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败退溧安

    叶成来到御书房的时候，陈瞻早已吩咐宮仆们摆好一桌酒菜等候多时了。

    陈瞻快步迎上前去，无比亲切地握住叶成的手请他落座。

    “兄长啊。这次你为我大宣，为朕立下了汗马功劳啊！今日朕依旧以家宴相待！朕与你兄弟二人畅所欲言，喝个痛快！”陈瞻此刻表现出来的亲切和随和令叶成颇为感动。

    “此战系陛下洪福齐天！也有赖永宁公携全军将士上下齐心，以致不负于陛下！下臣只是尽份内之责！”叶成站起身来又要叩拜，被陈瞻一把拉住。

    “今日家宴，只有兄弟之情！没有君臣之礼。”陈瞻开怀大笑，亲自为叶成斟满一杯酒，“兄长！请！”

    满饮一杯后，陈瞻微微咧着嘴叹了一口气。

    “兄长啊...乾川战事爆发后，朕才知道潜军司呈报的军情出现了重大的偏差啊！”

    “下臣对此事也略知一二。当时玺军到来时，永宁公和下臣发现玺军真正的目的并非是进攻任允方，而是围住了笠荡山谷口，并全力进犯我大宣乾川城。”

    “自朕得报乾川军情直至今日，我大宣安插在云州首府芈原城的潜军司晁舜晁大人仍杳无音信啊。”陈瞻说到这里，面容变得愁苦不已，“朕担心晁大人遭遇不测，更加担心......”陈瞻此刻欲言又止。

    “晁大人难道已通敌叛国？”听完陈瞻的一番话，叶成越想越觉得蹊跷，神情凝重地轻声自语起来。

    “朕衷心地希望晁卿平安无恙！哪怕...哪怕是他已投奔玺国，那就算是朕陈家亏欠他的吧！”陈瞻猛地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微微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屋梁，竟难过地流下泪来。叶成心疼地看向陈瞻，却不知该怎样出言相慰。

    “晁卿的父亲晁阅大人曾追随先帝多年，并在我大宣建国后担任潜军司首任司总一职。朕万分了解潜军司的工作既是极度危险，又是难建功名！只怪我大宣国力有限，朕亦无法给予晁卿足够的嘉奖啊！”陈瞻说到这里，又独自连饮了几杯酒。

    为人臣者，理当一心尽忠，为国为民！岂能因时局利害而驱之避之？——叶成想到这里，当即伸手拦住陈瞻，并叩拜在地。

    “家父追随先帝多年，福祸相依，生死不弃！下臣今后也定当誓死效忠陛下！绝无二心！”

    “朕得兄长相助，真乃人生幸事啊！”陈瞻激动地扶起叶成，慢慢地擦干眼泪。

    “平定天下，安乐万民是先帝生前最大的心愿。也是朕如今最大的心愿！如今玺国与我大宣停战，嘉州东北一线可以说是暂时无虞。更何况还有朕的四叔亲自守卫！为了早日实现先帝的理想和心愿，朕今有意征伐玺国吉州的溧安城！进一步拓宽我大宣疆土！”

    与玺国吉州溧安城隔河相望的正是乾川郡的沐阳城，叶成立刻想到了四叔韦烨的长子韦乔正是在沐阳城担任城守。

    “朕有意派遣兄长前往沐阳城，协助仲平兄长共担此次攻伐溧安的重任！”

    “谢陛下圣恩！”叶成心中的热血突然沸腾起来。保家卫国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而进取天下更加令他心驰神往。如果能够不断地攻占玺国的领土，那大宣国土及后方必将更加平安无忧，父亲叶正也可以不再那么辛劳。

    “朕今日就拜兄长为荡寇将军！领步兵三千，骑兵三千，七日后奔赴沐阳城！至于随军副将、参谋等人选，一切听凭兄长定夺！明日朕将派人传谕仲平兄长，待你们会合后，再行攻打溧安城。”陈瞻笑容满面地再次扶起叶成，“来！喝酒！”

