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兵临城下

    “叔父！莹儿听闻玺国即将进攻笠荡山区，特从泰栎城带领两千将士前来杀敌！并助叔父一臂之力！”眼前的这名年青女将，重甲裹挟下仍显露娇美的女儿家身姿。

    “成儿。这是你五叔的女儿。”韦烨带着父亲般的慈爱，搀扶起叩拜着的傅莹，引荐到叶成身边，“莹儿。这是你叶正二伯的儿子。”

    “叶成见过meimei！对了！四叔。侄儿记得当年离开皇都的时候，meimei当时好像只有一岁！”怀揣着对五叔傅进满满的崇爱，叶成也希望初次见面时能够拉近和傅莹之间的距离。

    由于自出生至今，一直都没有见过叶正、叶成父子，因此傅莹对他们的印象只是停留在韦烨以往的提及之中。她看向叶成，露出礼貌性的笑容，随后带着士卒们前往兵站休憩整顿。叶成看着傅莹离去的背影，又想念起了五叔傅进。

    “子从文，女从武，五弟总算是后继有人......”韦烨看向远去的傅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在这之后的十多天里，叶成一边cao练整顿兵马，一边带着手下的将领们在乾川城周边以及笠荡山区谷口附近勘察地形，充分地做着大战前的一切准备。距离潜军司上次汇报的战斗之期如今只剩下七天，这一天未时，叶成陪着韦烨正在东门城墙上巡视，突然接到军探兵来报。

    “启禀镇东将军！袁卫军团先头部队，约有一万人！已到达笠荡山谷口！领军将领的旗号为‘章’！”

    “章咨？”韦烨听完汇报，皱了皱眉。

    “启禀镇东将军！”此刻又赶来一名军探兵，“袁卫军团先头部队已在笠荡山谷口附近迅速起寨扎营！现又有约五千步兵和五千骑兵到来！领军将领的旗号一个是‘唐’！一个是‘雷’！”

    “章咨、唐晟、雷旸......”韦烨的双眉此刻更加紧锁不展。

    “之前潜军司的情报说玺国一个月后将进攻任允方。虽然距离攻伐之期还有七日，但此刻到达也并不稀奇。为何四叔神色如此凝重呢？”叶成的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军探兵！加快查探和回报频次！即刻起每逢半个时辰，传报于本将！”韦烨加快步伐来到北门城墙的领将楼上，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前方的笠荡两山，一言不发。在这之后，韦烨就一直驻守在北城墙领将楼内的指战阁，随时等候并处理军探兵的敌情汇报。

    直到当晚子时初，乾川城的军探兵们仍在每隔半个时辰就带回探报。根据目前掌握的军情，玺国云州袁卫军团已集结了三万兵马，在笠荡山谷口安营扎寨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南布阵驻扎，目前距离乾川城北门只剩不到七、八里的路程。

    黑夜深邃，虽无法窥见敌军全貌，城楼上的韦烨仍感到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启禀镇东将军！袁卫军团本队刚刚到达！就扎营在我城北前方三里处！大将是袁汜！”子时末，军探兵再次带来消息。而就在这时，韦烨之前关于此战的种种疑惑似乎突然消散。

    “围城打援...原来你玺国的目标不仅是任允，还有我大宣啊！”韦烨终于明白了玺国此行的真正目的。

    “传令下去！北城门与东城门即刻起高度戒备！全城进入战时状态！”韦烨目光锐利如雄鹰，对着身后的一众将领下达了作战指令。

    次日巳时初，乾川城北门城墙下方，袁汜耀武扬威般带着一部分本队人马前来挑衅。

    “韦烨！我大玺朝军威浩荡！实力雄厚！你们这么小的国家何必苦苦支撑呢？本将军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快快献城投降！到时候本将军还可以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你这玺狗！老子宰了你！”韦烨的副将汤龙见到敌军对自己的主将如此出言不逊，怒不可遏地准备冲下城楼杀出去。

