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奇人异士
观月楼直耸入云,灯火环绕,是这深广庄院的最高处,也地处白云山的顶端。 沿着扶梯盘旋而上,来到观月楼顶层,白云山庄已尽收眼底。然而,虽是观月之地,此时却无月可观,虽是相邀之所,此地却无人相候。 白义天左右望了望,只有桌椅、茶具,更无一人,他眉头一皱,忙问那引路的小厮:“嗯?你说袁先生在此等候,怎不见他人影?” 那小厮吓得连忙跪下,嗫喏道:“袁,袁先生确实,叫小的转告庄主,来这里,相见。” 白义天哼了一声,道:“你莫不是听错了,说起来,这么晚了,袁先生为何偏偏约在这僻远的观月楼相见?” 小厮用手擦了擦汗,回道:“禀庄主,先生的确说在观月楼相见,小的曾问先生是否在这儿,他又说了一遍,还是说的‘观月楼’。” 四野寂静,微风习习,屋顶翘角挂着的灯笼轻轻摇摆,桌上的小杯下面,一张黄纸卷了起来。 叶澄站在桌旁,正好瞧见,拿起纸张一看,上面写道: 贫道忽感不适,不能应邀,勿要见怪!请公子明日巳时观月楼再会,恭候大驾! 叶澄看罢,与众人一一看了,无不惊疑。 木萧萧嗔道:“这人也太无礼了,叫我们白走这许多路程,自己却不来!” 白义天转颜笑道:“木姑娘息怒,想必袁先生确有隐情,白某在此替先生向各位赔礼了。说来,这事其实也怪白某安排不周!”说罢弯腰施礼。 主人既已代为赔礼,叶澄几人怎有话说。于是一同下楼去往客房别院。 走过一段曲折的鹅卵石小路,穿过几道月门,几人来到山庄西南的客房区域。 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小院,院中有三排房屋合围的六间房子,中央有一片花圃、一张石桌、六只石凳,而另一面则是围墙和月门。 小院外面是一个简单清雅的庭院,中间的水塘占据了整个庭院的五成用地,周围是小树与灌木,水边有小亭,水上是石桥,一切都透着幽雅与惬意。 叶澄一路走来,早已瞧见,在这庭院周围还连着几个客房小院,像这样的客房群还有许多,不过就其大小和环境而言,却各有不同,也分三六九等。而他们入住的小院应当算其中中上水准。 白义天安顿已了,与仆从离开。叶澄、姜月华四人各自入住,屋内布置完备,一尘不染,确有宾至如归之感。 次日一早,白义天使人安排早饭与叶澄几人吃了,又叫仆人引路前往观月楼。此时天色明朗,山云掩映,景色宜人。几人四处观赏景物,不多时,来到山上观月楼。 叶澄当先与姜月华、木萧萧、钟无恙一起走上顶层,只见,小桌上位坐着一个清癯的老道,这人目光如炬,面带微笑,其头上戴着九阳巾,身上穿着青布袍,若只看其衣着,却像个算命先生。 白义天已先到了这里,正靠着栏杆,背负双手,望着远方。听到叶澄几人上来,他转过身来,含笑招呼道:“几位少侠来了,这位便是袁先生!” 那袁先生一直盯着叶澄,此时却道:“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叶澄愕然失色,看了看左右,暗自付道:“又见面了?我看这位先生确实有些眼熟,却是在何处见过?”极力回想之际,袁先生笑了笑,伸出手掌指道:“叶少侠请坐!” 叶澄一时想不出来,正拱手要问他,先生抢先说道:“少侠可记得太白镇外那个算命先生?” 叶澄大吃一惊,方才想起眼前这人便是当日在太白镇遇到那位算命先生,而当时他的言语,如今记忆犹新:“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 “这位先生难道真如白义天所言,是个能知过去未来的神算?”叶澄回想往事,对此已信了七分,说道:“当日先生好言相劝,是晚辈有眼无珠,冒犯先生了!” 袁先生摆摆手,说道:“往事已矣,少侠不必介怀!” 