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恩怨分明
叶澄见那长脸男人向远处奔逃，急忙飞身一跃跟了上去，姜月华则紧随叶澄在后追赶。 清风徐来，明月初升，林间昏暗无边。 叶澄祭出荧符，却难以捕捉到那人远去的背影，好在有风皋相随，他先天听风辨位的能力，在这茫茫黑夜，正可充分利用。 叶澄听着风皋的几番指引，一路急追，离那男人也是越来越近，终于，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叶澄的眼前。 或是感觉到荧符的光亮，那人向后瞟了一眼，就在这时，叶澄纵身一跃，从那人头顶一掠而过，落在他的前面，挡住了去路。 长脸男人骤然止住身形，手捂胸口向后退了两步，正要转身向另一侧逃离，不料，此刻姜月华也赶了上来，站在他身后，断了退路。 这人眼睛一转，看向叶澄，沉声说道：“阁下与我素无仇怨，何必赶尽杀绝！” 叶澄被这么一问，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作答，却听见姜月华抢先说道：“成叔，你已受了伤，还是束手就擒吧！” 那人冷笑一声，对姜月华道：“臭丫头，想不到你金玉其外，竟与这小白脸串通一气，勾搭在一起。怎么？你们害了苏林那小子又来对付我？” 姜月华被这般诬蔑，正是又气又羞，瞪眼嗔道：“你......你乱讲！是他害了苏师兄，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说罢，有意无意地瞪了眼叶澄。 叶澄暗暗叹息两声，一脸无辜地看着姜月华。 风皋传言道：“你无需发愁，现在就是你立功的时候，这丫头必定和这男人有莫大的纠葛，你若帮她擒住此人，你们之间的误会便容易化解了。” 叶澄转念一想，确实在理，便思量应对之策，为避免其再次逃跑，他悄然御使黑色葫芦在暗中藏匿，准备先给这男人上一“标记”。 这时，那男人冷冷又道：“臭丫头，别说那么多没用的，还不快快与我一起杀了这小子，为你苏师兄报仇！” 姜月华纤手一颤，踌躇不前，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就在她发怔之际，那男人猛然转身，朝另一侧闪身而出，飞速逃离，然而他却未察觉到，一股墨汁轻轻溅射在他的长靴与衣袍之上。 叶澄双腿一蹬腾身跃起，立即追了上去，姜月华一回神，也紧随而至。 那长脸男人拼命似的奔逃，但毕竟方才被叶澄的神水诀所伤，气力不济，才跑出去十余丈，叶澄、姜月华便追了上来，他见势不妙，急忙伸手去抽御风符，打算借助灵符的加持摆脱困境。 叶澄见到此举，早已看穿他的意图，于是手诀一指，唤出一股“分水”飞将过去，那男人拿出灵符，正要以灵力催动，但觉小腿一痛，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姜月华冲上前来，趁机召唤木藤去擒那人，不料，就在木藤即将接近那人时，一股黑幕自地上升起，挡住了飞速袭来的木藤，叶、姜二人无不惊讶，而那木藤触及黑幕之后，也枯败而落，失去了控制，这情形竟如此熟悉。 此时，一道黑影从前方树后的阴影中一闪而出，黑暗中现出数点光亮。 “小心！”叶澄大叫，飞身一扑，把木立一旁的姜月华推到在地，叶澄凌空又是一个翻身，在姜月华身旁落下，向外翻滚了两圈才停住身形。 叶澄不敢大意，当即腰身一挺，翻身立起，往那黑幕看去。哪知黑幕已然消散，只看见两道模糊的背影，掠过一排浓密的灌木丛，消失在黑暗之中。 灌木归于平静，远处唯有风声。姜月华兀自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前方。半晌，她才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叶澄。 叶澄蹲在地上，低头看着手中的暗器，染血的暗器！ “你怎么了？”姜月华疑道。 叶澄缓缓抬起头，低声说道：“黑——曜......”他终于倒了下去，沉重的双眼已不听使唤，眼前的倩影逐渐模糊起来，他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喊声...... 月光似水，晚风徐徐，一声狼嚎响彻山林。 茫茫黑夜与尘世，孰更冷酷无情？凶恶猛兽与人心，谁更残忍阴毒？或许，要看你所遇何事，所遇何人！ 叶澄静静地躺在地上，躺在一层薄薄的干草之上。新伤旧患加在一起，击垮了他的躯体。他的身旁，一个秀丽出尘的年轻女子，蹲在地上，她微皱娥眉注视着他，她的手里握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她正是姜月华。 只见她轻轻的划开了叶澄伤口处的衣服，拿起一枚枚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扎在伤口四周的xue位上，接着，她手捏兰花指，口念法咒，顿时手心泛起一团绿光来，她缓缓伸出食指，一股绿光随之射出，恰与叶澄伤口相连。 她微闭双眼，凝神施法，未几，那道绿光渐渐变得乌黑，而叶澄伤口亦变得鲜红起来，她是在为叶澄祛毒。 半炷香的工夫过去了，原本发绿的光柱竟变得犹如黑炭，姜月华睁开双眼，收回手指，那光柱随之溃散，一股发黑的血液流到地上，她深深呼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她又看了看叶澄的脸庞，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精致药瓶，开始为他敷药。 