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年（二）
赤焱玄天炉里，一半炉壁呈赤红色似火山岩浆，另一半呈冰蓝色似雪原寒冰，莫丰年真的像一颗丹药般，在丹炉中央凌空盘坐，不动如山。 莫丰年内照神海，两颗黑丸之上源源不断地涌动出赤蓝两色灵气，二者之间一幅阴阳鱼图旋转着，若是长时间地观察就会发现，这阴阳鱼图旋转速度是在慢慢加快的，如今阴阳鱼图的旋转速度和他刚进丹炉时相比快了数倍，神海大小也增了数倍，筋骨皮rou被打磨冲刷地愈发强健，这两颗八阶纯元灵丹果然强大。 此次炼化灵丹莫丰年意识一直清醒，大致估计距离初进丹炉已经过了五个月左右。而就在两个月前，他的后脊胸腰交际处传来疼痛，深入髓魂，探查之下一枚三寸黑钉竟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莫丰年本以为是被这黑钉所伤引发疼痛，但细查之下发现，这黑钉似乎是自己身体里本就有的，而现在，自己的身体正在排斥它。 两个月之后，两颗灵丹的药力几近耗竭，而那黑钉似乎也即将脱出，但莫丰年隐隐觉得仅凭水滴石穿的进境怕是逼不出这钉子。 莫丰年略一思索，有了打算，收敛心神，将《阴阳应象诀》的内容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两缕灵元被他控制着缠向两颗黑丸，缓缓地，丹罩被打开，两颗只剩十之一二的灵丹露了出来。 丹药一出，立刻消融，内含庞大的灵气瞬间爆发，冲击着整个神海。 “嘶~” 原本后脊之处就有丝丝痛感，连带着神海动荡，更疼了。莫丰年不敢怠慢，咬着牙全力催动阴阳鱼图。 炉外。 两位美人相对而坐，照旧是温寒烹茶，叶红雨捣乱。 “待小师弟修为提上来，你要教些什么给他。”叶红雨抱着茶杯问。 “冰绝箭，原本就带着他射过箭，看他样子，应该是喜欢的。你呢？”温寒回道。 “还没想好，火玄丹法，天凰炼狱诀，焱君花开印，从这三个里边选。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若是让我来选，必然是焱君花开印，你的自创兼成名之法，既美丽且热烈。”看着对面轻言细语的美人，叶红雨眼底显出笑意来。“不过，小师弟说不定喜欢炼丹一道，到时候让他自己选吧。” “也好。” 灵力震荡，二人皆向丹炉看去。 “这小子，也是个不安生的。”叶红雨瞥了一眼就回头继续喝茶了，仍然是慵懒恣意之态。 “看来小师弟是要提前出来了。”温寒温柔地笑道，同样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香茶，美人，烈火，丹炉，相映成趣。 三日后，丹炉里‘叮’的一声清脆音传出，混乱的灵力趋于平静。 片刻后，炉顶出口，莫丰年的身影出现，他没有直接跳下来，而是如鸿羽般飘然而下。 “师姐师姐快看，我能飞了，哈哈哈~” 叶红雨和温寒对视一眼，皆是一笑，莫丰年用灵元拖着身体腾空是最费力的方法，前三境的修行者大多以灵力御物而行，中三境的修行者就可以像莫丰年一般纯以灵力凌空而行，不过大多还是修习了飞行法门可省力大半，至于后三境的强者，自成一体，手段神通层出不穷，单纯的飞行已经不做首选，效率太低。 莫丰年情况特殊，不能单纯以某一境界特征就断定当前境界修为。即便他现在能凌空而行，也不代表他能匹敌一个初入中三境的修行者。很多神通道法，他有资格学，毕竟能做到一身灵元运转周天，但没能力学，他的灵元太过薄弱，与天赋最差的初入合道境的人尚不可比。 因此，现阶段他的精力九成用于灵元增强，一成用于道法学习，之后随着他修为提升，这个比例会逐渐变化消长。好在苍浪山家大业大，诸位同门也都是经多见广，对于修行更是驾轻就熟，莫丰年在这里的修行之路只会是顺风顺水。 “坐下。”风情万种的四师姐叶红雨说道。 “哎。” “喝茶。”温柔似水的六师姐温寒说道。 “哎。” 一口清茶入喉，数月苦修的疲惫尽去。 “叶师姐，温师姐，这个钉子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原本是在我后背上扎着，很疼的，我好不容易才把它逼出来。”看两位师姐都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莫丰年拿出黑钉，展示给两位师姐看。 “八阶神兵，天魔镇魂钉，由你八师兄打造，原本应该是有二十四枚一整套，毁了不少，你身体里应该是有六枚，用来…嗯…给你治病。”叶红雨随口说道。 温寒斜了她一眼，叶红雨当没看到。 莫丰年：“？” “去问问三师兄吧，他知道很多事情，包括这枚钉子和一些你可能不在意但必须知道的事。”温寒看着一脸疑惑的莫丰年说道。 莫丰年：“？” 更迷糊了。 “谢过二位师姐准备灵丹兼护法之功，对丰年助力颇大。” 道谢之后莫丰年消失，找三师兄去了。 “解释不清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知道啦知道啦。” …… 清欢殿。 莫丰年将黑钉递给魏天歌，又把叶红雨的话复述了一遍。后者听了，只说了一句‘时候未到，毋须他想。’就打发了他。 “怎么不告诉他。”紫陌淡然道。 “年岁还小，一知半解地容易多想。” “何不全盘托出。” 魏天歌摇摇头，没有回应。 …… 山崖之上，银辉漫布，山风习习，明月皎皎。 一株枯木上挂一盏残灯映照出一张俏颜。莫丰年踏着月光缓步而来，看着躺在树下的娇俏女孩儿，挠了挠头，挨着小师姐倚在树干上。 小师姐的画府没有昼夜更替，四时轮转，一直都是这片月夜山崖之景。莫丰年曾经问过小师姐，为什么要这样布置，小师姐笑嘻嘻地说了句这样的景色好安眠。 莫丰年抬头看去，月至中天，群星璀璨，一阵山风袭来吹得枝头灯火摇曳，忽明忽暗，周围万籁俱寂，唯有一道轻轻的鼾声入耳。 莫丰年低头看了看小师姐，将身子往外挪了挪，和她并排躺下，虽无困意仍闭上了眼。 慢慢地，连莫丰年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呼吸声像是被牵引着，与苏轻眠的鼾声渐渐相合。 …… 一少年自地上爬起，茫然四顾，灰雾缭绕间仅周身一丈之内可视，迈步而行，无有变化，恍然间低头垂目，脚下一片及膝水面，行走其中丝毫无所阻，点点荧光似游鱼般来往如梭。 少年弯腰掬水，那水面却仿若无物，掬了个空。疑惑愣神片刻后，少年蹲下，朝着一片荧光扑去。 下一刻，荧光未乱，少年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似是化作了亿万荧光中的一点。 …… “小丰年，小丰年……” 莫丰年睁开眼，晕晕乎乎地，熟悉的俏脸在视野里转来转去。 “小丰年，张口，啊~” 苏轻眠往莫丰年嘴里塞下一颗丹药，看着他逐渐从醉酒般的状态恢复，眼里掠过一丝心疼。 莫丰年回过神，挣扎着想坐起身，苏轻眠抬手扶着他向后挪到枯树根下靠着树干。 “小师姐，我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好难受啊！”莫丰年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明显察觉出自己这一觉睡得有些异常。 “应该是做噩梦了吧，还能想起梦里的内容吗？”苏轻眠看着莫丰年好转，笑眯眯地说道。 “噩梦？应该是吧，不过内容想不起来了。”莫丰年摇头。 “小师姐，我听三师兄说过，凡人做梦多是思虑过度，而修行者则可能是与自身修行，运势，血脉，未来等相关联的人或物有所变化所致，而其中噩梦往往预示不吉，最甚者，有可能是……” “心魔。”苏轻眠表情严肃地吐出两字，莫丰年脸色顿时一白。 心魔这东西，玄之又玄，很多经史典籍对它都讳莫如深。