    韦烨久经战场厮杀，根本就没有把眼前的这种小事放在眼里。他伸手拦住了情绪激动的汤龙，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于是北门城墙上的投石兵部队和弓箭部队立刻向袁汜的人马展开了凌厉的远程攻击。色厉内荏的袁汜没想到韦烨连话都不说就兵刃相见，于是在步兵的护卫下，骂骂咧咧地退回了营地。在这之后，韦烨注意到袁汜本队迅速撤出前军营地往后军方向开始退守，而原本处在中军位置的唐晟和雷旸军团开始进发到前军位置，中军位置也由章咨军团接替。

    “唐晟的步兵勇武善登。而雷旸的弓骑兵也是骁勇善战。诸将切不可大意！”韦烨观察完玺军的战场变动后，立刻对身后的将领们下达了指示。

    伴随着军鼓擂起的持续重响，唐晟军团开始集中力量携带攻城车冲击乾川城北门，与此同时，雷旸军团的大批弓骑也不停奔走在唐晟军团步兵的外围，搭弓散射城楼前端的宣军投石兵和弓兵。士兵们高亢的喊杀声和悲怆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混在一起。虽然此刻是宣军占据着守城方的优势，但是监战的韦烨却颇为感慨玺国士兵们优良的战斗素质。倘若对方此次带来了大型攻城器械，那乾川城守备力量的损伤一定会大大增加。

    虽然有弓骑一边掩护步兵，一边攻击乾川城北门城楼，但是云梯却始终难以架设，于是唐晟和雷旸立刻指挥人马停止了攻城并撤回前军本营。随后，唐晟和雷旸来到袁汜的后军大本营。此刻的袁汜，正因为笠荡山谷内的任允军冯浑军团多次突破失败而洋洋得意。

    “启禀袁将军！末将请求即刻让章咨将军的中军进攻乾川城东门，如此可分散敌军守备力量及精力！以期早日产生突破口！”唐晟此刻向袁汜提出了分兵进攻乾川城的建议，袁汜的脸上瞬间没有了笑容。

    “本将军初次为国征战，定要攻破乾川城北门！凭我大玺朝一干精兵强将，岂有不胜之理？”

    “袁将军！韦烨作为宣国名将，极善守卫！此战必将是持久之战！我等万不可轻敌大意啊！”雷旸此刻也向袁汜进言。

    “啊...算了！算了！别说本将军不纳良言！明日起就让章咨将军率领中军攻打乾川东门。不过本将军告诉你们二位，如果最终没有攻破乾川城，那罪责可全是你们的啊！”袁汜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唐晟和雷旸退下。

    “唉！功劳他享，罪责我当！袁卫大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在走出主将营帐后回营的路上，唐晟越想越生气，重重地挥了一下拳头。

    “袁家在云州这些年，和富商还有那些地方豪强里通外应，欺瞒陛下，压榨百姓，民怨甚重啊！打这场仗，还不就是为了转移我大玺朝现在的内部矛盾吗？”雷旸苦笑一番，摇了摇头，“这一仗如果能打赢那还好！打不赢的话，不光是老百姓，我们当兵的以后也有的苦吃了！”

    “昌平啊。你说袁卫大人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不想管了，所以故意装老糊涂呢？”

    “本如兄。我等身为武将，还是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本分吧！勿谈国事！”雷旸仰天长叹一番，无奈地走开了。

    “启禀永宁公！据军探兵急报，任允军冯浑将军的人马多次冲击笠荡山谷口被阻，无法突破和援助我军！”当晚子时，项忠来到郡守府向韦烨禀报军情。

    “玺国现在守备谷口的不是袁汜本队吗？”由于白天时亲眼目睹了袁汜自大且幼稚的战场表现，韦烨认为袁汜的人马不足以胜任阻挡冯浑突破笠荡山区谷口的任务。但令韦烨感到颇为意外的是，作为任允手下的头号战将，冯浑军团这一次竟然一点机会都没有。

    “韦将军。玺国这次派来了一千名神火营士兵......”项忠低下头去，默然良久。

    十五年前，玺国开国皇帝叶盛病逝后，其子叶预在强大的国力和丰厚的人才储备支持下，历时十年，创建了这支特别的军队。他们使用一种名叫“神火”的管状兵器，依靠兵器内包裹着火药的钢珠迸发出的巨大威力，远程射杀敌人。这支军队自建立起就受叶预的直接委派调任，奔走在玺国广阔的各条战线上屡立奇功。但由于培养、供给、整顿等方面需要花费不少的财力和物力，因此叶预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派遣他们参与作战。

