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九死一生
叶澄走出房门,忽见天上乌云片片,遮住了太阳,此时虽只申时,院内顿时如黄昏般阴暗。一阵凉风吹过,院外的竹林飒飒作响。梨树下,大黄狗趴在地上默不作声,竟像是睡着了一样。 叶澄快步走到对面庖屋,他一进房门,便怔在原地,此刻苏林已不在屋内,灶下柴火烧的已旺,噼啪作响。 他心中惊疑之际,忽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苏林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破旧陶制茶壶,苏林笑了笑,道:“这水还要等一下才烧开,怎么样,对面那屋有什么宝贝?” 叶澄心中有如一颗石头落下,暗付:“是我太多疑,太紧张了吗......那草鞋或许是大娘先夫留下的......” “叶师兄?”苏林叫到。 叶澄连忙开颜一笑,答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农具罢了!” 苏林把茶壶随手放在灶台上,坐到灶前往里面添柴火,叶澄站在一旁,心想是否要告诉苏林留神,几番挣扎,终于还是放弃了。此刻,叶澄只希望风皋尽快回来,告诉他有无发现什么。 半晌,水终于开了,苏林往茶壶里装了开水,就提着它向主屋走去,叶澄心不在焉,慢慢跟了上去。 他正要进主屋,却听到风皋的声音:“小子,这里果然有蹊跷,我在这边发现一具尸体。”叶澄吃了一惊,环视一周,却找不到风皋所在。 风皋又传音道:“我在竹林这边。” 叶澄急忙向院子外面走去,而那片竹林密而阴暗,根本无法看到风皋所处何地,叶澄不像风皋懂得传音入密的道法,便要低声呼唤。 突然,一道黑影自竹林中飞了出来,朝北边而去,看那身形,高大而矫健,定然不是风皋,叶澄低呼道:“是谁?”脚下一蹬,飞身跃起,追了上去。 “莫追!”风皋又传言道。 叶澄稳住身形,又转身跃了回来。风皋道:“方才我便注意到有人藏匿于此,却一直没有发现藏在何处,那人的隐遁之术,很是高明,必非泛泛之辈。你快去看看神农谷师兄妹,我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叶澄微微颔首,便向院内走去。 风早已停了,阴云尚在,万籁俱寂,他一进小院,便感觉很是压抑,庖屋的柴火已然熄灭,树下的黄狗兀自趴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切都太安静了,至少应该听到苏林他们的谈话声才对呀,想到这里,他更是放慢脚步,拔出腰间的匕首,朝主屋走去。 人总是惧怕未知的事物,黑暗便是一种,若它既非黑暗,却又伴有黑暗,那么带给人的恐惧,则更甚。 叶澄缓步向前,房门已近在咫尺,屋内仍然一片寂静,突然,他只觉脚下踩到一个硬物,同时啪啦一声,响彻四周,当即俯身蹲下,环顾左右,却未见异样。他低头一看,原来踩到一截枯枝。 叶澄小心翼翼走到门前,这屋本有里外两间房,外面一件靠门,摆放着桌凳,里面一间是床榻所在,正是老妇人与他们最初交谈所处的地方。 叶澄见外面并无异样,猛然闪身进去,看向里屋,却见苏林竟赫然躺倒在里屋门口,不省人事。叶澄大惊,险些呼出声来,强压住心神,疾步冲进门去,姜月华,老妇人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叶澄急忙俯身去探苏林脉象。 “还活着!”叶澄心中一喜,又去探姜月华的脉,她也还活着,叶澄心中惊疑。他们身上并无伤痕,又怎会倒在这里呢?叶澄蹲下身子定睛细看,却发现苏林胸前插着一支钢针,而姜月华背后也有一枚。 叶澄拔出钢针,见那针头沾染的血偏黑,他自然知道这是中了毒的缘故。他又想到还没有查看老妇人情况,连忙走上前去,伸手要去一探究竟。 忽然,外面房间一声清脆响声传来,叶澄猛然转头,看见一条黑影,闪出门外。他正要起身去追,只觉后颈一股刺痛骤然而至,而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黑暗,又是黑暗,叶澄四处摸索,什么也看不见,忽而有一束光,射在面前,那光是从前面的窗户照射进来的,一个高大身影站在窗前,背对着叶澄,那人冷冷道:“你很弱呀,这么就被逮住了......快用你的水,杀了他们!”那声音充斥着高傲与不屑,却又存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霸气。 叶澄感觉这声音和身形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想问那人是谁,然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身影又道:“哼!如此不济吗!我便帮你一回,下不为例!”他说完便消失不见,声音回荡在耳边,窗外的光芒瞬间吞没了所有的黑暗,叶澄面前尽被白光所笼罩。 他醒了,困倦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沉重的眼帘缓缓打开,周围仍然一片阴暗,但这里却很真实,他的面前是一扇门,门外是一个院子,他坐在地上,背后是一张桌子,他的双手被绑在其中一个桌子腿上,这张桌子上还绑着两个人:姜月华,苏林。他们此刻垂着头,仍昏迷不醒。 叶澄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他挣扎着想摆脱束缚,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神识中响起:“停下!