因何而起，因何而涨，因何而消，因何而灭，正如每个人独一无二，心魔也是各异。唯独一点乃是共识，即为心魔所困的人只有一个结局——万劫不复！ 想到此，莫丰年的脸色更白几分，好像有些喘不过气了。 “哈哈哈，哈哈哈……”苏轻眠轻扫一眼身旁少年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笑得花枝乱颤，莫丰年一脸懵地看向小师姐。 “小丰年，你也太可爱了，哈哈哈~” “小丰年，你现在多少岁了还记得吗？” “啊？呃，九岁半。”莫丰年一头雾水。 “九岁半，其中五年记忆消散，三年观碑参悟。也就是说，小丰年你真正体验并有所记忆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一年半。” 莫丰年一想，确实如此。他从清欢殿里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五岁的模样，过往记忆尽皆不知，奇怪的是，莫丰年自己对这份记忆并不如何上心，从未主动问过，也并未臆想过自己的身世。 “那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心魔呢？” “很简单啊！四个字——背‘道’而驰！” “修rou身，修神魂，修灵力，都只是为一个最终的目标做准备，修‘道’！属于自己的‘道’！”苏轻眠自问自答，咬重最后一个字。 “世人如沙，聚散无常，红尘漫漫，仙途迢迢，得失成败，阴晴圆缺，道在其中矣。寻道难，寻道易，道安在？道在寻！”苏轻眠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莫丰年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地，不明觉厉。 “咳咳，扯远了。心魔的产生本质就是对自己所坚守的‘道’产生怀疑的结果。” “一般是做了，听了，看了与自己的‘道’相悖的人或事，郁结于心，久而久之，心魔暗生。” “呐，小丰年，你有在短短的一年加半载的时间里找到了自己的道么，我们的小丰年这么有天赋哇！”苏轻眠一脸促狭的笑意。 “没，没有。小师姐说笑了，呵呵呵~”莫丰年脸上一热，讪笑道。 “好了，说正事。你现在灵元修为已经提上来了，该学一些术法神通了。喏，看看这个。”苏轻眠拿出一块玉简递给莫丰年。 莫丰年拿着玉简看了看，一缕灵元探入其中，流水般的信息传入他的意识里。 “宝瞳术？”片刻后，莫丰年睁开眼，说出里面所藏术法的名字。 “不错，宝瞳术，顾名思义，是一门将自己的双瞳祭炼为法宝的术法。练到高深处，破阵克敌只在一念之间，一个眼神，灰飞烟灭。小师姐我可是把最好的给你了哦。” “多谢小师姐，不过这门术法好像极为依赖祭炼之物。祭炼之物怎么找？”莫丰年闭目回顾一番，开口道。 “放心啦，小师姐早就帮你想好了！”苏轻眠得意地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 “冰心花？” “火源晶？” “你从哪里知晓这两样东西的？” “谁告诉你我们有冰心花和火源晶？” 莫丰年顶着两位绝色师姐的眼神，硬着头皮把小师姐的话复述了一遍。 “宝瞳术？” “祭炼？” 叶红雨和温寒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你知道小师妹修炼过瞳术吗？”叶红雨传音温寒，后者微微摇头。二人同时微微皱眉。 莫丰年在一旁看着两位师姐‘眉目传情’了好一会儿，挠了挠头，心想这两样宝物肯定很是珍贵，二位师姐难以割舍，要不还是算了吧。 “如果……”莫丰年刚刚开口就咽下接下来的话。 一块晶莹剔透的赤红色晶石在叶红雨手中升起，如熔岩般瑰丽堂皇的光华在晶石里缓缓流动，展示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一株冰蓝色的花枝在温寒胸前凝聚旋转，冰块碎裂之声传出，轻微却连绵不绝，像是在提醒旁人它还在生长着。 