    “晁舜至今仍没有音信吗？”潜军司司总公书房内，宁桓正听取着副司总段嘉的亲自汇报。

    “既寻他踪迹不得，也再无接头线索！晁舜可能是身份败露被杀，也有可能已经通敌叛国......”段嘉淡淡地看向宁桓，不再多言。

    “既如此...云州方面的运作要另行安排了。晁舜目前下落仍不明，得让新去的官员万事小心！”宁桓言毕，对着段嘉回了一个抬手礼。

    “宁司总请放心！下臣定会将此事妥善安排！”段嘉领命后，立刻离开了公书房。此时，宁桓的心腹程檄阴沉着脸，从公书房内最外面的一间偏房内走出。

    “翼康。好好地盯着段嘉......”宁桓冷冷地看向门口，轻轻拍了拍程檄的肩膀。

    “什么？又要去打仗啦？”此时的明宁城南城军营内，叶成将陈瞻的口谕传达给晏岚等人。柏预听完后，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这个老头子不敢去打溧安城吗？”刘垣一旁吃着蜜桔，立刻嘲讽起来。

    “那倒不是...只是皇都这边好酒、美食、佳人众多。实在是让人舍不得离开啊！”柏预走到刘垣身边，一把夺走他手中的蜜桔，美滋滋地大口吃起来。

    “既然陛下委托我等如此重任！我等必将追随叶将军全力以赴！”高帆总是正气的表情映衬着正气的言语，这也经常让刘垣感到有些无奈，甚至想笑。

    “都快有半年没打过架了！这下可要让本姑娘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晏岚一边说着话，一边丢给身旁的杨彻一个蜜桔，杨彻露出憨厚的笑容，将蜜桔紧紧地攥在手中。

    “哪位将军了解一些关于玺国溧安城的情况？”虽然此战叶成军仍不是作战主力，但未雨绸缪，做好一切战前准备一直是叶成极为看重的事情。

    “吉州溧安。城守是吉州监政叶昙次子，名叫叶鸿。这座城的军队人数约在两万人左右。负责守备的主将名叫梁非。若攻打溧安城的话，可从其西门和北门方向同时推进。溧安盛产小麦、绢帛，还有一种非常好喝的酒，叫溧酒！”此时的柏预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叶成也非常认真地听着。

    “溧安城东边一百里是廷羲城，城守好像是叫韩义。溧安城南边约四十里是嘉豫城，叶昙最小的儿子叶鼎在那里担任城守。其它的在下就不知道了。”柏预说完，又从桌上摸了个蜜桔开始吃起来，“虽然溧安城和沐阳城只是隔着一里宽左右的育河，但是在下认为并不好打！因为我大宣和玺国谁准备先动手，谁就要先架设好浮桥，并将军队带到河对岸安营扎寨，再图攻打城池。”

    “在下先前曾听说，如今的沐阳城人强马壮，实力雄厚！看来陛下也是想在我大宣乾川大胜之际，进一步扩大战果啊！何况沐阳城的城守是永宁公长子韦乔将军。正所谓虎父无犬子，此战我大宣必定再奏凯歌！”高帆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看向众人。

    “老头子。你只有说起正经事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算不错。”刘垣此时对着柏预，也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在下十七岁的时候就跟随先帝征战疆场，出谋划策了！而每到一处，在下都会记下当地的山川河流、军队布防、风土人情等等。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柏预此刻脸上颇有些得意之色。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到现在还只是个随军参谋呢？”晏岚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此话一出，立刻引得刘垣忍俊不已。

    “唉！在下乃性情豁达，不受约束之辈。只要能为我大宣效力，官职大小也不是在下在意之事。”柏预吃完蜜桔后，又从桌上拿了两个美滋滋地揣进胸前衣襟内，拍了拍手，“在下得赶紧出去买点酒喝！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皇都呢！”

    性情豁达，不受约束，但是也颇有能力——叶成不禁想到了自己已经离世的师傅司鹧。

    “陛下虽已下旨攻伐溧安城。但眼下嘉豫和廷羲城的主将和人马数量尚不清楚，还是等到沐阳城后，和仲平贤兄好好商议一番为妙。”叶成独自来到营帐外，有些心思凝重。

    “喂！叶成。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啊？”就在这时，晏岚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并递给他一个剥好的蜜桔。

    “晏姑娘。现我大宣亟待平定天下，安乐万民！在下亦想要征战疆场，为国为民出力！岂能因儿女私情而耽误国家和百姓大事？”

