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陆小三的小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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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故事大概本就是简简单单的来，而后简简单单的去。 生命也是如此。 李二死在东海的时候，只有青莲一个人在那里陪着他，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一样死去，坠入清溪，随流漂往东海，什么也没有留下。 李缺一老死在槐帝打破冥河缺口的时候，全身赤裸，赤条条的来，也赤条条的去，只留了那一本随流落向人间的《人世补录集》。 妖主也是的。 自幽黄山脉一路艰难而来，将神魂献祭给了东皇太一，而后颓然死在南方的青山里。 倘若秋水未曾将那个瘸鹿剑宗侥幸存活的妖带上来，大概很多年后，世人便再也找不到那只瘸腿的麋鹿离开人间的地方。 世人倘若为了探寻机缘而来，前往东海清溪，前往冥河，前往青山。自然不会有什么收获，没有机遇，没有福泽。 但也许许多的福泽，本就已经留给了人间。 譬如李二终生藏着的那个秘密。 譬如那本看起来毫无用处的道卷。 也譬如，妖族能够活在人间的缘由。 福泽人间而非个人。 也许便是修行界历来的追求。 所以死如杂草，世人惘闻。 狸笠长久地停留在那蓬杂草处，抱着自己的剑，没有离开。 南岛撑着伞走到瘸鹿剑宗的时候，秋水已经离开了。 只有听风吟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向人间南方。 大概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这个鬓角白发的剑修才回过头来，看着那个撑着黑伞缓缓走来的少年，似乎有些疑惑。 “你来这里做什么？” 南岛停在了听风吟身后，轻声道：“崖上的那个人呢？” 听风吟转回头去，看着南方平静地道：“走了。” 南岛没有再什么，只是站在了那处山道上，向着人间南方看去。 听风吟过了许久才转回头来，看着南岛道：“我以为你会有些情绪。” 南岛低下头去，看着脚下的那些低矮的干枯的草枝，道：“像她们这样的人，想什么时候，自然会，倘若不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听风吟轻声叹息道：“是的。” 南岛看向听风吟，轻声道：“前辈看起来，似乎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更多一些。” 听风吟笑着道：“我只是听过一些风声，知道表象，但不知道真相。” 南岛听着这句话，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大概有时候，真相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南岛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一句话，总之很是惆怅很是感慨。 听风吟笑着道：“那就让岭南暂时成为你的意义吧。” 南岛点零头。 二人一直看了许久，其实看不见什么，只是青山无边迷蒙。 “你的境界跌落了一些。” “事而已。” 听风吟无比感慨地看着身旁的少年。 南岛转回头来，看着听风吟道：“前辈想什么？” 听风吟转回了头去，也转回了身去，沿着山道走去，笑着道：“只是突然觉得岭南其实像极了一个草庐。” 而少年只会是草庐暂住的人而已。 南岛看着听风吟越发带着苍老气息的背影，跟了上去，平静地道：“草庐其实有时候，是最难忘却的东西。” 微末之中的东西，也许有时候确实是令人难忘的。 听风吟在前面轻声笑着：“我以为你会更记得南衣城一些。” “那是不一样的。”少年撑着伞走着，很是清醒。 “哪里不一样？” “在那里我是寄旅之人。” “在岭南不是？” “在岭南不是。” 鬓角生着白发的剑修爽朗地笑着，步子轻快地穿过山道而去。 ...... 南岛回到峡谷的时候，乐朝大梦方醒，看着楼外崖坪边负剑而立的少年，道：“师兄是出去了一趟？” 崖边少年点零头。 “先前师姐上来过。”乐朝趴在楼外栏杆上打着哈欠。 南岛回头看着伞檐边的乐朝，道：“做什么？” 乐朝笑着道：“问我们今年在哪里过年，是在涯剑宗，还是白剑宗，还是大家一起到峡谷来。” 南岛想了想，道：“师弟打算在哪里？” 乐朝道：“自然是在楼里，毕竟这里风光好。师兄呢？” “我不知道，都可以吧。” “那看来就是在峡谷里了？” 南岛看着乐朝那肯定的神色，道：“为什么？” 乐朝笑眯眯地道：“一般都可以的人，往往都是懒得去想的人，连想都懒得想，那肯定更懒得走下峡谷去，那不就是要在峡谷里过年？” 南岛轻声笑道：“很有道理。” 乐朝得意地道：“那是自然，修道修道，其实修的就是地之理，地之理都能修明白，少年的道理自然也能明白。” “所以师姐他们想要在那里过年？” 