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飞来横祸
叶澄与陈大山吃喝一顿正往回赶,却见一个白衣书生坐在岩石上仰望夜空,他二人一惊,酒也醒了一二分,便要走近来问那书生。 正迈开半步,那书生长叹一声,喃喃吟道: 天悬明月如白银,穹布繁星似黄灯; 夜横远山影连亘,林竖近湖水碧深; 生不逢时凄草根,命运多舛苦寒门; 穷困潦倒迫书生,四海为家窘路人。 那书生吟诗一首,摇了摇头,俯首下来,才看到岩石下面,路当中站着的叶澄二人,不禁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讶然问道:“你,你们是何人?” 叶澄拱手一礼,说道:“不要怕!我们是附近的乡民,因在镇上吃喝晚了,正往村里赶去,恰路过此地。” 那书生长呼一口气,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是过路人。”他又拉了拉褡裢,拱手说道:“敢问二位,你那乡村还有多远?小生正想寻个村舍借宿一晚。” 叶澄回道:“还有二三里路,先生可随我们一同前往。” 书生俯身拜道:“多谢,有劳二位引路!”说完便从小坡上走下来,与叶澄、陈大山往大洼村行去。 他三人一面小心赶路,一面互通姓名来历,才知这书生叫做石青川,喜游览天下,收集奇闻异事,或编制成书,或传说于市井之间,近日在太和山一带游历了一番,欲北上去前往渭阳,今日贪行了些路程,故错过了食宿,夜黑不敢前行,适才正在那岩石上观望,恰遇叶澄二人。 他们说说笑笑,不觉来到村寨山口,一路来到门楼前,守卫了解清楚,便开了寨门,放他们进去。一来,守卫是看叶澄面皮,二来,自叶澄、季流云几人覆灭黑曜秘所,近日附近甚是太平,因此也不像以前那么严格了。 陈大山带着那石青川,去他家住宿,叶澄则回自家,各自安歇了一夜。谁又知道,就因这书生的到来,却无意间引起后面许多事来。 次日,这云游书生石青川辞别了陈大山,又在村寨中游览一番,临近午时便出了寨门,径至山口赶路北上去了。 话说这大洼村西北方五十里处,有一座山唤作鬼石岭,因传闻其间闹鬼,故而无人接近,早已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近日,却来了一伙强盗,在此筑房修寨,占据了山头,使之成为附近最为险恶的地带。 这伙歹人方才立稳山头,便叫众喽啰下去打家劫舍,搜刮钱财酒食,然而这附近人烟稀少,哪里寻得财物,那为首的遂叫喽啰去远处搜寻。 是日,有两个贼人喽啰恰来到大洼村山外,无处寻觅市镇乡村,心中烦闷,便在路边树下暂且歇息。怎料那书生石青川恰走出山口,疏于警惕,正好被那贼人喽啰瞧见。 两个喽啰喜出望外,冲上来,便把石青川拿下,截了钱银,然而这穷困书生,哪有得许多钱财,这二人寻思一番,便以性命相胁,问出了那大洼村所在。 原来此前在山口的幻阵,是当时季流云临时布施,自上次覆灭黑耀分部,便一同解了,以便村民出入。 于是那强盗喽啰挟着书生,寻到那村寨的入口,一路入到山中,又见到那坚固村寨,俩喽啰自知无法抢夺,便押着书生,先回了鬼石岭山寨去处。 暂不言石青川被掳上山性命若何。 且说叶澄在大洼村又过了两日,天气正好,便欲寻后山小路,看望杨老爹去,才往后山寨门行去,路过村长墨业宅院,恰见墨业站在院门口与一乡勇说话。 只听那墨业吩咐道:“年关将至,届时必有诸多乡亲上坟祭祖,其间频频取火烧纸,稍有不慎,致使走水,悔之晚矣!你将这文书于村中各处贴了去来......” 叶澄听说“上坟祭祖”不觉又想起师尊和五灵宗其他牺牲的众人,付道:“这许多时日过去,还不知师尊他们是否得以安葬。如今风头已过,我也恢复如初,若再不回去一看究竟,再无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 叶澄便想先看望杨老爹,再动身回太华山去,风皋得知后,一路劝阻,终无法改变叶澄的决心。