    “据军探兵亲眼所见，玺军在笠荡两山谷口正前方故意让出一小部分地带，并在谷口两侧埋伏神火营士兵，将冯浑将军的骑兵一批批引出，之后缩小包围圈绞杀。”项忠神情凝重地看向韦烨，“冯浑将军也深察形势恶劣，因此只能暂时驻军在离谷口一段距离的山谷间道路上，一直未能突破。”

    “看来玺国这次是倾尽全力要拿下我乾川城啊...”韦烨对眼前的战场形势深深地担忧起来。

    次日卯时刚过，唐晟和雷旸继续开始进攻乾川城北门。与此同时，章咨也率领中军的一万重兵在乾川城东门外列阵攻打。韦烨亲自督战北门，并让副将宋充率领叶成等人坚守东门。双方日夜鏖战，玺军凭借着人数的优势一波接一波交替攻城，而宣军也是依靠强大的战意一波接一波交替坚守，双方皆是寸步不让。这场攻城战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日的卯时初，双方都已疲惫到了极点。

    “四叔。侄儿请战击退东门玺军！”此时天色尚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叶成带着晏岚等人来到韦烨面前。经过连续三日以来的战场观察和分析，叶成决定在敌军疲惫的临界点主动出击，于是他请求韦烨让自己率领体力和精力都还很充足的本部兵马出城退敌，韦烨也深知这个时候迫切地需要一场局部性的胜利，来振奋将士们的士气。

    “成儿。你要千万小心！”韦烨思考良久后终于应允。

    “叶成！我来打头阵！我都快憋死了！”晏岚神采飞扬地看向叶成。看到晏岚请战，叶成基于对她的深厚信任，没有任何犹豫。

    “小心点！晏姑娘。”

    此刻玺军由于极度疲乏，暂时停止了攻城车对乾川城东门的冲击。于是机敏的晏岚立刻抓住这个短暂的间隙，让守城士兵打开城门，带着哥哥兀真、兀善和一部分烈琊族骑兵疾速冲出城门。

    “坏了！太激进了！”叶成万万没想到晏岚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击东城外围和城墙附近的攻城玺军，而是直接选择了突击章咨，于是立刻率领两千骑兵和一千步兵紧随而出。

    城门迅速关上后，城墙上的刘垣带着弓兵们发动了一波强有力的射击，有效地破坏了城下正在进攻的玺军阵型。而晏岚疾驰冲阵章咨的举动也被玺军察觉，他们为保护章咨开始大幅度回撤。由于章咨军团的回撤，东门城墙下的战场空间开始变得广阔，于是乾川城东门再次开启，高帆、刘垣、杨彻三人带着剩下的一千骑兵，一千步兵疾驰出城，开始追杀后撤的玺军。

    叶成率领着两千骑兵跟上晏岚，一边与上前围剿并拖延晏岚分队的玺国骑兵和步兵交战，一边紧紧地护卫在晏岚分队的两侧，让晏岚等人更快地行军。晏岚看着叶成此时追上自己，喜上眉梢，再一次夹紧马肚拼命驱马前冲，最终晏岚注意到章咨本队正往乾川城北门方向撤退，企图与唐晟、雷旸军团合兵。

    由于连日鏖战，兵马已经是疲惫不堪，因此当注意到宣军突然打开城门进攻后，战场经验丰富的章咨料定出城迎战的这批宣军必然是以逸待劳，于是他立刻做出了后撤并与唐晟、雷旸合兵乾川城北门的决定。只是章咨万万没料到宣军的追击速度居然如此之快。只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年青女将此刻已经追击到自己的护卫军附近，并且三俩下就劈倒了十几名护卫骑兵，章咨不免大惊失色。在深知难以摆脱的情况下，章咨策马回身迎战晏岚，猛地一枪刺出。只见晏岚嘴角闪现一丝冷笑，竟用双鞭一把夹住章咨刺来的枪身，随后轻松地将其扯于马下。章咨跌落下马后，立刻看往前军方向，示意他们先行回营，不必相救。