叶澄拱手谢了,又说:“今日晚辈拜见先生,只因一事不明,欲请教先生。” 袁先生道:“少侠若是为了寻那黑曜而来,还是请回吧!” 叶澄好似当头一棒,急问道:“为何?” 袁先生道:“因为,以少侠目前的境况,要去找寻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叶澄道:“即便是以卵击石,我也要一试!” 袁先生忽地起身,拱手朝白义天、姜月华一行施礼道:“诸位,贫道想跟叶少侠单独谈谈,还请暂移尊步!” 姜月华望着叶澄点了点头,随即与木萧萧、钟无恙跟着白义天离开观月楼,去往远处等候。 袁先生缓步走到栏杆旁,见他们走得远了,转身望了一眼白云山庄,背着身子说道:“恕贫道直言,如今叶少侠虽有神兵利器在手,依然无法与黑曜抗衡!” “那要等到何时?” “等到时机成熟之时!” “何时才是时机成熟之时?” “光芒普照时,天下归心时......” “......请袁先生明示!”叶澄急了,当即屈身恳求。 袁先生扶起叶澄,摇了摇头,肃然道:“你当真非要去寻那黑曜?” 叶澄道:“是!” 袁先生叹了口气,道:“尊师要你好好活着,你此去凶多吉少,就不怕有违她的遗愿?” 叶澄大吃一惊,心想:“他说神兵利器指的必是五彩灵葫,这若是他听闻推测而知,也不奇怪,可师尊遗训,他何以知之......且不管它,看他到底有何见教!”便说道:“袁先生能知过去未来事,若得先生指点迷津,或可逢凶化吉!” 袁先生道:“罢了,少侠坚持要行,贫道也不强留。只是贫道所言并非定数,少侠务必审时度势,做出正确的选择才是!” 叶澄喜形于色,拱手道:“晚辈洗耳恭听!” 袁先生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说道:“崇山!你要找到东西就在那里......一切起于崇山,也终于崇山......” 叶澄怔了怔,道:“黑曜的巢xue就在崇山吗?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们?起于崇山,终于崇山又是何意?还请先生明示!” 袁先生摇头道:“此乃天机,贫道只能说这么多了。” 叶澄失望地低下了头,而袁先生走回原位坐下,拿出一块白色方巾,提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小字,随后说道:“贫道有两句话写在这方巾上,日后应验之时,可供少侠参酌。” 叶澄接过方巾,摊开一看,上面写着: 逢樱则全,遇麟则危。 入云而释,访龙而明。 叶澄盯着方巾,心中不由地去思索上面的言语,却是似懂非懂,不甚明白。 “这‘遇麟则危’倒是明白,而其他三句却是何意......”叶澄想了想不解其意,暂放下疑惑,便向袁先生拜别:“多谢先生,晚辈告辞了!” 袁先生点了点头,抚须而笑:“叶少侠多多保重!希望将来再见时,少侠已不再迷茫!” 叶澄辞了袁先生,走下观月楼,回想适才所言,久久不能平息。他驻足片刻,来到前面的山脊,与姜月华、白义天几人相见。此时,木萧萧正与白义天说笑: “......白公子,你不是有四个护卫吗,为何只有他俩在你左右,却不见其他两个?” “呵呵!另外两位自在暗中保护,所以姑娘看不见他们!” “原来如此......两个在明,两个在暗,如此的确无懈可击!” “哈哈!白某柔弱,只好如此......” 这时,叶澄走到近处,木萧萧见了,连忙问道:“小叶子,袁先生跟你说了什么?” 叶澄道:“袁先生说,说我还无力与黑曜抗衡......” 木萧萧道:“这个我听到了,他还说了什么?” 姜月华看了眼木萧萧,道:“师妹你勿要多问,袁先生既叫我们回避,自然有些话不愿我们听到,你就不要为难叶师兄了。” 木萧萧嘟着嘴巴,只好作罢。