风皋长叹一声,说道:“你定要回去也行,但须先答应老夫三个条件,如若不然,以后任你自生自灭,老夫再也不管你了!” 叶澄自知风皋恩德,再者其见识广博,此后报仇大业还需仰仗他的指导,于是问道:“哪三个条件?” 风皋道:“你先应允,我方说得!”叶澄只好点头答应。风皋才继续道来:“第一,你那些仇人早已记得你的形貌,你务必改头换面,打扮一番再上路;第二,你此去凶险异常,不得久留,只需要对你师尊以表心意,勿要面面俱到;第三,此时还不是报仇的时候,无论是否遇到敌人,都要速速离去,不可与之冲突。” 叶澄略略一想,这三个条件倒也容易,便再度允诺答应下来。 不知不觉已到了杨老爹家,开门进了屋内,见他又在雕刻人像。叶澄说了来意,杨老爹转头瞥了一眼,缓缓说道:“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劝你,但你还是这副模样回去,恐怕不妥......”他说完,又在木雕上修了几下,而后停了手,起身走到床前,从那木箱里拿出一件灰白长袍来。 杨老爹提着那长袍,说道:“这件袍子你拿去换上,我再重新给你束个发,这样,你的仇家也不至于一眼就认出你来。” 叶澄犹豫道:“这袍子......” 杨老爹道:“这是老头子年轻时穿过的,看你身材,应该相差无几。怎么,你还嫌弃不成?” 叶澄一想,这老头如此厚意,怎好推却,便答应了。他换上灰白袍子,果然合身,杨老爹叫叶澄坐在桌旁,然后为其拆下发冠、发钗,用梳篦梳得齐整,后首束成一个马尾,以青巾扎了,垂下两条飘然丝带,前额将刘海沿额角垂下,直至腮边。 一番装扮过后,叶澄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杨老爹又让他收起黑白俩葫芦,如此远远看去,他的装扮再无以前那么显眼了。 叶澄欣然谢过杨老爹,拜别之后,正要离开,杨老爹招手叫道:“等一等!你这一去数日,都没人给我跑腿买酒了,你再去镇上走一趟,给我把这葫芦装满了。” 叶澄也不急这一时,拿着酒葫芦,直奔那湖畔均陵镇去了,这一去一来直到申时初才沽酒回来。 杨老爹接过葫芦,道了声:“你去吧!”而后继续雕刻手中的木头。 叶澄躬身一拜,正要离去,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紧促高喊:“老爹!老爹!不好了,村里出事了!” 叶澄吃了一惊,却见陈小禾已冲到门前,她看见叶澄也在,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叶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杨老爹兀自拿着小刀仔细雕刻,好似全然未听见陈小禾的呼喊。叶澄却未多想,急忙问陈小禾:“小禾姑娘,出什么事了?” 陈小禾慌张道:“方才,村外来了一伙强盗,甚是凶狠,乡兵难以抵抗,死的死,伤的伤,早已溃散,那伙强盗冲进村里,不止抢夺金银粮食,还把一些年轻的妇人掳走了。若不是兄长冒死引开他们,只怕......只怕我也......” 叶澄惊问道:“他们可还在村里?” 陈小禾道:“我趁乱从后山偷偷跑了,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在村寨。” 叶澄寻思道:“村寨中的乡勇足有二十余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况且有寨栅围墙防护,更有弓手看守,这些强盗究竟是些什么人,竟有这等战力......” 叶澄一想,无论如何先赶回村寨再作计议,于是让陈小禾先留在这里,匆匆辞别过后,独自一人赶往大洼村去。 