治疗已经结束，黑夜仍在继续，小小的山洞中间，是一堆燃烧正旺的火堆，叶澄就躺在它的旁边，而它的另一边，姜月华端坐在地，闭目养神。 叶澄的嘴唇缓缓动了起来，他紧闭着双眼轻呼道：“师——尊”这呢喃的梦呓，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与温柔。 姜月华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怜悯之心，这个男人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如果眼见为实，那么她应当相信哪一次看到的实情？她阖上双眼，陷入冥想之中。 黑夜并不漫长，至少在你能够安然入睡的时候，它是这样的！ 清晨的一缕朝阳射进了山洞，照在叶澄的脸上，他睁开了朦胧的双眼，感受着温柔的晨光。他想起了昨夜受伤时的模糊景象，想起了昨夜昏迷时隐约看到的温暖身影。 他很快又看到了那道身影：姜月华盘膝而坐，手撑螓首，静静地睡着。 叶澄侧身看着她柔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一时竟看得醉了。 他缓缓坐了起来，身下的干草嘶嘶作响，姜月华随之醒了过来，她看到叶澄起身，连忙挺直身子对他淡然说道：“你感觉如何？可有何不适？” 叶澄微露笑容，向姜月华拱手谢道：“多谢姜师妹相救......”他话未说完，姜月华霍然起身，瞪眼道：“你不必谢我！昨夜你救了我，我此番治好你，也算扯平了，但是等你痊愈了，我依旧要找你报仇，这次你可别想逃。” 叶澄暗自苦笑，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逃。但是姜师妹可否听我说两句？” “你说!”姜月华冷冷道。 叶澄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姜师妹可还记得，当日你我与苏师兄三人在那老大娘家中的事？” 姜月华淡淡答道：“自然记得。” 叶澄接着又道：“当时你与苏师兄中毒昏迷不醒，我若真要杀苏师兄，那时出手岂不易如反掌，又何必等到去太白镇苦寻机会呢？” “或许......或许是你想赢取我们的信任，另有所图......”姜月华有些迟疑地说道。 “若是要赢得信任，我大可以先杀了苏师兄，留下你一人......” “你......你无需狡辩，当时我们看的清清楚楚，是你拿着那把匕首。” “当时，我看到苏师兄被那黑衣人偷袭倒地，而后我中了敌人的妖法，失去了神志，等我清醒之后，那把匕首就到了我的手里，然后你们就赶了过来......” “这只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叫我如何相信！” “玄御门的钟无恙他可以为我作证，他也亲眼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他本就与你关系密切，或许就是你们一伙的......” 叶澄一时默然，低头看着地面斑驳的光影，心想口说无凭，再怎么解释，别人也不会相信。突然，他眼前一亮，想起先前在黑曜杀手身上搜到的纸条，便拿出来给姜月华查看。 不料姜月华看过之后，淡然一笑，又道：“就依这上面所说，你是被陷害的，可是我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谁都可以写这么一个纸条。” 叶澄怔住，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想来，这纸条不过废纸一张，根本无法证明任何事。 这时，风皋传言道：“这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你无需跟她多言，只问她你这恶人为何昨夜要舍命救她。” 叶澄心中暗暗叫苦，他自然知道此事也怪不得别人，纵使换作自己，也不会就这样信了。 他思付片刻，对姜月华说道：“姜师妹说的没错，我现在还无法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如今看来，只有找出真凶方能还我清白。” 姜月华道：“你打算怎么找？我可不会放你走！” 叶澄微微一笑，又道：“姜师妹放心，我不会逃的，我可以随你一起去找凶手。” 姜月华瞥了一眼叶澄，疑道：“你怎知我要去找凶手？” 叶澄道：“姜师妹应当知道，昨夜与你打斗的人正是被黑曜的人救走，你去找那人自然就是找黑曜......” 姜月华微皱眉头，转身看向山洞外的密林，怅然道：“没错，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与黑曜有染......” 她默然片时，回首叹息道：“只可惜已过了一夜，现在又能去何处找。” 叶澄只觉心中冒出一丝莫名欢喜，继而说道：“姜师妹勿忧，昨夜我在那人身上做了标记，三日之内我都可以追踪他。” 姜月华眼前一亮，失声道：“此话当真？”，叶澄点了点头，她又追问道：“既然如此，你快施法追踪吧！” 叶澄应了一声，从身上抽出一枚灵符，夹在指间，低声念咒：“天地玄黄，玉清妙法，符篆为形，水灵为神......” 法咒已毕，叶澄撒开灵符，轻呼一声“变”，只见那灵符落在地上，登时化作一只黄纸小犬，它摇了摇尾巴，抬头向叶澄叫了两声，便悠然坐在地上，竟似一只活生生的忠狗。 姜月华眨了眨眼睛，圆瞪双目，讶然道：“这！这是灵符化形！