白义天见几人一时无话,于是笑了笑,说道:“今日天色不错,几位可有兴致与白某去庭院中游赏一番?” 叶澄见过袁先生,心中反倒有了更多疑惑,此刻巴不得立时飞到崇山,哪里还有这闲情逸致,便瞥了姜月华一眼,向白义天说:“多谢白公子厚待,在下已见过袁先生,得到想要的答案,不便在此久留,就此告辞了。” 姜月华、木萧萧、钟无恙也纷纷向白义天告辞。原来叶澄几人早已商议了当,见过袁先生之后,便即刻离开白云山庄。 白义天听说他们要走,一脸吃惊,说道:“诸位休要这般,难得光临敝庄,且宽住几日,让白某一尽地主之谊!” 叶澄拱手道:“公子厚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前日在郢都已耽搁许久,崇山之行迟迟未有进展,实是不能久留了!”姜月华几人也纷纷随声附和,婉言相拒。 白义天轻叹一声,道:“本来几位坚意要走,在下也不便强留,只是......在下有一难处,虽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 叶澄、姜月华互视一眼,请白义天直言。 白义天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昨晚前去刺探的庄客回来了,他报说,那伙人或是白某的仇家,正伺机来攻我庄院,害我性命。几位皆是道法高深之人,若能留下来,助白某一臂之力,我方必然胜算大增。所以......白某希望几位能多住几日,却是有这缘故,未知几位意下如何?”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叶澄四人这两日受了白义天许多好处,如今他遇到难处,怎好一走了之,几人面面相觑,望了一眼,便应允留了下来。 白义天顿时喜笑颜开,说道:“多谢几位仗义相助,请随在下去园中一游,也好与其他庄客相识。”说罢,拉着叶澄的手,直往山坡下的庭院而去。 少时,白义天带着几人来到山腰平坦处,走进一片庭园,四下是小桥清池、水榭楼台,格外幽雅。白义天邀叶澄四人到亭中少歇,招呼下人摆上果品点心,端上美酒,供众人饮食。 木萧萧也不多礼,拿起一块绿豆糕,便吃了起来,嘴里含糊说道:“白公子,你,你们一天要吃几顿饭,我怕如此下去,过些时日,体态臃肿,身法受阻,回去怕是要被师父责罚了。” 白义天哈哈大笑,便与木萧萧说笑起来。 叶澄见白义天不言当前危机应对之策,也不带他们引见众庄客,心中已有几分起疑。风皋传音道:“你去打探一下,看他们所说的不速之客究竟是真是假,自见分晓!”
叶澄回想,记得那地方离白云山庄不足一里,若施展身法,一盏茶的功夫足以来回,于是便对白义天假说要去茅房,哪知,白义天却叫一个下人引路同去。 那人低着头,毕恭毕敬,领叶澄走了有一箭之地,来到庭园角落,指着小房说:“公子,这里便是了!”说罢驻足候在一旁。 叶澄便道:“有劳引路,请回去吧!”那人迟疑了一下,方才回头走开。叶澄趁机脚下一点,好似一股清风,掠出小庭园,往西边疾行而去。 叶澄出了那片庭园,依旧在白云山庄之内,好在此地正处西侧,离庄外已不远了。飞掠几个起落,叶澄见高墙就在眼前,正跳上一座小屋顶上,准备借力跃出庄外,忽听到一声厉喝:“站住!” 叶澄吃了一惊,瞟见有人立在高墙上,正转眼去看,迎面一道劲风袭来,身形直往后仰。叶澄极力向后一个空翻,惊险落地。定睛看去,高墙上立着一个身穿灰袍,须发花白的中年男人。 那人一手横剑,一手握诀,盯着叶澄说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白云山庄?” 叶澄连忙解释:“在下并非擅闯之人,昨日,是白公子带我来庄上的。” 那人上下看了看叶澄,道:“哦?