密林样,黑白参半,阳光的效用总是有限,生死还得归咎于上不得台面的影子,依着背后的阴郁行事,才会有无限的可能”正成说。
“所以,你想当影子吗?”我问。 “...”还没等正成说出答案,两个小鬼便从旁边草窠中窜了出来。像两只灰猫嗅见鱼干样,喜悦地围绕我们周身喧闹着。见此情形,我也起了玩心,伸出手截下平八郎,将他拦入怀中不再动弹为止。随后用手指戳戳他圆鼓鼓的肚皮,整得其笑得前仰后合。 有时就是这样,即使作为一名大人,我与正成的天真比之孩子来说,也差不了多少。区别在于我们更善于把悲喜压抑在心底,挥发于懊恼,从正大光明地咿呀学语转而将所有心殇交付给阴影。 我架着孩子们的肩膀,打打闹闹渐行渐远,一度甩开正成。记得在走下最后一段石阶后,顿时,我的肚子开始翻涌起来,心里直呼不妙。局促间,我心一横松开孩子们,找了个借口,悄悄地遁于草窠中自行方便。如此蹲到腿麻,天色暗了下来,当我正陷入无纸可寻之际,耳畔传来孩子们隐隐的呼喊。 “老师不是说捉迷藏吗?大半天都找不到个人”小平太说。 “你还真信他胡扯啊?依我看准是行方便去了”平八郎说。 “你才胡扯呢,看我不起来收拾你”我气急探出头说道。 两个小鬼听到声音,原地一怔随即共同向我这边瞧来。 “有草纸不”我问。 “噗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呐”平八郎开怀取笑我道,身边的小平太躲到其身后,扒着头瞅我。 “别废话,速速给我找些纸来”我说。 “纸是没有,你可以拿这个”平八郎朝我手边掷过来个草团。然后,我随即抓来在膝盖上摊开,竟发现这原来是幅以“我”为题的小丑像。 “你们两个小鬼给我等着”惨遭这两个小鬼奚落后,我胀红脸赶紧草草了事一个箭步冲过去,紧追其不舍。 即时,寂静的密林被叫喊声所冲散。我追逐着,最终突破南边赤红的光亮处。眼前的光景豁然开朗,夕阳笼罩海岸,为万物披上层晦暗的红纱。距沙滩不远处的绿原上,风席卷着稚嫩的草芽,朝那个男人叩拜。 此时的正成连影子都是赤色的,直等我靠近他身旁,才听到其近乎呐喊地对我发话。 “你难道不懂吗?应雨,你才是影子,而我是影子的影子” “我明白,正成,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影子的位置拱手想让” “不必让,我回来自会来取” 少顷,赤色消失殆尽。我对正成最后叮嘱了一句: 夜是白昼的影子,但夜万古不归白昼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