一番疾行飞奔,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村寨内。 叶澄自村寨后门人稀处往前门热闹处寻去,一路上,只见一座座房舍外,鸡鹅乱行,家犬染血,蔬果门前横,簸箕院中滚,老弱妇孺皆号哭,少壮大汉多嗟乎。 叶澄见各家各户俱受抢劫,被搅得鸡犬不宁,满目狼藉,而强盗却已逃逸而去。他叹息一声,向前行去,正撞见墨业向两个受伤的乡勇询问情况,墨业衣袍染污,头发蓬乱,瞧见叶澄过来,道了声:“叶公子”不觉潸然泪下,拜倒在地。 叶澄慌忙扶起,略略劝说,问起来龙去脉,墨业才从头备细说了,得知村中死伤十多人,皆是男丁,而村中年轻女子多被那伙强盗掳了去。 正说完时,远处跑来一个汉子,却是陈大山,他站住脚步慌忙指手说道:“我见他们朝西北方的山岭里去了......” 墨业吃了一惊,问道:“西北方山岭?可是那人迹罕至的鬼石岭?” 陈大山猛喘几口气,说道:“应当无差!我跟了几里路,他们走那岔路,正是去往那边。” 原来这陈大山倒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自知叶澄手段,料想他必然前来相救,便尾随那伙强人出了山谷,看他们去往何处。 陈大山本来对这附近很是熟悉,藏掩得很是仔细,那伙人掳掠之后,又得意忘形,故而未察觉有人尾随,使陈大山安然得返。 当下,叶澄得知强盗去向,先辞了墨业、陈大山,朝那鬼石岭奔去,而墨业随即点了几个勇夫同陈大山一起前去接应叶澄。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朔风凛冽飞扬,黑云压岭狂舞。 叶澄望着眼前漆黑可怖的鬼石岭,正要寻路上山,听到风皋传音道:“小子,你自己当心些,我的灵力尚未和你的灵慧完全融合,恐怕帮不上忙。”叶澄默默点了点头,沿着林间小路飞身上山去了。 半晌,天上一轮圆月从云中显露出来,把这片山坡照的通亮。叶澄抬头一看,大吃一惊,但见前面几丈开外,坡上当中立着一块巨石,上圆下长,却是一个无臂人形模样,它的旁边依着一座门拱形岩石,而那怪石周围尽是老桧苍松。 叶澄正要抬步前行,那拱形岩石上闪出两条人影,手里明晃晃拿着腰刀,那人突然叫道:“是谁!” 叶澄心中一凛,乘着月光,见那两人头扎红布巾,身穿白布衫,正纵身跳下岩石,抡刀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叶澄神识一动,早祭出寒霜剑来,一手捏诀,一手持剑,迎了上去。 那两人正拿刀砍来,他一剑挥出,散发出屡屡寒气,使那二人身子一僵,一时动弹不得,二人正吃惊处,又是两道“寸水”当头急射上去,他二人本是凡夫俗子,怎能抵挡,登时中招倒地,叶澄探视脉象,已没了气息。
叶澄以为这些人或许罪不至死,适才有所保留,不想还是杀了他们,他摇了摇头,暗暗叹息一声,风皋却愤恨道:“这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又何须顾忌,只管杀了便是!” 也许正如风皋所言,这世间本该有仁爱之心,然而,对于有些人,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当时,叶澄沉吟片时,绕过那座怪石堆,往山上行去,不多时,到了山脊,向四处一望,看见西面山上有数点灯火,叶澄徐步潜行,早已听见一阵嘈杂的欢笑声,行酒声,尖叫声。 叶澄渐渐走得近了,凝目看去,只见那地方地势较平,有一排土房茅舍坐落其中。房屋前的空地上扎着一堆营火,上面正架着一只鸡,有人正在来回翻烤,营火旁还有三五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叶澄悄然来到屋后,忽听见房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声,又有一个男人笑道:“哭个什么!