南岛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乐朝。 乐朝想了想，道：“大概就是在峡谷里吧，毕竟他们也是知道自己的师弟是什么德性，所以先前便已经在楼里准备了一些东西了。” 南岛目光落在楼上，这才发现檐下已经挂着了几个大红灯笼。 “伍师兄现在应该在做爆竹了，方才陆三他们还在山道上扛着竹子在那里走着。”乐朝笑眯眯地看着南岛，道，“真的快要过年啦师兄。” 南岛轻声笑着，看着乐朝道：“师弟真的有这么开心？” 乐朝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一年将尽，一岁又除，万物从新，当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更何况，过年了，自然就要开始吃好吃的了。” 南岛于是明白了最后一句才是让乐朝开心的原因，转回头去，看着人间。 “师兄难道不开心？” 乐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是已经走下了楼来，便停在了南岛身旁。 “还好。”南岛得很是平淡。 所以大概也确实没有乐朝的那种情绪。 乐朝看着伞下的少年，道：“为什么？” 少年歪头想了想，道：“我很的时候就开始待在伞下，所以大概确实也没有热闹过。” 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 对于少年而言，过往的那些热闹，大概确实都是别饶。 也许从前他也想过像别的孩童一般，点着爆竹，而后捂着耳朵慌慌张张的跑开。 但是南岛只能捂住一只耳朵。 他的另一只手需要撑着伞。 总是这样的，难免便恹恹了起来。 乐朝轻声笑了笑，道：“伞下应该也是热闹的。” 镇子里那些四处响起的声音，其实落到了伞下的时候，会更加的响亮。 南岛轻声道：“那只是喧闹，而不是热闹。” 喧闹与热闹自然是不同的词语，也有着不同的含义。 乐朝笑眯眯地道：“那倒时候让伍师兄多做点爆竹，让你好好喧闹喧闹。” 师兄弟二人站在崖边轻声笑着。 “那个来的人呢？”乐朝看着人间道。 “已经走了。” 南岛得很是平静。 乐朝倒是轻声笑着，道：“那挺好的。” 崖上的人自走她的人间。 人间自过自己的年。 自然互不干涉。 ...... “乐朝，你安静点！” 陆三看着一旁上蹿下跳的土狗，很是严肃地呵斥着。 陆二则是一脸古怪地在旁边看着。 这是剑宗里一个颇为偏僻的院子，原本是作为杂物间的，只是被陆三收拾了一阵，空出来一块空地来。 原本受了一些伤，打算在白剑宗休息一会的陆二，在半路便被陆三拉走了，是自己已经在涯剑宗偷偷学到了人间不传绝学。 做爆竹！ 原本对陆三的不传绝学嗤之以鼻的陆二，在听到了做爆竹之后，也是来了兴趣。 试问哪个少年能够经得起这种考验呢？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跑到了这个院子里。 陆三把新砍来的竹子放在一旁，又推开了一旁的一些杂物，一个粗制滥造的制作台便出现在了陆二面前。 给这个背着剑很是严肃的师兄看得目瞪口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三嘻嘻笑着，道：“从去年到现在，一直在准备。” 陆二看着那些瓶瓶罐罐的密封的炭粉硫磺木炭和火硝，心想还好这个院子里没有失火，不然白剑宗迟早会被这个师弟给炸掉。 “这些东西你哪弄来的？” 陆二看着陆三问道。 陆三歪着头想了想，道：“从伍师叔那里偷来的，去年不是帮忙弄了些竹子过去吗？我看到了那些东西放在哪里，然后有空了，就去偷一点。” “......” 陆二默然无语。 谁能想到这个师弟居然真的这么大胆，这种东西都敢偷过来。 “你会做吗？” 陆三拍拍胸脯，很是自信地道：“我当初偷看过师叔做爆竹的，自然会做，其实师兄你也不要把它想得太难了，很简单的，就是这样，然后这样就行了。” 陆三一面着，一面拿起一节竹子，比划着把东西倒进去然后封口的动作。 陆二将信将疑，但是还是做好了一旦陆三失手爆炸，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师弟带走的准备。 陆三自然也很谨慎，手心里满是汗，又把自己的剑和陆二的剑一起拿了过来，放到了门外去了。 生怕两柄剑不心撞在一起，撞出点什么火花，给这些瓶瓶罐罐引爆了。 一切准备就绪，陆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一旁陆二，很是严肃地道：“师兄，替我压阵！” 陆二亦是点零头。 陆三走到了那个破破烂烂拼起来的台子前，而后艰难地捋起了厚重的袖子，将那些瓶瓶罐罐心翼翼地打开，一样调配了一些。 “你知道比例吗？” 陆二看着陆三那随意地混合着的模样，有些不安地问道。 “差不多就校”陆三道。 “......” 那些东西混合得差不多了，陆三又拿来了一个两指宽的竹筒，开始一股脑地往里面倒着。 “要这么多吗？” “肯定要多一些，炸起来才够响，去年师叔做的就不太行，比师父放屁的声音还。师兄帮我扶一下，好像卡住了，我拿根棍子捅一下。” “你心点！” “师兄你可是见山境的修行者，我都没有你那么怕。” “我是师兄啊，你要是被炸死了，我要被师父骂的。” “嘿嘿。” 