    当章咨被晏岚带到韦烨面前时，韦烨注意到晏岚使用的武器竟和自己一样。

    “双鞭守善于攻。而晏姑娘的战法却是突破常规！真是令人佩服！”韦烨此刻对晏岚的勇武表现大加赞赏。

    “没想到韦将军您也用的是双鞭啊！那本姑娘改天一定要请您好好地赐教一下哦！”晏岚此刻笑靥如花地看向叶成，“怎么样？叶成。本姑娘没有令你失望吧？”

    “晏姑娘！方才你冲出城门，我以为你先去迎战城下的玺兵。没想到你直接去冲阵对方主将！这可太激进和冒险了！万一晏姑娘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虽然刚刚取得了一场胜利，但此刻叶成仍有些心有余悸。

    “什么向我爹交代啊？你就是因为喜欢我才担心我！还拿我爹当借口！呸！”晏岚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只有刘垣一人在一旁捂着嘴，艰难地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嵊康！好久不见了......”在被押解到郡守府后，韦烨亲自替章咨松绑并露出亲切的笑容。

    “伯爻兄。”此刻的章咨，非常坦然地大笑起来，“今日被俘，在下心服口服啊！刚刚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厉害！”

    “嵊康啊...你我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二十四年前吧？”韦烨将章咨请到郡守府会客厅，并请他落座交谈。

    “是啊...二十四年前，就在笠荡山谷口的东边！当年你奉命保护陈恒大人撤退至这乾川城，和追击到此地的我激战了一场！记得那时候，可是胜负未分啊！哈哈哈...”章咨说完，长叹了一口气，“不过今时今日，在这乾川城，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啊！”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何况嵊康你已做出了正确应对之策。”

    “绝世猛将有时候真的是可以瞬间决定战场的走向！你宣军那个小姑娘的勇武，真真是可比当年追随我朝先帝的骆泫将军啊......对了！伯爻兄。自你我两国此次交战，为何一直未见仲平贤侄参战呢？”

    “犬子现在沐阳城担任城守，防备你玺国吉州溧安城精锐之师啊。”韦烨简短却不失一丝风趣的回答又令章咨大笑起来。

    “伯爻兄。记得当年前朝薛翦叛乱时，你曾娶时任司州州牧孙煜大人的小女为妻。后来我朝先帝打败任濂时，孙家虽在司州日渐没落，但仍受到我朝先帝的礼遇和重视！我并非有意冒犯，以伯爻兄之才，完全可在我朝位极人臣！倘若你我共事一主，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挚交！”

    “嵊康...虽然我们各为其主，但是我一直把你看为挚友啊！”

    “伯爻兄啊！你当真觉得你宣国能一直与我朝抗衡吗？”章咨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又显得无比真诚。

    “四十一年前，我在禾县只是一个兵站教员。当时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守护家乡的百姓平安。那一年薛翦叛乱，为害国家，百姓们过得是越来越苦！后来我们四个兄弟就跟着大哥，在禾县组建起一支军队并加入了中州的‘护国军’。而我也在多年的征战中有了更大的理想，想要保护更多的百姓！我大哥虽不是将相名门出身，但他的身上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就是无论再苦再难，只要跟着他，我就感觉很多事情最终都能办得到！嵊康...我们那时候确实与你玺国先皇帝叶盛存有差距！但是最后我们依然在大哥的带领下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家！我也守护着乾川郡的人民奋战到了今天，更加守护了我的理想！”韦烨的一番肺腑之言，让章咨默然良久。

    “唉...如果我大玺多一点像韦伯爻这样的人，那可真真是我朝社稷和百姓之福啊！”章咨此刻内心对韦烨已经敬佩到五体投地。

    在俘虏了章咨五天后，玺军一直未再发动攻势，于是叶成带着众人抓紧时间休整人马。而晏岚也因为百无聊赖，独自一人来到乾川城西门城墙上散心。

    乾川城西门城墙下方有一条护城河游弋在西门和北门之间，并且在西门外正前方不到三里处，有且仅有一条狭长的山路，因此这座城门并不在玺军的进攻计划之内。此时天色近晚，晏岚面对着乾川城西门的这座高山，想起了远在烈琊山区的养父兀岺，她的神情有些忧伤。就在这个时候，晏岚突然注意到柏预带着几十名士兵，顺着狭长的山路而下并来到西城门口。