    “唉！跟你说话有时候真的好累！你平时讲话就像个书呆子一样！天天就是这些忠君报国的什么大道理。要不是你还会打仗，我是真觉得你就是个呆子！”晏岚万般无奈地白了叶成一眼。叶成面对晏岚的嗔骂倒是毫不在意，对着她露出明朗的笑容。

    “是啊.....现在有晏姑娘你，有汉昌、均然、显安、羽正，还有你的两位哥哥陪伴我一起驰骋疆场，我非常开心！”

    “哦？你因为我而开心啊？那你不如娶了本姑娘好了！”

    “晏姑娘。休要胡言！”因为晏岚的大胆和直接，叶成又一次感到脸上火热。他转身大步向前走去，而晏岚也乐颠颠地紧跟在他身后。

    “喂！叶成。桔子好甜的！赶紧吃啊！”

    宣平帝安世十三年十月末，叶成军团六千人离开明宁城东门向东行进，十日后顺利抵达沐阳城西门。然而叶成一行人抵达后，既未在城守府也未在城中各处军营见到韦乔。而此时的叶成也注意到城内的守备人马并不算很多。

    “末将刘浚。叩见荡寇将军！”一名中年将领在沐阳城东门接待了叶成等人。

    “刘将军请起！”叶成上面扶起刘浚，“我等特奉陛下旨意，前来沐阳城助韦将军攻伐溧安城！但目前并未在城守府和城中军营见到韦将军。”

    “回禀荡寇将军！韦将军两天前已带领三万兵马，从东门架设浮桥渡过育河东岸，向溧安城进发了！”

    “此去溧安城，尚有多少路程？”叶成眉头微微一皱，赶紧追问了一句。

    “渡河后东进二十里即可抵达溧安城西门。”

    叶成立刻带着晏岚等人来到育河边并快速驱马渡过浮桥，抵达对岸。

    “又是一座山啊？”柏预面朝着往溧安城西门行进的方向，看向右手边的一座高山，随即迅速驱马上前察看。

    “老头子马骑得还挺利索的！”刘垣看向柏预的背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柏预才骑着马回到叶成身边，并指向山的东边。

    “叶将军。那里有一条山路，可供人马顺畅通行。应该是通往嘉豫城北门方向！”柏预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成，“眼下嘉豫城的守备兵马和将领我军尚不知晓。倘若嘉豫城那边派骑兵沿此山路奔袭我军，定会拆毁浮桥断我军后路，然后突袭我军后方！”

    “叶成。陛下不是说等我们到了沐阳城以后，再商量怎么攻打溧安城吗？你这个兄弟是怕你抢他军功还是怎么的？居然先打过去了。”晏岚在马背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看向叶成。

    “仲平兄长绝不是此等为人！晏姑娘。切莫胡言！”叶成此刻已是双眉紧锁。

    “绝不是？你见过他吗？了解他吗？呸！”晏岚向叶成投去鄙视又无奈的目光，随即有些生气地驱马走到一旁。

    “柏大人。能否派遣士兵在山上设伏，以防玺军骑兵突袭呢？”叶成看着眼前的那座山，向柏预问道。

    “山体陡峭！无路可攀！”柏预苦笑着摇了摇头。

    “既如此。我等率领军士们就在此处安营扎寨。以防玺军突袭！”叶成下达将令后，立刻率领六千人马在此扎营。

    此刻的吉州嘉豫城内，城守叶鼎在北门城墙上看向前方，一脸愁容。就在这时，军探兵送来了探报。

    “回禀城守大人！宣军沐阳城三万人马已集结在溧安城西门前方五里处。大将是韦乔！”

    听完军探兵的汇报，叶鼎反复搓着双手，甚至自言自语起来，而他的面容也变得更加愁苦。

    “禀报城守大人！督军中郎将冯亭、奋军校尉秦修求见！”

    “快请！快请！”

    西风渐起，并有愈刮愈烈之势，城楼上的玺国旌旗此刻也被劲风吹打得“啪嗒啪嗒”作响。两名玺国将领到来后，向叶鼎请求即刻率领五千骑兵出北门，从前方的荻山山路朝西北方向绕行到宣军后方，先将浮桥摧毁，再与溧安城的守备人马前后包抄并一举歼灭宣军。