昨日来了几人,却不知你是哪位?” 叶澄拱手道:“在下姓叶?” 那人摸了摸长须,颔首道:“原来是叶少侠......我知庄主向来只带奇人异士回庄,不知叶少侠有何本领?” “在下......”叶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哪知,那人抢先喝道:“请赐教!”说罢腾身而起,一剑刺来。叶澄眉头一皱,当即祭出寒霜剑,举剑相迎。 铮铮几声响,二人拆了几招,那人剑法愈加迅疾,且每一剑伴有股股劲风,叶澄心知难以久持,那人又一剑斩来,叶澄立即以剑相抵,两剑相交,登时火星四溢。 叶澄趁此间隙,倾注灵力至寒霜剑中,唤出一股寒气沿着那人剑身渗透而去。 那人忽感一股极寒之力袭来,吃了一惊,急使力一推,身形反向弹出,落在小屋顶端。他微微皱眉,扬着剑指着叶澄,说道:“你这剑!莫非是寒霜剑?” 叶澄自知身份与这寒霜剑绑在一起,也不睬他,只顾暗暗捏诀念咒,凝聚不远处池中之水。 那人瞧见水龙升腾而来,哼了一声,道:“果然,你就是叶澄!看来,今日这一战值了!”说罢,把剑一横,使出道法,卷起一股旋风,蓄势待发。 叶澄不动声色,望着那飞舞的树叶、扬升的沙尘,心中更无惧色,反倒是战意高涨,灵气四溢。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寒霜剑显露于世之时,他已不再只是叶澄,他更背负着“寒霜仙姑之徒”的名号。他绝不允许师尊之名受到羞辱! “......白练之舞!”叶澄低声念出,身后水如潮涌,四道水柱划破长空,果如白练一般,相继射向那御风的剑客。 一阵巨响过后,这一片庄院,好似暴风雨刚刚经过,地上一片狼藉,断木、残叶满目皆是。旋风已然平息,那中年人依旧站在那里,污水已沾染了他的衣衫,而叶澄此刻,身旁环绕着两条浑浊的水龙,身上却一尘不染。 中年男人大笑一声,道:“好!很好!”说完脸色大变,默默念起咒来,霎时狂风四起,风云变色。大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住手!”有人在远处喊道,叶澄回头一看,却是白义天领着姜月华几人迅步赶来,他的身旁,那两个护卫依然寸步不离。 那中年男人见白义天来了,立即消去道法,从房上跳下来,迎上白义天,拱手说道:“庄主恕罪!在下与这位......” 白义天看了看四下,说道:“二位好生了得,在下若来的晚些,只怕这白云山庄要被冲走了!哈哈......” 叶澄欠身致歉,却被白义天拉住,笑道:“二位不必如此,白某说笑罢了!”便叫左右吩咐下人打扫庄院。 叶澄向来不喜牵累他人,便凝神把四下积水聚到半空,又引回水塘,那中年男人见状,也不甘落后,御使风法将那散乱的木叶、污泥聚拢一处,顷刻之间,左右又整洁如初。 白义天连连拍手叫好,又介绍那中年人使彼此认识,才得知那人叫做田封,人送外号“逐风剑”。几人自报家门,客套几句,便以礼相待。白义天领着众人在院中游赏一番,不觉临近中午,又叫人备下酒席,一同饮宴。 席间无话,未时初刻便散。白义天又以更衣为由暂别众人。那田封也自去了别处,只留下叶澄伙伴四人。 姜月华便问起叶澄前事:“叶师兄何以遇上那人?” 叶澄说起心中疑虑,坦言相告:“......事情就是这样,我正要越出院墙,恰遇到这位前辈,把我当做了不速之客。” 姜月华想了一下,却道:“叶师兄想要探查,何必亲往,不如还用那个道法?” 叶澄道:“姜师妹说的是?” 姜月华道:“我记得你当时称之为‘符灵之眼’!” 叶澄眼前一亮,喜道:“没错,我险些忘了可以如此查探。”几人一同去往住处,准备以“符灵之眼”查探庄外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