    “这么多天了！你这个老头子不随军作战，跑到山里搞什么啊？”晏岚站在城墙上，对着即将进城的柏预大喊道。

    “晏姑娘！你等我上来说！”柏预热情地抬起头大声地回应着，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哎哟！笑成这样...真恶心！”晏岚转过身去，一脸嫌弃。

    “你要说什么啊？老头子。”柏预走上西城墙后，晏岚看到他有些气喘吁吁，更加有些鄙视。

    “哎哟...这岁数大了，体力还真是不行呢！来来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柏预一边喘着气，一边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几个果子递给晏岚。

    “唉！也好也好。我正好饿了！”晏岚拿起果子，在胸前随意擦了几下就开始啃起来，“嗯！还挺甜的呢！”

    “晏姑娘。如果我跟你说穿过这座山，你就能直接奔袭玺国后军的大本营。你能干掉袁汜吗？”柏预此时也啃着果子，乐呵呵地看向晏岚。

    “哦？有点意思！你说！”

    “自从玺军集结完毕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了西城这边的这座山。就在玺军攻城的第一天，我带着几十个军士上山开始查探地形，最终发现了一条下山的道路，并且就在玺军袁汜大本营的西边！那条下山的山路从山顶起到山脚下一直都非常宽阔！足够我军展开人马驰击敌人！”柏预双目炯炯有神，并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张牛皮。

    “你看。这就是我这趟山中旅行绘制的地图。”

    “老头子你真可以啊！快走快走！我们去找叶成！”晏岚此刻无比兴奋地一把拉住柏预的衣袖，拽着他迅速跑下城楼。当晏岚和柏预来到郡首府找叶成时，发现他正在会客厅和韦烨交谈。

    “叶成！我们有办法干掉袁汜啦！”晏岚兴奋地奔进韦烨的书房，欢喜无比地看着叶成。叶成对她的不拘小节颇感头疼。

    “韦将军！我们有办法干掉袁汜了呢！”晏岚突然又有些乖巧地看了叶成一眼，对着韦烨简单地行了个礼。

    “老头子！你快说！”晏岚拽了一下身旁的柏预。柏预乐呵呵地拿出自己绘制的地图，并向韦烨和叶成详细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那条下山之路，足够我军展开人马吗？”叶成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叶将军尽管放心！那座山真的很有意思！如果敌军从他们驻守的那边翻山进攻，那下山的道路可是极窄，所以我们只要在山脚下安排足够兵马，就能让敌人既展开不了军队，也无法突破！来再多人都是挨打！”

    “柏大人。你这趟查探，来回用了十天时间，是吗？”韦烨此时忽然看向了柏预。

    “启禀永宁公！如安排人马穿行越过此山，五日后，大约在寅时末卯时初，即可突击袁汜大本营！”

    “好！三日后本将将安排人马从北门主动出击，吸引玺军前军和中军将战线前移，与我军交战！届时突击袁汜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韦烨此时重重地一拍手，振奋地说道。

    “韦将军！突击袁汜的任务请交给我吧！我们烈琊人不仅擅长马战，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此时的晏岚已经无比兴奋地开始向韦烨请战。

    “四叔。侄儿也请命参战！就让侄儿率领骑兵和步兵部队为晏姑娘作后援！”

    “好！你们都要万般小心！”韦烨看了看叶成和晏岚，流露出赞许之情。

    “高帆、刘垣、杨彻三位将军皆智勇双全，尽忠职守。也请四叔届时调派他们，协助四叔您正面抗击玺军！”

    “我知道他们都是当世良将。有这些年青人协助，我军定能获胜！”韦烨言毕，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外的走廊上，看向夜空中清澈明朗的月亮。

    “大哥...请您在天之灵，保佑我大宣此战获胜！百姓早享太平......”