    “好！好！那就拜托二位将军了！还请务必拯救我家二哥脱离险境啊！”

    “众将士。备好火箭！”天色近晚，此刻被大风吹袭着面庞的秦修依旧面色冷峻，他吩咐了一句后，立即率领身后的骑兵们冲出了嘉豫城北门。身后的冯亭看向秦修，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随即也率领骑兵紧紧跟上。

    此刻已是戌时初，叶成军面向溧安城西门方向已安营扎寨完毕。叶成一个人来到主将营帐外，不时地看向东边的荻山方向。

    西风愈加凛冽，叶成没想到秋季的风竟如此强劲。

    戌时末，伴随着由远及近，急促且沉重的马蹄声，叶成意识到嘉豫城果真是派出了骑兵前来突袭。而且听这传来的声音，骑兵的数量绝不在少数。

    “居然有宣军在这里驻防？沐阳城如今三万人马已在我溧安城城下，还有一万五千人在固守沐阳本城。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马？”冯亭在奔袭间远远地看见了叶成军的营寨，颇为震惊。而身旁的秦修却毫不为之所动，仍是一副冷峻的表情，并指挥骑兵立刻分散成多股小队，奔袭到叶成军营寨前，从各个方向射出火箭。

    火箭如天女散花一般，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疾速地扎进叶成军营寨。再加上西风的猛烈吹袭，叶成军大营很快就陷入汹涌的火海之中，不少身中火箭的士兵拼命奔向育河沿岸，跳入水中自救。

    叶成当机立断，立刻号令部分将士参与灭火，并迅速地率领亲卫骑兵杀出军营。随后晏岚、高帆、刘垣、杨彻等将领也纷纷率兵杀出，与前来突袭的玺军骑兵展开厮杀。叶成此刻追击到秦修面前，用长枪挑翻两名护卫骑兵后，猛地一记刺击，直奔秦修面门。秦修双手横握枪身就势一记推挡，轻松地将危机化解。只见秦修用力吹了一声口哨，夹紧马肚，头也不回地率领一千骑兵疯狂冲向溧安城西门方向。叶成正要率部追击，却被赶上的冯亭率领骑兵们死死地纠缠在原地。由于骑兵的数量少于玺军，叶成军终究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形成突破并追击秦修。而冯亭此时也开始率领骑兵往荻山方向且战且退。

    叶成担心冯亭的骑兵再次返回sao扰，于是传令让杨彻和高帆镇守本营，自己则带着晏岚和刘垣杀奔溧安城西门方向。在奔行了约十里后，叶成看见大批宣军正迎面急速后撤，而此时韦乔也脸色阴郁地与叶成掠身而过。叶成立刻命令本部骑兵压上前去，迎战后方追击的玺军，从而保证沐阳城人马急速撤回。

    在将追击的玺军击退后，叶成远远地看到前方偌大的宣军营地已深陷火海之中，隐约还能看见不少宣军士兵的尸体。叶成担心玺军再来追击，于是继续率领骑兵原地徘徊。

    “回去吧！应该不会再来了！”晏岚此时脸上带着被烟熏的痕迹，手握双鞭来到叶成身边，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嘉豫城那批骑兵撤退了吗？”叶成长叹了一口气，看向晏岚。

    “跑掉了！不过那个家伙应该是从那边放完火箭后就进城了！”晏岚努努嘴，示意了一下溧安城的西门方向。

    “玺国真是幅员辽阔，人才辈出啊！......”叶成看向溧安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刚刚和他交手的秦修，不仅武艺甚为高强，而且战场执行力和战场观察力皆是异常敏锐。更加可怕的是，他充分地考虑和利用了一切可能并可以依靠的因素，将对手迅速击败。叶成感慨自己此番征战，遇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死伤三千，丢弃大量辎重、粮草——溧安城一战，宣军方面遭受了不小的损失。韦乔率兵撤回沐阳城后，仍旧是脸色阴郁，一言不发。

