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晚餐
那边拼酒的人快分出了胜负，不出意料，甲正的幸田占了上风。 田下的村民都快急疯了，他们举起拳头，愤怒的大喊：“真二，真二，你还能不能行！？” 真二是个矮个子青年，满脸雀斑，跟健次郎一样是那种丢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到的那种。 他恶狠狠的瞪着比他高半个头的对手，脸上带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我能行！” 桌上一排黑陶大碗，幸田喝到了第四碗，混浊的酒液从他下巴处流出来。 “咳咳……！” 他喝得又急又快，一下子呛到了，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真二快速的抢过碗来，一口气灌下去。 田下的村民疯狂喝彩：“真二，继续喝，一口气喝倒他，快！” 真二拿眼睛盯着幸田，那眼里对胜利极度的渴望。 而幸田还在咳嗽，甲正的人有些着急，上去拍背的拍背，灌水的灌水。 真二抢下下一碗。他喝到了第六碗。这时候幸田也缓了过来，他开始喝第五碗。 砰！ 砰！ 一碗一碗的酒倒进两人的肚子，两人的脸越来越红，眼睛也变得跟脸一样红。 围着他们的人越发着急，脸上露出急切的激动，恨不得上去代替他们抢下最后一碗酒。 他们再次发出尖叫：“最后一碗！” 那最后一碗酒就放在桌上，混浊的液体因为周围的喧闹微微晃动。 真二咕噜一口灌下酒，甚至来不及喘气，就伸出手去抢到那碗，幸田刚好慢了一步。 “真二，漂亮！干的太好了！” 田下的人群顿时爆发嗷嗷叫，张俊听出了里头还有健次郎的尖利的咆哮。 甲正的幸田无地自容地站在那里，有人发出了轻微的嘘声。 张俊突然笑了起来：“真是简单的快乐啊。” 没有阴谋阳谋，没有生死争斗，只是无伤大雅的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想要赢，想要光明正大的赢，仅此而已。 真好，连他都有些被感染到，心情轻松了些。 不多时。 重头戏来了。 兽兵卫端来了一蒸笼的饭团。 那些蒸熟的大米捏成的饭团，晶莹的米粒上面还洒了点粗盐，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 “啊，这是……” “大米！”喝酒输了的幸田抢先说道。 村民们对视着，眼中纷纷燃起熊熊烈火，像是饿狼的眼睛。 米在这年头有多珍贵呢。 简单说，米就是纳税物。在望月藩某些缺少货币的地方，米甚至可以直接作为金银的等价物来交易。 其中精米被称之为银舍利，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上等武士，就没有资格享用。 张俊捐出来的这些只是普通的大米，作为当初帮助村庄抗击妖狼的报酬。 就像电影《七武士》那样，村庄遭受强盗的袭击，村民用大米饭雇佣武士保护自己的村庄和收成。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那些村民就是妖狼嘴里的粮食。 所以粮食这么精贵，在场的村民谁都没有动。 他们不敢。 兽兵卫一眼看穿了这些村民的懦弱和无奈，心头一酸。 世道艰难，但又何至于此。 他看了眼张俊，张俊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倒是看不出心里的想法，但反正也不可能阻止。 于是兽兵卫豪气的一招手，像招呼老朋友一样喊道：“来，吃！人生在世，亏什么也别亏待自己的嘴，吃！” 吃！ 这个字眼是多么动人。 村民如梦惊醒。 他们蜂拥而上，呼朋唤友，哪怕是刚刚喝酒比输的家伙也有人招呼着吃个热饭。 但更多的，还是挤出包围圈，躲在角落里，蹲在地上，拼命地塞着那口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疯狂掉眼泪。 没挨过饿没受过穷的人无法理解那种感受。 阳炎看着这一幕，猛然沉默了下。 张俊歪了歪头，看向她的脸，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少年轻轻说道：“…不高兴？” 阳炎恍然回神，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不是平日里的磁性，而是带着一种平静下的压抑。 “我刚刚想起了殿下。” “干嘛想起他？” “他一定会很欣慰。”阳炎不住叹道，“你终于能够像你父亲那样，真正与我们站在一起。” “你这话说的，我哪次没跟你们站一起？” “不，不是那样。也许你不知道，这些人种了一辈子地，都没吃到过这些米……” 张俊随之沉默。 他能吃到大米，因为他是高贵的武士。 十六夜也可以，因为她是藩主的女儿。 那这些人呢？ 他们一直种地，在地里刨食，到头来付出心血种出来的粮食按照三税一，甚至更高的粮食税率缴纳上去。 同时期的大陆古代农田税是多少？ 十税一，十五税一，二十税一，甚至强盛王朝可以定下了三十税一的低税率。 当然了，低税率也就代表着苛捐杂税多，统治者这玩意都是精明的王八蛋。 阳炎不无感慨：“其实殿下很想改变这一切，但是我们望月藩实在是太小了，殿下也无能为力。” “这不是殿下的问题。”他安慰道，“也不是望月藩的问题。” 这是整个时代的问题，农耕经济的脆弱和不可靠性。 虽然这么说，阳炎看着还是有些情绪低落。 张俊郑重说道：“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嗯。” 晚会开了一个时辰，张俊的物资告罄后，他们也没有散场，而是在篝火前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手挽着手，轻歌曼舞。 篝火将他们的脸映照得红彤彤。 张俊和阳炎并没有加入进去，两人私下里找了个地方，说悄悄话。 “小猛丸…” 阳炎咬着嘴唇，眼神忍不住乱瞥，她很紧张，“你你你…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张俊看着害羞的阳炎，心跳猛地加速。 以前看阳炎是美艳妩媚，但现在这样露出青涩和不知所措的阳炎，想必从来没有人见过。 他是唯一一个。 少年顿了顿，这才笑道：“嗯，我有点东西要送给你。” “是什么？” 说着，张俊上前一步，他将一条紫色发带缠绕在那乌黑明亮的发丝上，发烫的掌温几乎灼烧到了阳炎娇嫩的肌肤。 阳炎腾地一下子脸红了。 张俊将手放在阳炎肩膀上，不住地感叹。 感谢彩神村的姑娘。 心灵手巧，要不然他连送人的礼物都没有。 阳炎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月下的少年郎，这时候浮在他脸上的那些妖异蛇纹都变得极其顺眼。 她的眼里渐渐浮起一层雾气。 怎么办好呢。 小猛丸，我是那么的贪心，想在你身边，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