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竹林中

    雨停了，却不代表往后的路将是坦途，所以望您务必多加小心。

    今川义元此生何曾想过，有一天会在征途中暂避自己的本阵，移驾他营的呢？单是回想这一举动，就足以令他感到蒙羞了。另一方面，也可笑这转移的过程多少有些不光彩，虽有自家兵卒的护卫搀扶，不至于太过狼狈。可雨后，山路泥泞打滑，踉踉跄跄样跌倒几回也是在所难免的。

    于是乎，仓促间他着的这一身锦绣华贵的赤色甲胄，在纠缠了一路的泥潭后，好似血夜遭到无数个焦黄的星点蚕食，渐渐大面积浸染开来，早已变得污浊不堪。俨然一幅乡间农夫种地归家时的样子，倘若传出去，岂不得折了“东海道第一弓取”的尊号。

    然而，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脸面，追究功过都是后话了，反正最终花尽落于今川。趁着夜色掩护，尽快到达丸根岩，坐等胜利的消息才是当务之急。

    风起了，掠过林间窸窸窣窣乱作一片。丛中时不时传出野物的叫唤，点缀着一行人哑然的脚步。眼前是一片竹林，今川义元渐渐听不见远处的兵戈声，他回头鸟瞰了一下本阵大致的方向，按理说雨停了，军队再乱也应该燃起火把才对。

    深入竹林中，他忽然使唤到近旁的兵卒，说自己口渴要他拿点水来喝。但没有得到对方的一丝响应……今川义元垂首眼神微微上扬，说到。

    “不给余也罢，余自来取”。

    “歹！！！！！”。

    瞬间乱鸟挣腾，叽叽喳喳。有的控诉着是哪个歹人打扰了自己的黄粱美梦，有的则尽快逃离争端，远走高飞。两计寒光互不相让，几乎同一时间碰撞在一起，相抵片刻，两方迅速抽身各自后腿了三步，拉开距离。

    “小子，有点本事。伪装地真像那么回事。能看到余如此落魄的，当今只汝一人。”你可以看到当今川义元说出此话时，脸上不带丝毫表情。

    对方也是如此。

    今川义元单瞧这小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倒是其佩刀引起了自己的兴趣。耀眼的刃纹呈波涛汹涌状，显得整个刀身都为之暗淡，淡紫色的编织捋过去，再放眼刀镡。

    今川义元说道：

    “鹿知弥”

    此名一出，允省立尚谦卑一笑。“献丑了，今川大人，在下织田家家臣允省立尚，特奉主公之命，于此取您首级”。

    “哼哼，那就看汝的能耐了。”今川义元重新持起了刀刃。

    双方迎来送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立尚今夜可算是遇到对手了，刚开始自己还算招架自如，而到了后面就有些xiele气。与此同时，他也发觉到对手内部有一股自己所或缺的气质。

    不比威枝的莽撞劲，或自己敏锐于时机的沉稳，今川义元本身更像是一种秩序，如身旁树叶般平时的纹丝不动，都是做做样子，实际上他一直把持着风那不可名状的动向，步调井然有序，又顷刻打散自由组合，即使束缚于原地的泥泞，却无拘泥的迹象，浮萍样轻盈于水面上…应对自如的程度令人感到无比讶异。

    “目前最重要的是，卸下他手中的刀”立尚如是想到。

    随即，他瞥见了近旁盘根错节的枝杈，意识到时机已现。接下来便装作慌乱，自行略过，并尝试绕到今川义元的背后，分散其注意力。只是奈何这老贼逼得太紧，自己每一次迂回都搅拌着脚下的泥浆，乃至现在有些枯干，瓦固住了行动。

    “他知道我的窘境，但…还差一步，轨道就接上了，得挺住啊。”立尚默念着。

    可显然，这希望渺茫了，立尚在某一处停滞下来，分外吃力地拔着陷入泥潭的腿。今川义元意识到稚嫩的小鹿，终究是逃不过被吞咽的命运。

    东海道第一弓取进击了。

    刀刃迎面劈下，立尚来不及躲闪，只见刚才的寒光仅仅距他的鼻尖，还有一公分左右。

    一刹那，刀入血rou。刃的一面擦着立尚的左臂外侧，深切进去皮开rou绽，但未伤及其致命处。

    “可恶！居然没砍中脖颈，不过，不要紧还有一次机会。”今川义元为自己刚才的失误，感到耻辱。同时抓紧抽出刀身，好给予这小子致命一击。

    然而，已经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今川义元的刀已经被立尚身后的丛林死死盘住，也就是说立尚的轨道接上了…

    他不会像义元般，庆幸于第二次机会的，是生是死一次就够，何必寄希望于下一次。

    “这老贼，也是沉得住气，愣是没有怯意。”立尚管不了这么多了，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最终仅切开义元的半个手腕。

    “可惜了，刚才如果没有负伤的话，依自己的力道完全可以手到擒来，不过只要他将刀舍弃，就算完成了我第一步的计划”。

    他正这样想着时，今川义元这边则在退了几步之后，驻足原地竭力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冷静全无，喘着粗气怒视着眼前的小贼。

    然而此刻，允省立尚的包抄也终究出现了疏漏，砍击总不由自主地发生偏差。

    今川义元是何等人物，即使再不堪的情形，也临危不惧。临立尚发动最后一次攻势之际，义元挪至立尚的右侧，拽住其右腕，施出一记小手返，便轻松卸掉了“鹿知弥”。

    新一轮的僵持开始了。

    既然双方都已失了称手的兵器，一出缠斗的好戏着即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