    “启禀韦将军！荡寇将军叶成在军营外求见。”次日辰时初，叶成来到东城军营拜会已经一夜未合眼的韦乔。韦乔面无表情地伸手示意士兵请叶成进来。

    “让贤弟看笑话了啊！”韦乔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请叶成落座交谈。

    “兄长平安归来就好！此次功伐溧安城败退，实是玺军计划周详。并非兄长一人之责。”叶成很想要安慰眼前看起来极为失意的韦乔，但是并没有再过多相言。

    “此次败退皆是我一人之过啊...我应该等贤弟到来后，一起共商破敌良策啊！半年前你在乾川城协助我爹打了那么漂亮的一场仗，现在还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为兄真应该多多向贤弟讨教学习！”韦烨说话间，眼神中闪过一丝妒意和敌意，叶成对此并未察觉。

    “兄长一夜未眠。请好好休息，小弟稍后再行拜访。”叶成起身离开韦乔的营帐，体谅韦乔是因为新败而归，才说出方才那番不尽友善的话语。叶成此刻想起儿时与韦乔一起玩耍时，韦乔总是想要赢下自己，然而很多次韦乔最终都是哭着鼻子任性而去。想到这里，叶成仍是觉得温馨且有趣，于是兀自笑了起来。

    “叶将军。军探兵刚刚回报，东门外的浮桥被玺军拆了！玺军还在河对岸面向我沐阳城扎好了营寨，并严密布防！”叶成回到自己的军营后，高帆神情严肃地找到了叶成。

    “如此神速？”叶成此刻不由地想到了昨晚那名轻松挡下自己一枪的玺国将领。

    “玺军还有什么别的动向吗？”叶成拍了拍高帆肩膀，示意他不要过分紧张，“他们现在主动占据河岸线，就是想要阻止我大宣军队再次功伐溧安城。毕竟此战是我军数量大过敌军数量！不过敌军此番主动占据有利地形防守，真真是动作极快！”

    “叶鸿非行军打仗之才，而梁非为将也只是中规中矩。溧安城这次是有能人相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柏预突然出现在叶成和高帆身后。

    “昨夜突袭的那两名玺将，汉昌你怎么看？”

    “既是指挥和作战皆优秀的将领，又身怀绝世武艺！昨夜我曾和杨彻将军联手，与那个手持长戟的玺将交手了五十多个回合，都没能赢下他！”说到这里，高帆用力地握了一下拳头，“想不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能遇到如此强悍的武将！”

    “昨夜玺军另一名将领武艺也甚是高强！他很轻松地就将我刺出的一枪给挡了回去，但是那个人......似乎不喜欢缠斗！”叶成此时也握了一下拳头，“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好好会会他！”

    “对！棋逢敌手，酣畅淋漓地大打一场！正是我等身为武将的热血和信念！”

    “叶将军。这次功伐溧安城，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柏预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走开了，“哎呀！这次没能喝上溧酒，着实有点可惜咯！”

    一个月过后已入深冬。即便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玺军仍是生火取暖，布防在育河岸边岿然不动。而韦乔也一直想要寻找机会再次进攻溧安城，双方就这样僵持在育河两岸，彼此观望。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除夕，玺军仍是坚守在育河东岸，而韦乔也早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将对玺军动向的观察由每日三次改为每三日一次，并逐渐放弃了再次功伐溧安城的想法。

    “梓骞啊。今年的这场雪可真是不小啊！进去喝点酒吧！”二月初的第一天，冯亭穿过荻山的山路来到育河东岸玺军军营，拜访已在此驻守多日的秦修。

    秦修素不喜饮酒，他摆摆手谢绝了冯亭的邀请。冯亭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继续陪着秦修站在军营外欣赏雪景。

    “明日我就要前往皇都参加武科考了。没想到陛下真的效仿宣国，实行了文武科考！不过...这对我等非名门望族出身的人来说，确实是件大好的事情！”冯亭看向秦修，此刻他仍然沉默不语。

    “我倒真是佩服你！居然说服了叶鸿大人让你在溧安城外广筑关隘，并开发周边的田地。”冯亭回头看了看通过溧安城西门的方向，“是在前方五里的地方吗？”

    “养战结合。这样难道不好吗？”此刻的秦修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想等宣军下一次发现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哈哈哈...”冯亭向秦修投去欣赏的眼光，“梓骞啊。我衷心地希望你也早日去参加文武科考！吉州这片土地，承载不了你的才情和志气啊！”

    “会的。我也祝胤南兄你前程似锦，大展拳脚！”秦修淡淡地一笑，对着冯亭深深地行了一个抱拳礼。

    “哎？你居然会笑呢...”