好好伺候哥几个,以后在这山上吃香喝辣,不比在你那破村强啊!” 叶澄心里已知了十之八九,透过那半开的窗口看进去,正瞧见几个贼人各自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妇人,欲强暴求欢。叶澄大怒,一剑斩断窗扇,飞身跳了进去。 房内的人一时惊得呆了,叶澄乘势舞动寒霜剑,几剑砍倒了贼人。那几个妇人正是大洼村的村民,自然认得叶澄,慌忙整理了衣裙、头发,上前拜谢叶澄。 方才声响早已惊动其他强盗,外面喊声四起,叶澄叫村妇们先在屋内躲避,而后推开房门,迎战敌众。 叶澄出了房屋,顺手把门关上,才见周围人头攒动,数十个凶狠的强盗喽啰掣刀持剑围上前来。 这时,众人立定,走出一个高大汉子,手里拿着一条狼牙棒,戟指骂道:“小畜生!竟敢跑到老爷的地盘撒野!小的们,给我剁了他,取出心肝拿来下酒!” 那伙人正要动手,叶澄早已暗念咒语,捏诀轻喝一声:“现!”只见他指尖蓝光一闪,身边霎时凝聚出一股一尺粗细的水柱来,那水柱转瞬化作两条水龙,环绕周身,旋转起来。 小喽啰们大吃一惊,纷纷向后退去,那大汉吼道:“怕什么,他就一个人,给我上!”说着怒举狼牙棒向叶澄劈面攻来。 水龙旋转愈加迅疾,犹如一个球形屏障裹在叶澄左右,此时,狼牙棒正迎面劈下,叶澄星目一瞪,那水龙顺势飞出,一条直钻大汉心窝,赫然把他撞得飞了出去,另一条横扫出去,将周围一圈喽啰卷倒一片。 那大汉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挣扎一下,动弹不得,而那众多喽啰,头碰头,肩撞肩,要么晕昏倒地,要么落荒而逃,叶澄剑指一转,驱一条水龙追击逃散的喽啰,龙吟响起,那几人应声而倒。 叶澄收了手诀,见四下已无敌人,便回身入到方才房屋,与那些妇人见了,她几个听说除了贼人,满心欢喜。 她们随叶澄出了房门,正欲离去,忽然瞥见对面房内窗边闪过一个人影。 叶澄急忙止步,把剑一横,叫道:“谁?” 但听见几个妇人惊呼一声,对面那房门突然撞开,跑出一个白衣人来,叶澄定睛一看,那人书生打扮,正是此前在村寨借宿的云游书生石青川。 那书生慌忙抬手行礼道:“公子且慢动手,是在下!” 石青川与叶澄在那营火一旁相见,才把当日出山寨时恰遇强盗,又被掳上山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到后来因他泄露村寨方位,引得强盗入侵,烧杀抢掠一事,书生不禁俯首咂嘴,羞愧难当。 他长叹一声,说道:“若非小生引来强人,村寨也不至于遭此横祸,此事我有不可推却之责,本来已无面目去见众乡亲,只望再赴贵村领受罪责,消除孽障,虽死无怨!” 叶澄摇摇头对他说道:“先生勿要过于自责,他们以性命相逼,又岂能不俯首就范,此事不管是谁遇到,也是无可奈何......” 叶澄正好言劝慰,却听呼的一声,那火焰被风吹得横飞出来,惊得他眉头一皱,向四周急速扫视一眼,不曾见到什么,又凝神以灵识感知,却觉得稍有异动,开始警觉起来。也并非叶澄杯弓蛇影,自他灵慧魄附上风灵,灵根得以提升,不止驱使灵力效率提升,灵力强度、精度加强,连灵力感知也有所增长,而待风皋的灵力完全融合后,叶澄的感知力将更加敏锐,这却是后话。 叶澄一面留意周身动静,一面假意放松警惕,与石青川叙说前事。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闷响,他们面前一丈开外,地面冒起一个土包,快速移动起来,眨眼之间,已在周围绕了一圈,划出一道首尾相连的松散洼地来。 叶澄自知有人在地下使土遁之法,当即捏诀亮剑,准备应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