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亲手做的晚饭
“好啦好啦，阿婆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也让你拧着腰转上两圈好了。” 回来的路上，林北妄抱着阿婆的手臂，温言细语地哄着。 阿婆则在一旁生着闷气，被林北妄拖着慢悠悠的走着，一边用手揉着腰，一边气鼓鼓的鼓起了脸，像是一个长不大的老小孩。 “阿婆，你看，我愿意和你一起转圈圈，着正是我们关系亲密无间的证明呀。像隔壁屋的大大爷和三大爷，我就绝对不会不会这样做。就算他求着我我也不做。” “所以阿婆，你就别生气了好吧。晚上我给你揉肩捶腿总可以了吧。” 一旁的阿婆终于不厌其烦，双眼一瞪，声音温和中带着严厉，呵斥道：“小北，都说了不要这样做了，你还做！简直像没长大一样！这下好了，我的腰扭了，晚上也下不了厨，到时候看你吃什么！” 林北妄扭过头，吹起口哨，东张西望地想装作没听见阿婆的呵斥，但最后还是在阿婆严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好意思的抓抓脸，低下头贴到阿婆脸旁，对着阿婆小声道：“好啦，阿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拉着你转圈圈的。你就原谅我吧。” 这时，阿婆面上严厉的表情才收敛起来，但转而无奈一笑，满面愁容，叹气道：“可是晚餐该怎么办才好？小北，不然你去你大大爷那里先应付一晚好了，等我明天好些了，再下厨做给你吃。” 林北妄闻言，挺起了胸膛，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不好！和阿婆比起来，大大爷做的饭简直就像发馊的黄瓜一样难吃，我无法接受除了阿婆以外任何人做的饭菜。” 阿婆听了，嘴角不由一阵抽搐，但心中还是涌起一种被认同的自豪感。 “话是这样说没错……等等，不对！哪里有这样形容你大大爷做的饭菜的！” “所以！” 林北妄打断了阿婆的话，转头向着阿婆扬起了脸，骄傲地宣布道：“今天晚上，晚饭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交给你来做？不行，绝对不行！”听到林北妄的宣言，阿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阿婆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故事一般，面色扭曲地连连摇头，厉声道：“小北，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把厨房再交给你的！我绝对不会再相信你的厨艺！” “如果说你大大爷做的饭是发馊的黄瓜，那么你做的饭菜那就是三年没洗的臭袜子，五年没换过的被褥床单！别说味道，那模样就是看上一眼，都是对人格与尊严的亵渎！” “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再做哪怕一顿饭！” 林北妄对阿婆歇斯底里的声音恍若未闻，反而自顾自的决定道：“阿婆，那就愉快的决定了，今天的晚饭以及今天厨房的使用权就全权交给我了！” “我一定会让你感到满足！” 阿婆闻言，顿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阵发黑，两腿发软，身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昏倒过去。 林北妄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阿婆。见到阿婆这般模样，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但也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推翻刚刚自己下定的决心，于是在阿婆耳边温言安慰道：“没事，阿婆。等一下我去找二大爷取取经，今天晚上的晚饭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阿婆猛然转过头，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林北妄。林北妄被阿婆看得心一阵发毛，不由摸了摸脸，疑问道：“阿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婆直勾勾地盯着林北妄，问道：“小北，你刚刚说什么？” 林北妄歪着头，做出回忆状：“去找二大爷取取经？” 阿婆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刺得林北妄鼓膜一阵发颤，声调如同飞鸟般直冲云霄：“林北妄！你今天要是敢去找那个老不死，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不准再回来！！！” 林北妄表情痛苦的捂住了耳朵，一阵悲呼道：“阿婆，小声，小声，哎呦，我的耳朵！” 林北妄的目光又瞥到阿婆身形摇晃几乎要摔倒，连忙伸出手扶住阿婆，见她两眼翻白、胸口剧烈起伏，眼看着就要一口气缓不上来。 林北妄顿时也急了，连忙原地坐了下来，把阿婆放倒在自己大腿上坐着，一只手抱着阿婆的肩膀，一只手在阿婆的后背轻轻抚摸着，帮她顺着气，口中忙不迭地道：“阿婆，我发誓，我绝对不去找二大爷！这样好了吧。你别气，千万别气坏身子。还是以身体要紧。” 阿婆深深呼吸，慢慢地把气顺下来，看向林北妄：“你说了，不去找那个老不死？” 林北妄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绝对不去找他？” “绝对不去？” “晚上也不用厨房、不做晚饭了？” 