    宣平帝安世十四年二月初，沐阳城的宣军彻底放弃了进攻玺国吉州溧安城的计划。陈瞻在收到韦乔的军情呈报后，颇为不悦。

    “悦宗啊。征伐溧安失败这件事，你有何看法啊？”这一天在御花园里，陈瞻找来曹端陪同散心。

    “护国将军韦乔此次未等待荡寇将军叶成会合，就先行功伐溧安城，可以说是严重违背了陛下的旨意。但...”曹端说到这里，躬身看向陈瞻，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下臣惶恐！但在下臣看来，陛下似乎并不想要深究护国将军的过失。”曹端说到这里，深深地低下头去。

    “朕四叔的这个儿子，有着与他实力无法匹配的野心。他热衷军功，贪图冒进，极其渴望建功立业！这一点与四叔截然不同。虽然他各方面都远不及四叔，但是朕却需要他这样的人！起码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愿意为朕冲锋陷阵呐。”陈瞻说道这里，突然又露出了笑容。

    “如果陛下未派荡寇将军前往协助，护国将军可能并不会提前率兵前往溧安城主动寻战吧？”曹端此刻对圣意的猜测也显得颇为大胆。

    “韦乔生性争强好胜。而叶成先前更是协助朕的四叔在乾川建立军功，他自然尤为在意！不管是韦乔，还是叶成，他们只要对朕完全效忠，朕对他们的恩赐就一点都不会少！当然，有些时候，朕也很需要他们俩彼此钳制对方......”陈瞻此时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多了。

    曹端看着眼前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皇帝，不禁深深地佩服他的帝王驭人之术。不同于他的父亲陈恒表里如一的仁德爱民，陈瞻的仁德爱民是建立在皇权至上的前提之下。曹端此时再次想到了自己当初所做的选择，内心也并不后悔。

    宣平帝安世十四年三月初，春暖花开之际，叶成受陈瞻传召，回到明宁城入宫觐见。

    “叶成。你能不能替我跟陛下求件事情？我想带大哥二哥回烈琊一趟。我想爹了！”在这次入宫觐见前，晏岚因为想念兀苓，向叶成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

    “好的！晏姑娘，尽管放心。”叶成说完，立刻赶往宫中觐见陈瞻。

    “下臣叶成叩见陛下！不知陛下此次传召下臣回皇都，有何差遣？”叶成在秉礼太监丁松的带领下，来到御花园觐见陈瞻。陈瞻早已吩咐宫仆在凉亭内备好蜜饯点心，笑眯眯地等候叶成到来。

    “兄长请坐！”陈瞻抬起右手示意叶成落座，叶成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领命。

    “朕有重任委托兄长！征伐倧兴城！”陈瞻此刻突然收敛了笑容，并有些严肃地看向叶成，而叶成也感到十分惊讶。

    每每提到倧兴城这个地方，叶成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五叔傅进。

    “下臣之前未能协助好仲平兄长攻伐溧安城。未料陛下不仅不予责怪，现如今反而再次委我以重任！下臣惭愧，恐不能胜任！”叶成此刻站起身来就地叩拜。

    “哎呀！兄长啊！此次功伐溧安城败归，责任岂在你身上？”陈瞻俯身双手扶起叶成，有些嗔怪地看向他，“朕已下旨问责了仲平兄长！过错归过错，但朕知道你们皆是忠君爱国！此次虽不能功伐溧安城，但于我大宣来说也并无多大损失。更何况沐阳城依旧兵多将广，玺国也无法图之！”

    叶成此刻又想到了溧安功伐战的那个对手，如果自己与他在别的战场相遇，还会再次被他击败吗？

    “兄长啊...此次功伐倧兴城倒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朕这次先派遣骑兵四千，步兵六千，共计一万人马助你。但朕需要你先行前往百阁城穆阡大人那里驻军。”陈瞻说到这里，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去年全国的粮产并不算高，因此朕能让朝廷给予你的军粮其实有限。兄长去百阁城后，可积极屯田，养战结合，再图倧兴！”