莫丰年小口微张，怔怔地看着这两件极富美感的宝物。 …… 小浪镇。 莫丰年扫一眼村口青石，脚步不停地走进热闹的城镇。 “这不是铁器铺的三小子么，这包子拿去吃。” “谢三娘。” “甭客气。” “三小子接着，刚出锅的烙饼，脆着呢。” “谢赵叔。” “三小子，过来，这糖葫芦拿去。回去告诉你两个哥哥，俺想打一把长镰刀，能绑在竹竿上的那种。” “谢柱子哥，我记住了。” 一路走过，居民们对莫丰年依旧热情。 到了铁匠铺，莫丰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热闹景象，这样的景象只有在七师兄和八师兄的画府里才能看到了。 ‘似曾相识之景，难道我之前也是生活在这样的小镇上吗？’ 莫丰年摇摇头，按下心头所想。这些只不过是二位师兄制造出的机关人傀，外表皮rou和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内里却只是阵法机关而已，繁华热闹只在表面。 现在的他已经能轻易感受到这些傀儡身上无时无刻都在运转的微弱灵力，那是维持他们行动的动力，终究只是机关傀儡。 莫丰年回头欲走，却停下脚步，猛地看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傀儡，一股巨大的荒谬感袭上心头。 铁匠铺后院，依旧是另一番天地的亭台楼阁。 二层阁楼上，萧云雷临窗眺望，屋内床榻边，轮椅上的萧云风依旧捧书研读。 “小师弟到了，在铺子门口没进来。” “应该是看出了傀儡内里的机巧，被吸引了。” “进来了，不过，表情不太对。” “嗯？什么意思？”萧云风放下书，看向身材魁梧的孪生弟弟。 “他在掩饰自己的情绪。”萧云雷肯定地说道。 莫丰年走进院子，看见八角凉亭里没人，便径直向着后边的阁楼走去，不过他的速度，比往日里慢了两分。 二楼。 莫丰年向两位师兄行礼：“七师兄，八师兄。” “过来坐。”萧云风好像忘了刚刚与萧云雷的对话，招呼莫丰年。 三人坐定。 “你修为已经小成，该教给你一些神通术法了，这也是诸位同门达成的共识。” “我本人擅阵法，符箓之道，云雷则擅长炼器，机关之道。看你的兴趣，可选择其中一二精研，若是不想耗时耗力于此道，就学一些破解方法，不攻者就要善守。” “是，师兄！”莫丰年正色道，师兄是为他好，他感受得到。 “其它的无所谓，但有一样东西，我希望你能接受。”萧云风直视莫丰年。 “是什么？” “元符。” “元符？”莫丰年下意识地重复一句。 “元符是我在将符箓阵法两道精绝之后，在云雷的帮助下自创而出的一种符箓。以血为墨，以身为纸，刻画成符。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元符堪称万符之主，妙用无穷。” 萧云风以极为平和的语气说出了一番毫不客气的话。 “这么厉害的符箓当然要了，师兄，我该做什么？” 萧云风平和一笑，吐出两字：“趴下。” 莫丰年赤着上身趴在榻上，斜着脑袋看八师兄手上凭空多出一个长盒，一根三寸细针被拿了出来。 “趴好。”憨厚的八师兄摸了摸他的头，嘱咐道。 八师兄虽然身材魁梧，但容貌与七师兄有七分相似，称得上俊逸，而且莫丰年刚刚发现，八师兄的手温热柔软，实在难以想象。 背过脸，莫丰年就看不到师兄在他背上的cao作，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起来。 后颈部一痛，萧云风的声音响起：“元符的刻画是个大工程，需要的精血量十分庞大，你的精血每次最多取两成，再多对你的修行有碍。所以元符的刻画需要很长时间，三个月刻画一次，不过随着你修行日深，这个间隔会逐渐缩短。大致估计，五年可成。” “五年，很长的时间啊。”