    三日后的辰时初。韦烨派遣副将汤龙率领高帆、杨彻等人在北门城墙下方布阵设防，并派遣骑兵前往玺军前军军营疯狂挑衅。

    “来啊！玺狗！爷爷今天出城跟你们打！这么好的机会，快来啊！”

    “玺狗们！来打啊！缩在里面不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啊！哈哈哈！”

    军营外，宣国骑兵刺耳不断的叫骂声和挑衅声，最终成功激怒了唐晟军团的士兵们，他们强烈要求出营攻打乾川城北门外的宣军。

    “宣军居然主动出城迎战？看来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忍耐不下去了啊！”此刻身处军营瞭望台上的雷旸叹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唐晟，“前些日子章咨将军被他们俘虏了，看来他们是想借着现在气势正盛，早点和我们决出胜负啊！”

    “早就跟袁汜那小子说了！这是场持久之战！昌平。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主动出击战它一番！毕竟现在我军处于士气劣势。如果能扳回一局，定是好事啊！”

    唐晟、雷旸军团最终从前军营地起兵，如潮水一般地攻向了乾川城北门。

    韦烨率领乾川城的守备将士们，在接下来的两日内与唐晟、雷旸军团以及失去了主将的章咨军团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激烈交战，双方皆有不少损伤。直到第三日的卯时初，叶成和晏岚所率领的人马，终于出现在距离袁汜大本营西边五里不到的山脚下。

    “这个袁汜根本就是个没打过仗的纨绔子弟啊。就算他们不能从这边派人翻山攻打乾川城，也应该派遣重兵在这里防止被偷袭。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天可就要拿你袁汜来立功啦！哈哈哈...”此时的柏预嘴里啃着果子，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叶成之前曾听柏预介绍过自己今年已有五十一岁。而眼前的柏预虽衣襟严正，却一点都没有一个长者应有的稳成持重。尤其是看到柏预此刻洋洋得意的样子，叶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叶将军。你怎么了？”柏预立刻关心地追问起来，叶成立刻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无碍。

    此刻全军已经整顿并列阵完毕，晏岚抖擞了几下手腕，从背后抽出双鞭，对着兀真、兀善默默地使了个眼神，就开始率领烈琊骑兵杀气腾腾地奔向袁汜大本营的西门。

    “真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啊！”柏预望着晏岚远去的身影，一边捻着垂到胸前的胡须，一边赞叹不已。

    “柏大人。你随后军前行！兄弟们！随我速去笠荡山谷口进攻玺军！”此时叶成另有自己的安排，他准备凭借骑兵的高机动性，趁着天色未亮之际迅速冲击笠荡山谷口西侧的袁汜部队和神火营部队，从而达到和冯浑军团的合兵目的。

    叶成率领的骑兵部队不仅携带着常规的长柄兵器和弓箭，还配备朴刀和圆盾。在赶到目的地附近后，叶成和骑兵们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先行冲击神火营部队的阵地。玺军神火营部队在注意到敌军突然出现在西侧后，并未慌乱，反而立刻就进入到了战斗状态。叶成指挥着骑兵们一边迅速逼近，一边用弓箭压制神火营的迅猛火力。经过连续几轮的速射，叶成军快速渗透到神火营的腹地，同时冲乱了他们的阵型。于是叶成立即率领骑兵们飞身下马，从身后抽出朴刀，并从马背上迅速取下圆盾，近身绞杀神火营士兵。而紧随其后赶到的宣军步兵也迅速投入战场，并疯狂地用弓箭射杀神火营士兵。不少神火营士兵见无法施展火器，索性从腰间抽出短刀与叶成军对攻。然而为时已晚，在叶成军突如其来又无比凌厉的攻势下，笠荡山谷口西侧的五百名神火营士兵最终全部被歼灭。而此时守备在这里的袁汜部队似乎才从睡梦中惊醒，匆忙且凌乱地压上前来迎击叶成军。

    “冯将军！谷口东侧的玺军部队突然一部分后撤回了袁汜本营，一部分往东边去了！”军探兵此刻给任允军的冯浑送来了无比重要的情报，冯浑立刻意识到机会终于来了。

    “好哇！众将士！随本将军出击！”多日来被袁汜部队和神火营部队挡在山谷间进退两难的冯浑部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在得到大将的指令后，士兵们大声怒吼着冲出谷口，对着谷口西侧的袁汜部队和神火营部队发起了猛攻，而冯浑则带着本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杀向袁汜大本营北门。