    “下臣就此领命！”叶成以往曾无数次幻想过功伐倧兴城后胜利的场景，并非常想要把这样的一场胜利献给五叔傅进，以祭奠他的英魂。于是叶成义无反顾地接下了陈瞻的旨意。

    “对了！陛下。下臣还想替晏姑娘恳请一道圣意！晏姑娘离家亦有一年，颇为想念其父，臣恳请陛下准她带上她的二位兄长，回乡省亲。”

    “这有何难呢？待你离开皇都之后，可先行率军前往广砚城休整半月，并让晏姑娘探望家人！”陈瞻轻轻拍了拍叶成的手背，随即开怀大笑起来。

    “下臣替晏姑娘谢过陛下厚恩！”叶成此刻为晏岚很是感到高兴。

    “对了！兄长。关于百阁城和倧兴城的大体情况，如果你不清楚的话，可以先去潜军司请教一下宁司总。”陈瞻说完，示意叶成赶紧品尝一些蜜饯点心。

    次日巳时初，叶成来到潜军司，探望阔别多日的宁桓并请教有关百阁城和倧兴城的情况。

    “贤侄。喝点茶水。”潜军司会客厅内，宁桓请叶成落座后，自己也坐下慢慢地品尝从琳山采回的新茶。

    “陛下让你来跟我了解一下有关百阁城和倧兴城的情况，是吗？”

    “正是！宁叔叔。陛下昨日已命我率部驻军义平郡的百阁城，待时机成熟之时，功伐玺国的倧兴城！”叶成恭敬地看着宁桓说道。

    “百阁城在广砚城西边五十里处。城守姓穆名阡，和先前叛逃的全恭一样，也是义平乔家的姻亲。穆阡这个人为人比较会察言观色。但百阁城真正的主人，是镇南将军乔贤的二弟，也就是义平城城守乔施的长子乔攸。他是这座城的守备主将，整个百阁城共计有三万兵马。”宁桓说到这里，从书桌上抽出一卷宣国的地图并展开，“百阁城再往西四十里就是昱德城，那里的城守姓黄名嘉。由于需要常年防备南边的玺国亭州以及西边的乾国泽州。昱德城的兵马也有四万。并且昱德城往北不到二十里，就是琅和城，那里还有五万兵马，可随时驰援昱德城。”听到这里，叶成的脑海里开始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和了解。

    “那玺国的倧兴城呢？宁叔叔。”叶成继续仔细地看着地图。

    “百阁城东南方约三十里就是玺国亭州的倧兴城。倧兴城的守将姓叶名赞，同时也是玺国的镇西将军。叶赞是现任亭州州牧叶渊的次子。贤侄啊，有没有听你父亲说过叶渊这个人？”宁桓此时一脸严肃的表情看着叶成，眼神异常凌厉。

    “父亲曾经多次跟我说过，叶渊是玺国先皇帝叶盛身边的头号战将！立下过非常多的战功！”

    “为什么陛下要派遣成儿前往乔家的地盘驻军？为什么要去功伐那个实力雄厚的倧兴城？为什么要去招惹玺国综合实力最为雄厚的亭州？”——宁桓的心中，此时此刻充满着太多的疑问。

    “据我朝潜军司去年的最后一次密报，倧兴城守备人马目前约有五万！倧兴城往西八十多里是邻近我朝昱德城的河阳城，守备人马约有四万人。而倧兴城往南一百多里是宸阳城，守备人马同样是五万人，那里的主将是叶渊的长子叶权。也是玺国的征西将军。最后，最为重要的是，倧兴城往东南五十里就是亭州首府郦旸城，那里有亭州州牧，封号大将军的叶渊和他的本部人马，依旧是五万人......”