你的灵慧魄被封了,待我为你解封再说。” 是风皋的声音!叶澄如获大赦,停止了挣扎,一股轻微的胀痛感,自他眉心传来,霎时向周围扩散开来,封印解除了。 同一时间,院子里传来细微的谈话声:“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醒了。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说话的人声音低沉有力。 “不必担心,曜使大人早有安排,我们只管做好我们该做的就是了。”这声音尖锐而妖娆,竟雌雄不辨。 “哼!我们这差事真是无趣,还是他们那边,来的痛快。” “你就别抱怨了,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如此以智取胜,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岂不有趣多了!” ...... 风皋躲在桌下,轻轻吹了口气,里面房间飞出一把匕首,朝那绳子切了上去,这匕首正是叶澄先前所持的那柄,虽非绝世珍品,却十分锋锐,只轻飘飘地一划,那绳子就断了。 叶澄心中正喜,哪知,那绳子竟发出一声尖响,叶澄大惊,急忙起身,风皋也为之一怔,继而化作一股风,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一道黑影,闪到门前,挡住了叶澄的去路。 日落西山,夜色临近,借着院子里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这人身穿一身黑袍,连面目也笼罩其中。 而他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魅般走了过来,叶澄定睛一看,竟是那老妇人,只是此刻,她背已挺直,脸上也堆满笑容,早已不是那个柔弱可怜的独居老人了。 黑衣人狞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提前醒来,是睡不着吗?我正好闲来无事,就帮你一把,让你早点睡下......” 老妇人面带诡笑,说道:“真是令人惊讶,我的毒对你没用?还是说,你早就有所防备,假装中招罢了。”她的声音也变了,变得尖锐而妖娆,与她外表格格不入。 叶澄自知,此刻敌人并不知道他的封印已经解除,正是反击的好机会,便迅即感知附近的水源,发现没有水井、池塘之类的大水源,唯有旁边庖屋中的水缸,还存有一些水。 他默念法咒,左手捏住手诀藏在身后,右手持着匕首,横在胸前,须臾,那水缸中的水,轻轻飞了出来,随时准备突袭敌人身后。 黑衣人突然身形猛进,伸手向叶澄颈部抓来,叶澄右手拿着匕首,向前一推,迎着黑衣人的右爪而去,哪知,眼看便要切上他的手掌,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刀刃,叶澄隐约可以看见,黑袍下,那人露着尖牙,满面jian笑,很是骇人。 叶澄一惊,迅速御水突袭,只见两条水龙咆哮升空,击向老妇人和黑衣人。 老妇人听到声响,立时叫到:“小心!”同时飞身向旁边一跃,躲过了叶澄的攻击,那黑衣人却躲闪不及,被水龙击中,失了平衡,翻倒在地。 叶澄聚水,重新展开攻击,黑衣人在地上一滚,手脚点地,飞身落在院子中央,站在老妇人前面。 这二人对视一眼,甚是惊疑,老妇人凑到黑衣人耳边,向他悄悄说了几句话,而后两人又同时向叶澄看来。 黑衣人忽地身形一闪,向叶澄冲来,叶澄守在主屋门口,将凝聚的水一分为二,轮番攻向黑衣人。 不料这黑衣人,迅疾如风,总能避开叶澄的攻击,几轮攻击下来,都未能击中,更奇怪的是,黑衣人只顾躲闪,也不反击,难道打算耗尽叶澄的灵力,再一举拿下? 叶澄心中顿时感到一阵不安。他不知风皋那般高深道行,为何不直接出手相助,此刻不知又在何处躲着,而苏林与姜月华又不省人事,他一人对付这黑衣人尚且吃力,若那老妇人也出手攻来,岂不一命呜呼。 叶澄想到这里,冷汗已冒了出来,他终于明白,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无所畏惧。 这时,叶澄发现那老妇人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站在远处袖手旁观,心中忐忑不安,一面御水攻击黑衣人,一面急想制敌之策,正是苦不堪言。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那神水诀,他在客栈中已修炼了其中一篇——分水诀。此刻既已无计可施,何不一试。 主意已定,叶澄御使两股水柱向上飞去,以虚张声势,随之撤了先前法诀,默念分水诀法咒。身后的白色葫芦已悄然打开,一股涓流缓缓飞出,蓄势待发。 叶澄之所以御使自己葫芦中的水,一则,分水诀是将水凝聚成一分粗细,因此仅需少量的水,二则,这葫芦中的水常年受叶澄灵力灌注,更加灵动轻盈,三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算又多了几分。 黑衣人见那紧追不舍的水柱向天上升起,也不惊奇,犹然站在原地,傲睨自若,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叶澄忽而剑指向前猛然伸出,悬在他身后那股细小水流,如离弦之箭一般,向黑衣人射去,破空之声随之传来,黑衣人好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随即伸手挡在身前。 只听见脆响一声,那水箭击中了黑衣人,他连退数步,喷出一口热血,身体前倾,跪倒在地。 老妇人大惊,袖子一挥,数点寒芒,疾射而出,向叶澄打来。同时,她一个闪身,跃到了黑衣人身边。 叶澄看见寒芒射来,心中一凛,立即侧身一翻,避开了攻击,那点点寒芒便射在了土墙之上。