    此刻已到卯时，天色愈发明亮，韦烨在北城门领将楼上注意到唐晟和雷旸的前军以及中军不顾一切地疯狂后撤。他知道叶成等人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启禀镇东将军！傅将军刚刚率领本队人马，从北门追击玺军去了！”军探兵此时带来的消息让原本心情大好的韦烨瞬间焦急万分，由于之前一直未让傅莹参加此次战斗，因此傅莹曾多有抱怨。没想到这个时候傅莹居然擅自出城作战，这可让韦烨感到措手不及。为了保护生死之交的五弟的女儿，韦烨亲率人马冲出北门，驰援傅莹。

    “兄弟们！快随我保护将军！”副将汤龙见到韦烨亲自出城追击玺军，整个人急得都快要跳了起来，他立刻率领大批骑兵迅速也冲出了北门。

    傅莹此刻正率领本队的骑兵们猛烈冲击着雷旸军团的后军部队。在持续了一段时间的进攻后，雷旸的后军被打开了一道缺口，傅莹大喜，斗志昂扬地冲了进去。

    “是偃月阵！”韦烨注意到傅莹毫无警觉地落入了雷旸的陷阱，即将面临被雷旸中后军反向包抄围剿的危险处境，于是率领身边的士兵们不顾一切地疯狂冲击雷旸的后军，意图将偃月阵的阵尾彻底摧毁。当韦烨杀入偃月阵的中军位置时，傅莹已被四五名敌将包围并显露出疲态。而雷旸在注意到韦烨后，一时竟有些恍惚，他无法相信韦烨居然亲身上阵。雷旸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全力拉满弓弦，一箭射中韦烨右肩。就在这时，护主心切的汤龙带着越来越多的宣军骑兵冲了过来，雷旸见偃月阵阵型已彻底崩溃，于是立刻号令士兵们变阵为长蛇阵，以最快的行军速度，疯狂撤往笠荡山谷口东侧的云州束沅城方向。

    由于叶成军成功牵制了袁汜军团在笠荡山谷口西侧的部队，晏岚等人在攻打袁汜大本营西门的时候很快就占据了优势。经过烈琊骑兵一轮比一轮猛烈的冲击以及紧随其后的宣军步兵的援助，西门就此被攻破。无知无畏的袁汜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落败，竟热血上头般率领本部人马与晏岚军展开了白刃战。面对凶悍勇武、作战经验丰富的烈琊族人，袁汜的人马只是稍微坚持了一会儿，就全面崩溃。此时叶成终于率军杀进袁汜的大本营，正巧看到晏岚挥鞭劈倒袁汜的最后一名护卫。

    “晏姑娘！留他性命。日后有用！”

    “唉！”晏岚看着瘫坐在地上，已经吓尿了裤子的袁汜，啧啧地直摇头，“那就交给你了！叶成。”

    “禀报叶将军！敌将唐晟、雷旸已率领剩余敌军突破了笠荡山谷口东侧，现逃往玺国云州束沅城方向。另外，先前埋伏在笠荡山谷口东侧的神火营部队，在冯浑将军的部队刚突破谷口时，就已经全部撤退了！”

    善用“神火”远攻，近身亦可搏斗，而身处险境时又能迅速撤退——叶成对这支军队所展现出来的优良素质暗自赞叹，也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玺国国力的无比强盛。

    宣平帝安世十三年五月末，乾川保卫战落下帷幕。宣军方面战死的士卒约有三千人。而玺军方面阵亡的士卒约有八千人，其中包括神火营五百人，被俘人数约有三千。此外，玺军大将袁汜和猛将章咨皆被晏岚生擒。

    “哎呀！这么多年和玺军打了不少仗。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憋了一肚子气！还好最后把这口恶气给出了！”在乾川城郡守府的会客厅内，冯浑重重地拍了拍叶成的肩膀以示感谢，“叶将军！这次多亏了你带来人马，打散了这群狗日的！”