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她面带喜色蹲下身子，摸了摸这拳头般大小的“灵犬”，抿嘴一笑，望着叶澄接着道：“想不到你还会这种道法！” 叶澄见她笑靥如花，那冷淡警觉之感竟瞬间消失不见，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他顿了一下，对姜月华笑道：“雕虫小技，让姜师妹见笑了！” 不料，姜月华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她站起身来，淡淡说道：“你继续吧！” 叶澄只觉一盆凉水当头淋下似的，当下收回笑容点了点头，随即打开背后的黑色葫芦，凑到那小小“灵犬”前面，让它嗅了嗅，未几，这小东西转身向山洞外跑去。 叶澄与姜月华随之跟在后面，任这“灵犬”在前面寻迹引路，不知不觉就寻到昨夜黑曜之人与那长脸男人逃离的地方。 姜月华本来对找人之事没抱太大希望，哪知此刻瞧见叶澄这追踪之术，看起来颇有成效，不禁信心倍增，精神抖擞，她甚至对叶澄的态度都有所好转。 “姜师妹，方才多谢你的信任！” “信任？我可没说相信你了。” “不不！我是谢你给我解释的机会，证明清白的机会。” “你可别高兴太早，我大师兄若是见到你，可不会跟你多说，说不定你还没开口解释，就被他一棒打倒在地了。” “......对了，方师兄和木师妹去何处了，为何没同你一起？” “我们走散了......” “啊！又走散了！” “又走散了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昨夜与你斗法的那人是谁？” “......他叫姜道成，是我的四叔......” 就这样，他二人在灵犬的引导下，向终南山深处寻去。 ...... 太华山，紫阳宫，一个松形鹤骨的青袍老道，负手而立，他的对面站着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道姑，此刻她拱手弯腰，面朝那老道一动不动。 青袍老道正是五灵宗宗主重光真人，而中年道姑则是水灵一般首座叶岚。 重光真人捋了捋长须，摇了摇头，叹道：“叶师妹，并非本座不信你，实乃兹事体大，我身为一宗之主，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前日那紫焰一行，来势汹汹，我等几番周旋，他们才同意给我们查证的时日，如今唯有尽快擒住叶澄，方能得知事情始末，给紫焰宗一个交代。” 叶岚躬身说道：“宗主，此事分明是有人嫁祸我宗，你即使把叶澄抓回来，也无法证明此事与我宗无关啊！难道你拿他回来，只是为了把他交给紫焰宗？” “放肆！本座自有主张，休要多言......你退下吧！”重光真人怒道。 叶岚沉吟片刻，缓缓起身向外面走去。这时，重光真人又道：“叶师妹！如今紫焰、玄御、天雷三大宗门皆迁怒于我宗，你身为一脉首席，应当知道这是何等情势，难道你只念着叶澄一人，置你那水灵一脉上百名弟子于不顾？” 叶岚停顿少时，神色怅惘，缓缓转身轻声说道：“多谢宗主指点，我知道了......”她拱手一揖，便转身离去了。 重光真人摇了摇头，走回椅子旁正欲坐下，一旁的石柱后悄然走出一个黑衣人，重光真人微微扭头瞟了一眼，沉声道：“怎么样？找到没有？” 那黑衣人淡然说道：“找是找着了，不过失败了。” 重光真人蹙眉道：“发生什么事？” 黑衣人道：“执法弟子先找到他，但是没抓住他，我们的人就要抓住他的时候，却来了第三批人。” “是什么人？” “杀他的人，” “......可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并不知晓。” “......增派人手，尽快把他找回来！” ...... 话说叶澄与姜月华二人，凭借“灵犬”之力追寻那姜道成，向东南方向寻了整整一日，也未有所获。 这日，姜月华思来想去，对叶澄所说追踪之法产生了怀疑，便向叶澄问道：“叶师兄不会是在骗我吧，这小东西真的能找到吗？我们已经走了上百里路，怎么一点发现也没有！” 叶澄暗暗叫苦，干笑一声，答道：“姜师妹放心，不会有错的，兴许是他们也在赶路。” 姜月华叹道：“我本以为他要去终南山，如今看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了。”她望着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脸上泛起迷茫之色。 他二人继续跟着灵犬前行，不多时，转过一个山头，来到一处山坳，其间有一黄泥小径，是东西走向，路中一条细小岔路伸向南方，这路却是杂草丛生，几近无法辨识。 那灵犬走上黄泥小径，在岔路口嗅了嗅，转头向南边小路奔去。叶澄举头南望，但见远处两座小山之间阴云笼罩，竟透着一股森森寒气，叶澄停下脚步，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来。 姜月华瞧见他的异样神色，驻足问道：“怎么了？” 叶澄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我看此处天高云淡，那边却是阴云密布，觉得有些奇怪。” 听叶澄这么一说，姜月华亦有同感，心中不禁生出丝丝凉意。 他们正踟蹰不前之时，路的西边走来一个挑柴的农夫，他二人相视一眼，决定先向这农夫问询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