老妇人,一击不中,并未继续追击,右手在身前一舞,顿时,一团黑雾弥漫开来,把她二人包裹其中,不多时,那黑雾散去,老妇人与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老妇人邪恶的笑声:“这次算你走运,可是你那些镇上的朋友,就没你这么幸运了!哈哈哈......” 叶澄如释重负,瘫坐在地,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时,又传来风皋的声音:“这神水决果然厉害!难怪当年神水仙宫独步天下数百年之久......” 叶澄帮苏林和将月华松了绑,便坐到一旁,等待他们醒来。叶澄也已查看过了,他们所中之毒并不致命,若如那黑衣人所说,再过不到一个时辰,他们自会醒来。 叶澄看着墙上没入的数道毒针,仍心有余悸。暗付:“他们究竟为了什么,是故意引开我们吗......黑袍?他们是钟大哥所说的黑曜吗......” 风皋现出原形,背负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知在想些什么。片晌过后,突然驻足对叶澄说道:“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我们自从来到太白镇,就屡屡遇到不寻常的事,现在想来,绝非偶然。为何那姓钟的小子要请你吃饭?为何那嚣张跋扈之人要和神农谷的人过不去?为何那老太婆要把你们引到此地?一定有什么阴谋......小子!我们不如早早离去,以免惹祸上身。” 他指着苏林与姜月华,又道:“他们已经没有危险了,那恶人早就走远了,我们何必守在这里。” 叶澄面露不豫之色,看了一眼风皋,道:“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和见死不救一样,我做不出。前辈你若怕惹事上身,不妨先走,晚辈了了此事,就去追你。” 风皋吹胡子瞪眼,指着叶澄道:“你,你小子长进了,敢这样跟老夫说话!哼!”他走到角落,不再搭理叶澄,一副小孩子生闷气的模样。 夜色渐浓,一轮渐盈明月,斜挂窗外,几点繁星,点缀夜幕。 苏林、姜月华二人终于醒了过来,风皋早早为其解除了灵慧的封印,躲了起来。叶澄把事情的始末对他们讲述了一遍。 苏林和姜月华本不知道是谁偷袭了他们,听了叶澄的叙述,一时瞠目结舌,有些似信非信。姜月华当先向叶澄问道:“你......你说那老大娘是坏人,是她用毒把我们迷晕了,还封了我们灵慧,那......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叶澄只顾把实情相告,却忘了风皋这一重要环节,又无法把风皋说出来,嗫嗫嚅嚅答道:“我......我先前就怀疑这里古怪,有所防备......所以就......就装作中招,设法摆脱了。” 姜月华道:“那你为何吞吞吐吐的?” 苏林听着有些不对,连忙斥责姜月华道:“月华!不得无礼!叶师兄可是救了你我的恩人。你怎可这般诘问......” 叶澄道:“苏师兄不要怪姜师妹,这事本就离奇,难辨真伪。”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不妨随我去看看,那侧屋中可有男人的草鞋,那竹林中可有一具尸体。” 叶澄一时慌乱之际,风皋便传音叫他说了这番话,毕竟事实胜于雄辩,把真实存在的给他们看了,也就不会猜疑于他了。 他三人到了侧屋,确看到门后的草鞋,便一路来到院子对面的竹林。 此时,秋风习习,明月高悬,一股凉意袭面而来,他们俱是修道之人,早已察觉林间的阴森之气,不觉都警惕起来。 风皋暗中指引着叶澄来到一片枯叶稠密之处,但见地上层层干枯的竹叶与笋壳,微微隆起,不同于别处。叶澄看了眼苏林,低声道:“就是这里!” 苏林微皱眉头,挥掌朝身前一推,顿时疾风扫地,枯枝四散,地上露出一具冰冷的尸体,但见这人身穿灰色布裙,头裹青巾,是一个乡野老妇,苏林细看其貌,瞬间怔住,姜月华失声惊呼:“大娘!” 原来这尸体竟然和那卖烤地瓜的老妇人一模一样,若非她腿上未有烫伤灼伤的痕迹,姜月华、苏林他们不明所以,定然要怀疑到叶澄身上。 苏林沉声到:“想必这人才是那茅舍的主人,先前我们遇到的是个假冒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伫立原地。 少时,苏林神色惊恐,对姜月华道:“师妹,我们速回太白镇,那边恐怕出事了。”姜月华似也想到其中凶险,点了点头,眼神凛然。 苏林低头思付再三,忽而看向叶澄,神情肃穆,拱手道:“叶师兄,我们受你大恩,本不该再有他求,但性命攸关,也顾不得许多了......此番镇上恐已生变,请叶师兄助我们一臂之力!”言讫俯首不起。 叶澄连忙扶住,正色道:“苏师兄不必多礼,既有邪恶势力作乱,我等修仙之人岂能置身事外。我们先埋了这位大娘,而后尽快赶回去吧。”苏林连连称谢,姜月华亦投来敬佩的目光。 他三人草草埋了老妇人,便火速赶往太白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