    “冯将军过奖了！冯将军的将士们也是勇武善战。在下深感佩服！”叶成连日来一直牵挂着韦烨的伤势，于是在和冯浑短暂的寒暄后，立刻前往韦府探望。

    “叔父...莹儿违抗军令，擅自出城追击敌人，连累您受伤！请叔父罚我吧！”傅莹满是愧疚地坐在韦烨床边，泪难自抑。

    “雷旸的射术，还是跟当年一样厉害啊......”韦烨并没有一点责怪傅莹的意思，反而半开起玩笑来，并让傅莹扶他到庭院里走走。

    “莹儿。不是叔父将你与他人区别看待，只是这一次的战事复杂且凶险，而你又经验尚浅，所以叔父无法委托重任给你。也希望你不要怪罪叔父。”

    “是...莹儿谨记叔父教诲。”傅莹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甘。

    “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女承父志，成为我大宣的一员将领。只要日后多加磨砺，定可建功立业，扬你父亲威名！”韦烨慢慢地踱步在庭院中，慈爱地看向傅莹，“多点耐心，切不可cao之过急......”

    “侄儿叩见四叔！”就在这时，叶成来到了韦烨、傅莹二人身边。傅莹还是简单地向叶成行了个礼，就匆匆地离开了。

    “走。成儿。陪我去东门看看。”韦烨回到寝房更换了一身常服，叫上叶成去了乾川城东门城楼那里。

    “四叔。城楼上风大，我扶您下去吧。”

    韦烨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无妨。他站在城墙上，指向东门前方不远处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这条河叫育河，就从我乾川城东门这里发迹，向南先后流经我大乾川郡泰栎城和沐阳城，最后到达义平郡的广砚城。”

    “莫非是晏岚当初在烈琊山山顶指给我看的那条河？”叶成此时心中默念道。

    “育河对岸是云州的云潼城。而云潼城的北边就是玺军之前逃向的束沅城。正是因为育河的存在，乾川城受到的威胁仅来自一处，那就是云州的束沅城。这次玺军进攻我大宣，四万军队就是集结在束沅城进发的。”

    “一座城竟有四万军队？”叶成不免有些震惊。

    “不...都是袁卫从云州各郡县调遣过来的。成儿，你此番与他们交战，有何感受？”韦烨看向叶成，再次露出微笑。

    “军纪严明！上至将帅，下至士兵，战场执行力和斗志都很高。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此战是叶成生平经历的第一场大型战事，他最近时常想起越过乾川城西门前那座高山突击袁汜的那个凌晨，如果不是主将袁汜毫无战场经验，疏于防备，那么这场战事至今仍会在艰苦的拉锯之中。

    “云州袁卫家族一直都是能征善战。并且由于玺国的皇都就在云州的晟耀城，因此云州部队一直都是玺国最为精锐的力量之一。成儿，四叔终有老去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多多帮助我儿仲平！一起守护好先帝建立的国家！”

    “是！侄儿愿效犬马之劳！”自乾川保卫战过后，叶成发现韦烨这些天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不免有些感伤。

    “对了。我已派人前往皇都呈报此战全况，并等候陛下懿旨。”韦烨猜测陈瞻随后会派遣使者前往云州与袁卫谈判，并用被俘的袁汜和章咨交换更多的利益。

    五日后，皇都明宁收到了韦烨关于乾川保卫战的奏报。陈瞻阅完奏报后，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同时传召了宁桓进宫觐见。

    “宁司总。这次的军情出现了重大的偏差，不知道你怎么看？”由于之前潜军司所呈报的军情是玺军将进攻笠荡山区的任允方，但事实上玺军此战却是堵住了笠荡山谷口并全面进攻乾川城。如果不是因为最终战胜玺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潜伏在云州的潜军司官员是晁舜。有没有可能他已经叛变投敌了呢？又或者...他晁家根本早就是玺国派到我大宣深耕多年的人？就像宁司总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位潜伏在乾国泗园城的何简何大人？”见到宁桓低头不语，陈瞻再次说道。

    “下臣已在彻查此事之中！恳请陛下再宽限一些时日，下臣定将此事查探清楚！”宁桓此刻双眉紧锁，深感事态的严重。晁舜是已故多年的首任潜军司司总晁阅的长子，而晁家又一向对皇帝极为尽忠，宁桓此刻无法想象晁家通敌叛国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好！那就请宁司总多加辛苦，早日让此事水落石出。”陈瞻言毕，面无表情地起驾离开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