到这里，林北妄犹豫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见阿婆的表情还算平静，于是小声道：“阿婆，饭还是要做的。” 阿婆顿时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林北妄缩起了头，但还是小声的倔强道：“阿婆，我说，晚饭还是交给我来做。” “你！” 眼看着阿婆眼睛又要翻白，林北妄急了，连忙道：“阿婆，我错了，我不做了，我不做晚饭了！你千万别生气！” 阿婆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但抬头一看到林北妄，还是忍不住撮牙花子：“你小子，我怕是还没老死，就要先被你给气死！” 林北妄安慰道：“阿婆，好啦，大不了我不再提做完饭的事了。来，你慢些起来，我们回家。” 阿婆扶着腰，在林北妄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家走。 到了家，林北妄扶着阿婆进了房间，让阿婆在床上躺下休息，叮嘱道：“阿婆，你先躺着歇歇。我再出去一趟，请婶婶阿姨们做些吃的，我们先对付一晚。剩下的，等你明天好些了，我们再说。” 阿婆在床上躺好，听到林北妄的话，满意地点点头：“去找你的阿姨们先应付一下，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行吧，你去吧。” 林北妄连连称是，走出房间，同时不忘带上房门：“阿婆，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 阿婆点点头。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见林北妄离去，阿婆在床上又躺了一阵，彻底放松下来之后便感到一股疲惫感压抑不住的涌了上来，于是稍稍扯过被子盖了下身子，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然后是林北妄的声音：“阿婆，吃饭了。” 阿婆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定了定神，感到腰部的不适感已然消散大半，现在并不妨碍行动了，便自己慢慢下了床，穿了鞋便走出门去。 门外，林北妄站在餐桌的前面，见阿婆出来了，便侧过身让出桌上的风景，然后骄傲地扬起头道：“当当！阿婆，你看，我亲手做的晚饭！怎么样，看起来还不错吧！哈哈哈，这卖相不枉我专门跑一趟去向二大爷取经，想来味道也一定是好得不得了。” 阿婆看到桌上那一堆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的马赛克，嘴唇顿时哆嗦了起来。 “你！你……你！！” 眼看着阿婆又要晕倒，林北妄连忙扑上前去。 家里响起了林北妄鬼哭狼嚎地声音：“阿婆，你振作一点啊！我不能没有你！” “阿婆，你看看！你看！这些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好歹尝一口再晕过去吧！” “阿婆！！！” 一声高昂的惨呼直入云霄。 不远处的一座房屋内，面容模糊的大大爷听到动静，满意地点点头。 一阵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声音高远如那高天上的浮云，不可捉摸。 这是大大爷的声音。 但他说话的内容却与声音的气调南辕北辙，让人不由产生一阵荒唐感。 “老二，你下的猛药果然够劲。听阿花这颤抖的声音，就可以高兴的我一宿睡不着！” “阿大，小北可是尽得我之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次，阿花不服都不行。” 大大爷对面，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二大爷挺直腰板，得意扬扬地道。 不同于大大爷和三大爷，二大爷的面孔上则是一片空白，如同一张白纸般不见五官，只有一条曲折的黑线落于纸面的中心。当二大爷说话时，那条黑线就会开始扭曲颤动，一道空灵的声音便从黑线的颤动中传递而出。 二大爷“看”向大大爷道：“阿大，再过些日子就是一年一度的祭典了吧。阿花这样子，没关系吗？” 大大爷道：“没事的，阿花才不会被这么一点小问题所打倒！” 二大爷道：“那小北呢？你也看出来了吧，小北的来历并不简单。至少说我们都看不透。” 大大爷道：“那又如何？至少阿花完全信任着他，这就足够了。再说，若不是小北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转机，只怕早在五年前我们就灰飞烟灭了。” 二大爷沉默了片刻，道：“就算是这样，阿花也已经到极限了。若是能挺过这一次的祭典，或许还有些许转机。若是挺不过，只怕……” 到这里，二大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大大爷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大大爷轻声道：“没关系。我们已经撑的够久了，顺安天命就好。若是撑不过，那也没关系，早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不就已经知晓我们最后的结局了吗？就是小北，若是祭典失败，只怕这游花镇的一切也就都结束了——老二，小北是这么称呼我们这里的吧？” 二大爷点点头，同大大爷两人相顾无言，再不出声。 房中安静下来。 屋外，月上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