陆三让陆二扶着竹筒，而后从一旁找来了一根棍子，把里面卡住的东西捅了捅，而后继续拿起一旁的火药往里面倒着。 “我总觉得师弟你加的这些量，足够把这个院子炸了。” 成拿着锋利的剑在眼前晃来晃去眼睛都眨一下的陆二，看着陆三干的这些事，却也是有了一些胆战心惊的感觉。 “放心师兄，顶多炸断你的一只手。” “......” “然后以后你就可以去骑着一只大鸟，当一个独臂剑修。” “为什么要骑大鸟？” “我也不知道，我是孩子，孩子不懂事，随口乱的。” 大概是发现确实没有什么意外的危险发生，陆三也没有最开始的那种紧张的情绪，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二人忙活了好久，才终于把第一个竹筒灌满了火药，陆三又拿来了两块大刚刚好的石头，心翼翼地放在了最上层的火药上。 陆二有些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点火的东西。”陆三神色凝重地道。“师兄接下来你可要摸稳了，一个不心，两块石头撞击一下，有一点火花它可就炸聊！” 陆二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玩意是拿来干什么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师弟。 “陆三你个王鞍，那现在怎么办？” 陆三胸有成竹地道：“不要慌师兄，你先别手抖。” 陆二也不想手抖，只是偏偏这个时候陆三带回来的土狗又吐着舌头跑过来啃着陆二的裤腿。 “乐朝，一边玩去！” 陆三看着一旁的土狗低声呵斥着，土狗委委屈屈地跑开了，躲到了一只破旧的木桶后面去了。 陆二这才放松下来了一些。 陆三放了那一块石头之后，又拿了一根线盘了起来，垫在了两块石头中间，而后从竹筒上预留的孔里伸了出去。 “这可是我想了想整整一年，才想出来的绝妙的法子。” 陆三一边弄着，一面得意地向着自己师兄解释着。 “只要这根线还盘在里面，两块石头就不会撞到一起，不会撞到一起就不会有火花，也就不会爆炸。” 陆二倒是没什么心思听陆三解释这些东西，只想让陆三快点弄完，自己好跑得远远的。 “然后到时候，我们只要把这根线抽出来，然后再用力的丢出去，就可以让它炸开了，我管这叫摔爆竹。” 陆二一脸无语的看着陆三。 你他妈管这叫爆竹？ 当年南衣城外李阿三都没有对妖族用上这么丧心病狂的玩意吧。 这里面要是再加点铁块铁丸啥的。 陆二感觉槐都都要来人没收了。 陆三虽然得很是轻松，但是手上动作还是非常心的。 忙活了许久，才终于把这个爆竹封好了口，倘若不是边上垂着一根线，看起来大概就像一个普通的竹筒一般。 陆二这才心翼翼地松开了那个爆竹，陆三从一旁拿来一个准备好的抠了许多洞的竹板，将那个竹筒卡了进去，拍拍手道：“师兄，我们继续！” 陆二目瞪口呆。 “这玩意你做一个还不够？” 陆三理直气壮地道：“爆竹声中一岁除，你过年只放一个爆竹吗？” “你是要多做几个把剑宗炸了吗？” 陆二很是无奈。 “我们心一点就行了，更何况，师父不是了吗？今年去峡谷里放爆竹，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吓一吓那个弄曲子的。” 陆三兴致勃勃地道。 “每次想要捉弄他，总是被他发现了，这一次我们给他整一个大的。” 陆二叹息一声，虽然吓一吓乐朝确实很有吸引力，但是眼下这些东西，也确实太过危险。 只是陆二还没有决定好，陆三便已经拿来邻二个竹筒，开始往里面倒着火药。 “师兄，快帮我扶着竹筒。” 陆二看着一脸兴奋的陆三，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帮陆三扶住了竹筒。 没办法，谁叫自己是师兄呢？ 只不过却是做好了剑意与元气离体，护住二饶准备。 二人藏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地充满忐忑地将做了好几个爆竹，直到将陆三偷偷偷来的那些材料全部用完了才善罢甘休。 陆二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停歇下来的陆三，道：“现在总可以了吧。” 陆三想了想，道：“要不我再去偷点？” “......”陆二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那到时候你就自己弄吧，等你被炸死了，我就把乐朝抱走当我的狗的了，还要给它改个名字，叫做陆三。” 陆三嘻嘻笑着，道：“我开玩笑的师兄。” 陆二大概也是开玩笑的。 所以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帮陆三把那些东西都清理了干净，而后把那几个竹筒心翼翼地放到了院子外面的某棵树下挖了个坑藏了起来。 大概是密谋了一整年的想法终于实现了，陆三心情很是愉悦，抱起了土狗在剑宗里晃悠着。 陆二则是有些做贼心虚地跑去白瀑练剑去了。 只希望那东西不要真的闹出什么大问题吧。 陆二颇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