    叶成听到这里，虽此刻未身在百阁城，但已隐隐地感觉到一股压迫力十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样的感觉却更加让他对玺国亭州的土地心驰神往。叶成梦想着早日挑战那个近似于“战神”的男人，大将军叶渊。

    “陛下可有提及何日启程？”宁桓颇为关心地看向叶成。

    “侄儿尚在等候陛下的差遣。”

    “此次前去可谓重担在肩。贤侄你要多加保重。”

    从潜军司离开后，叶成先后探望了忠勇公周府众人和自己的大伯父农科主事叶朗，随即回到荡寇将军府。在这一次回到明宁之前，陈瞻已委派工筑监为叶成新建了一座宅院，并赐名荡寇将军府。叶成谢恩后，就将晏岚、高帆、刘垣等人安排到这里居住。

    “哎呀！真是气派啊！”叶成回府后，柏预依旧在这座新落成的宅院内到处参观，并赞叹不已。

    叶成受父亲影响，自小就不喜奢华，但陈瞻的深厚君恩他也无法一再谢绝，于是只能领命。

    “诸位将军。我等就在此稍歇时日，等候陛下懿旨，准备进驻百阁城。”叶成请高帆、刘垣、柏预等人就座，但发现晏岚此时却不在将军府。

    “晏姑娘听闻陛下圣恩后，和她两个哥哥去南城军营那边给她们烈琊族人报喜去了！”刘垣笑着说道。

    叶成此刻想念起远在墨阳城的父母，由于自己如今已是一军主将，他几乎无法抽身回家探望。想到这里，叶成颇有些羡慕晏岚。

    “兄长！”伴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周安、周斐二兄弟以及傅舜来到了荡寇将军府探望叶成。叶成大为欣喜，快步迎上前与三位兄弟紧紧相拥。

    “兄长先前去我府上探望我等，但我和二弟正有公务在身！因此我们和傅舜贤弟现在前来探望！兄长如今已升任荡寇将军！并为陛下多次立下大功，真真是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周安向叶成深深地行了一个抱拳礼，随即笑得更加豪爽，“今晚去我府上喝酒！”

    “叶将军。我等先行回军营整顿人马。”刘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高帆、柏预和杨彻，并与周安等人一一拜别。

    当晚酉时初，叶成来到周府和周安、周斐、傅舜三人饮酒欢聚，其乐融融。

    “怎么不见仲安贤弟？”叶成注意到韦胜这一次并没有来到周府相聚。

    “韦胜贤弟率领一部分外卫军驻守在城西皇陵那边。我爹去世已有一年多，但小妹经常想念爹，于是最近又去了那边守灵祭拜。”周安向叶成解释了韦胜未来赴宴的原因，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放心吧！大哥。仲安贤弟一向尽忠职守，定会守护小妹周全的！”周斐拍了拍周安的手，悄悄地向他投去了一个眼神。

    “兄长。此去百阁城，一切还请万般小心啊！”此时傅舜和叶成提着一小壶酒，来到周府家宴厅外的庭院内边饮边谈。傅舜自得知叶成即将驻军百阁城一事后，虽不能深察陈瞻的用意，但却为叶成不少担忧。毕竟百阁城依然是义平乔家的地界，而作为中州人出身的叶成与嘉州派乔家恐怕很难和睦共处。

    “德陵贤弟请放心！为兄会恪尽职守，并与乔攸大人和睦相处。”叶成似乎是看出了傅舜在担忧些什么。傅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次给叶成和自己的酒杯里斟满酒。

    “兄长啊...去年你成功平定了全恭叛乱，之后乔家不得不与其划清界限，但这也等同于你与乔家有了过节啊！在你上次回皇都时，陛下已经委派了乾军司副司总段嘉大人的内弟段旸前往广砚城担任城守，这等于进一步影响到了乔家在义平郡的利益！现如今你又要率军驻守百阁城。小弟我真的是有些担忧啊！”傅舜虽然年轻，但也是把官场百态和权力博弈等事情看得通透。

    “我叶成平生所为皆是一心为国！镇南将军一族所为亦是一心为国。我相信此去百阁城，定能化解旧怨！并在今后携手共兴我大宣！”

    傅舜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叶成，有些钦佩他的坦荡和纯粹。

    “哎呀！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此时周安、周斐二兄弟也提着酒壶来到庭院内，乐呵呵地与叶成、傅舜二人继续把酒言欢。

    忠勇公府和荡寇将军府的同一片天空，叶成和晏岚同时看向这轮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